1

“流年暗中偷换，兜兜转转，茫茫人海中的每一步都在向你靠近。问世间情为何物？你的清丽，你的温柔，你莞尔一笑时的迷人，我要有怎样的定力，才能对这些无动于衷？在我心里，你是一个支柱，一抹魂灵，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看不见你的容颜，我的心还能往何处安放……”

“爱，这摄人心魄的爱啊，我快被你折磨疯了！这种耽于怀恋的心绪，这份皎洁如月的相思，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有。当你的影像越来越深地嵌入这颗驿动的心，当你甜美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回响，请容许我深深爱你……”

“亲爱的，此时此刻，你是否已徜徉在瑰丽梦乡，与我分享着一样的床前明月光？你离我这么近，我一闭眼你就会出现在梦中；你又离我那么远，我睁大了眼睛也寻不到你的身影。这距离，忽然间让这颗心隐隐作痛了，我的心痛你是否能感应……”

缠绵悱恻的情书，落款是“爱华”，装在各种风格的信封里，贴着五花八门的邮票，雷打不动地每日一封，总在清早准时飘到我的案头，而我每天的心情总被它熨帖得晴空灿烂。

徜徉在象牙塔中的我，除了优异的考试成绩、偶尔发表在校刊上的诗歌，以及自高中时就有的党员身份之外别无所长，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拥有如此虔诚执著的倾慕者，真让我受宠若惊。

2

我绞尽脑汁猜了很多天，也没猜出那些情书是出自哪个才子之手。室友娜娜一一阅过，羡慕得要死：“要是有人天天这么哄着我，我都得美到天上去！咦？会不会是班长叶聪？我发现他天天看你的眼神可热烈了，上课时为了看你的长发，总溜号不听课。”我脸红了：“还真希望是他，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对每个同学都那么热情，你可别给我自作多情的机会！”我对多才多艺的班长叶聪倒是芳心暗许，可他那么出色，周围美女如云，怎么会看上我这种平凡的丑小鸭？

我和室友从字里行间得出一致结论：写情书的人就在我们周围，每天关注着我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于是，我决定给他回信，用浪漫的粉色信纸，写上“艾华”的名字投进了邮筒，尽管明知道“爱华”是化名——华是我的名字。

隔天的情书变成了打印版，文字更加炽烈：“哦！我的公主，你终于有了回音，我高兴得快要死了！今晚就要约会你，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当晚，我穿上最漂亮的裙子，一丝不苟地梳了头发，才往校园西侧的玫瑰园走去。然而，当我看到忐忑不安地等在那儿的男生时，不禁大失所望。是陈欢，最普通的一个同班男生，相貌平庸，成绩差强人意，更没在哪项活动中崭露过头角，我几乎从未和他打过交道，因为实在是没兴趣。

3

出于礼貌，我走过去对他笑了笑：“那些情书都是你写的呀？不错，我很喜欢。”他羞涩地笑了笑：“我请你吃饭吧。”

火锅店里，氤氲的热气隔在我们之间，我怎么都无法把那些动情的文字和眼前这个木讷的男生对号入座，可他的一句话还是让我有点感动：“我会用行动表达我的爱。”

我勉强答应试着和陈欢交往。那些日子，他总是默默陪在我身边，只要是他能帮我做的，买饭、打开水，甚至包括洗衣服，没有一样怠慢过，我真的被打动了，目光渐渐不再逗留在班长叶聪身上，又听陈欢说叶聪整天酗酒骂人的轶事，不禁感叹：人真不能看表面，貌似温文尔雅的叶聪，原来还有这么多不良嗜好。我开始用淡漠的眼光看叶聪，而他的眼神也是那么冷，无所谓，反正我们没什么交集。

8年后，大学同学聚会，我和陈欢携手同去参加。席间，不少同学都开叶聪的玩笑，现如今，他这个钻石王老五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人士特有的儒商气质，魅力更胜当年，可酒过三巡最先哭的就是他。他摇摇晃晃朝我走来：“当年，我给你写过那么多情书，你居然回信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怎么就癞蛤蟆了，啊？那时候我痛苦得每天借酒消愁，你知道吗你？！”

情书？他何时给我写过情书？正疑惑，同学过来把酩酊大醉的叶聪拉开，他又哭又笑地倒在地上，我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陈欢那边，他却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只留下泛着白沫的半杯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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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情书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跌跌撞撞跑出聚会的酒店，只想回家去找陈欢问个清楚。一路上，我想得头都大了，总算想起一点线索：从我成为陈欢的女朋友一直到我们结婚生子，他再也没写过一句有文采的情话，更没心思陪我吟诗作赋，在他身边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柴米油盐的琐碎平实，这不是我要的人生。可是，我不想让一心一意付出的陈欢受伤，只能把这一切埋藏在梦里。

陈欢也是刚到家，鞋还没换，正倚在门边发呆。我歇斯底里地追问起那些情书背后的秘密，他不顾6岁的儿子在旁边，声泪俱下地跪在我面前：“小华，我承认当年偷过你给他的回信，在写信约你的同时，我以你的口吻给他回信，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知道他自尊心那么强，肯定不会再纠缠你。爱是自私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把你夺去？小华，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别追究了行吗？”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我快要疯了，原来叶聪心里真是有我的，假如当年和他在一起，如今的我应该在享受更奢侈的幸福吧！

我恨死了陈欢，扬手攥起拳头，狠狠砸在他头上、肩上、背上，此时此刻，就算把他打死了也不解恨！

5

我变着法折磨陈欢，他默默承受从不还手，只是说：“我知道错了，可我骗你都是因为太爱你了！你心里不好受就发泄吧，我心甘情愿受这份苦。什么时候发泄够了，你会发现我依然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男人。”

叶聪要在长春考察一个月，到底是不甘心，约我喝茶叙旧，我正想解开多年的心结，对此自然求之不得。幽静茶楼里，我们的笑容渐渐被满腹的心酸所淹没，可是，我并不准备轻率地颠覆自己的婚姻，便刻意忽略掉他发出的一同过夜的明显暗示，让他送我回了家。

一上楼，陈欢的拳脚就毫无防备地袭来，原来他透过窗子看见了我和叶聪告别的一幕。我尖叫着跌倒在地上，儿子吓得哇哇大哭，抱住陈欢的腿求他：“爸爸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爸爸要爱护妈妈！”小家伙甚至为了阻止陈欢，举起小拳头不停捶打他的腰，他这才罢手。

我的门牙松动了，嘴角流着血凄然地笑：“我就是要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做很多事，气死你！”

陈欢又想打我，原地转了几圈，拿起手机拨通叶聪的电话：“别忘了小华是我老婆，我们的孩子也上学了，我警告你，少他妈找不自在，小心我废了你！”

叶聪沉默良久，轻蔑一笑：“我真鄙视你！瞧你那熊样，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配得上小华！小华只是跟我一起喝杯茶，同学之间不是很正常吗？只要有一天小华能离开你，我立刻就娶她！”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儿子的老师。“你家小孩最近总是心不在焉，表现得很忧郁，还经常动手打小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儿子懵懂的眼神，眼眶再次被泪水打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