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电脑前正聚精会神地编写小说,突然听见楼下的一阵惊叫:“冬儿晕倒了,冬儿……我立即停止了键盘的敲击,跑到阳台上看热闹。仰望老天,昏沉沉的,此时已近黄昏。
冬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疯子,从小就是疯疯癫癫的,到而今也是光棍一条,值此光棍节之际,便想到了他这个正宗的光棍,便留下了此篇文字。前年老家搞能源开发,将建成国家特大型企业,房屋要拆迁,政府给他家补足了安家费,房屋、田地和柴山加起来共计几十万,可他妈仍不知足,还不愿搬走。协调办做了多次工作,就是达不成协议。因他母亲是一个老上访户,又是瘸子,既会骂人,也会撒泼,人们说,不要脸,不要命,这种人谁都惹不起,惹着了,不死就要脱层皮。补偿款全部打到了她家的银行帐户后,老太婆胡搅蛮缠找县上与镇上的领导,要求给她家找免费房子,否则她就要与老屋共存亡。拆迁领导小组为了按时完成工作任务,只好息事宁人,并想到她一家三口都是残疾人,很特殊,冬儿的父亲是以前的老支书,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斗,没有功劳有苦劳,就到处找房子。正好敬老院有两间空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住着,所以就让冬儿一家搬进了镇上的敬老院,在我斜对面居住。这三年来,我与近邻一样,受够了冬儿的打扰,很讨厌,胸中怀有一腔怒火,随时都会燃烧。大家都盼望他家早早搬离,还我们一片静土。敬老院要名副其实,不然被老婆子与疯子搅得鸡犬不宁。
冬儿倒在地上,形同死人,裤裆下流了一摊殷红的血。我最怕看死人,虽然还一气尚存,所以就没有下楼去,只是喊着:“快打120,请救护车来……”冬儿母亲大呼小叫的,焦急万分地急着找人跟她的其他几个儿子联系。很快,敬老院坝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居民,冬儿的兄弟们开着小轿车也赶来了。我站在楼上已经看不见冬儿的影子。有人想搬动冬儿起来,附近有个老中医赶来阻拦说:“不能动他,等救护车。”
平时,这个人见人恨的疯子,脏兮兮的,身上黑黑的,脸象非洲人,手上没有一块干净的皮肤,裤裆拉链敞开着,关不住羞耻,一见他都躲得远远的。他一见人,嘴里就喊着:吃了吃了,安逸安逸。看见小孩,就好玩地追逐,吓破孩子的胆。有小学生好奇地逗他,他还会抓起地上的石头,棍棒投掷过来,很危险的,好几次都伤着人了,家长一找他,他母亲反而一阵痛骂,整得有理的家长灰溜溜走了。
最讨厌的是冬儿深夜里乱吼乱唱,搞得周围不得安宁。敬老院居住的都是些八九十高龄的老人,都怨恨他,还找过镇领导,可领导说,安置房竣工了,很快就要搬走了。又是一年过去,疯子依旧居住在敬老院,依旧在干扰大家的生活。好在老人们都不上班,吃了睡,睡了吃,而我们上班一族就没有那么自由了。感触最深的尤其是我这个夜莺,因为我为了阅读与写作,一般都选择熬夜,只有夜里才清静,思维清晰,于是睡得也很晚。我刚睡下不久,冬儿就条件反射般地吼起来,跳起来,整得我有时彻夜难眠,影响第二天的精力。冬儿唱累了,饿了,又要打门,要母亲给他做饭吃。锅碗瓢盆响起了,把周围的人再次弄醒。他母亲讨厌他,就在他刚倒下的前一个小时,诅咒他“短命龟儿怎么不早些死”,但因为是大儿子,而且生活上还需要他,也就将就他。
冬儿疯癫病是阵发性的。是好人时,他还要到处捡废品卖。堆满半个房间的纸皮、矿泉水瓶子、废铁,还是家里生活补贴的重要部分。他还到老家背柴禾,给不方便的母亲提水。给瘫痪十几年的老爸洗澡,接倒粪便,他是离不开的一把好手。这些活儿,好人一般是不愿干的。
冬儿病发作时,谁也劝不住,就是他母亲一吼,他也会不服管教地乱诀乱骂。只要不理他,一阵子过去,就风平浪静。所以,我们平时对他是形同路人,不予理睬。
冬儿被救护车拉走了,敬老院恢复了平静。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要询问冬儿母亲,关心冬儿现在病情如何。其实从心里说,都希望他早死,可是他才住十多天医院又回来了,还花了1万多的医疗费,这都是政府垫支的。
记得上半年还住过院,是因为他背着一大筐干柴在公路上行走时,横穿马路,被一辆外地工程车挂倒受了伤,也花人家几大万,他家还想住院,司机说了大堆好话求饶,给他再赔偿了3万现金作为护理费与营养费,才把一走一拐的冬儿请回了家,慢慢养息。大家议论说,平时是烂木柴,出了事故时就值钱了。疯子光今年就花了人家好几万。
疯子这几天,还算自觉,没有听见他乱吼叫,只看见他坐在屋檐下吃饭,看见了也不说什么了,与以前判若两人。这样倒让我们减轻了对他的讨厌与敌意。看来,冬儿害这场病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不知他以后状况如何,要是痊愈后不再打扰大家的生活与工作,该有多好哇。
疯子还有个特别的嗜好,就是大口大口地抽烟,一支接一支。听她母亲说,他一天最多抽过五包香烟。那是一家办婚宴酒席时,咨客师叫他跳水,他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五包烟。咨客师没有想到,他第一天就抽完了。晚饭后大吐,翻江倒海,把客人吓着了,让喜事大煞风景。咨客师明白,冬儿是香烟中毒了。
冬儿没有买过烟,都是向别人要烟抽。去年中央领导来镇里视察能源开发区,我们奉命在公路上配合警察维持交通秩序。冬儿看见一辆小轿车就飞快地跑前来,拦在路中间,不让车子通行,大家都急了。我本想去拉走他,可脏兮兮的样子,不敢拢身。还是冬儿老家的队长了解他。摸出一支烟,递给冬儿,他笑嘻嘻地跑到路边接烟。
我们单位几个抽烟的年轻人,平时也偶尔给他烟抽,为的是倒垃圾。可冬儿住院了,没有人帮忙,他们还有些不习惯。
在这个社会,疯子有疯子的好处,原因是疯子不讲面子,不守法律。比如哪家办酒宴,他可以不送礼,免费吃大鱼大肉,酒足饭饱,胡子一抹,走人。想女人时,他可以尽情地看,尽情地吼。去年有一个女疯子路过,他见了,一把抓住,拉到屋里享受了一次,搞得自己酣畅淋漓,大喊大叫。外面的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也许冬儿那是第一次与女人做那事。明知道他是在强j*女人,可因他是精神病人,可以不负法律责任。还有就是捡废品,他可以把好材料当垃圾弄回家。建筑工地上,废铁多,纸皮也不少,他可以不戴安全帽,自由穿梭,空手进,大把大把出。好人是不跟疯子计较的。由此我联想到酒桌上那些酒疯子,为什么把清醒的大脑整糊涂,原来是为了掩饰自己,说错了,酒桌上不作数,说醉话,没有人计较;说对了,那是凭借酒力壮胆抛出来的,也是可以发挥效力的。酒文化水太深了。
冬儿的母亲也因此捡了疯子不少的便宜。她恨他,也爱他,可怜他。她说她还希望冬儿长寿,指望他照料老爸老母,送老归山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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