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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健身小公园里的香樟树也被这暮秋的夜色笼罩着,透不出一丝空气的树叶并没有受到近期突然降温的袭击,密密匝匝的连公园外围的灯光也无法穿越渗透。树干涂上了半人高的白石灰,也不知道具体掺了些什么化学药品在里面,一年到头的星星点点的白色总也没有被风霜雨雪冲刷干净,也许那些绿化工作者在一直不间断地给予这些有生命的植物以无微不至的关怀吧。
人呢?有多少人是备受呵护的?
小公园里趁着夜色徒步疾走的叔叔阿姨颇多,趴在健身器材上折腾的也大有人在,还有三五爷们娘们围着石凳石桌大声聊着天的,一对戴着红领巾的女孩围着香樟树嬉戏。
晓爱,看到香樟树和那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便想起了那部讲述友情故事的电视剧《香樟树》,想起你。你仿佛来到了我身边,我们分明是那一对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也许此时的她们是一对情同姐妹的好伙伴吧,我们也是,永远是!
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我下意识地捏紧刚刚随手拾起的一片香樟树叶,抬起手,叶子被送到离视觉嗅觉最近的距离。那一缕天然的清香将我引唤,让我迷醉,我的目光霎时迷离,是因为晚间饮酒了么?不!我想我是有些挂念你了,晓爱,你的面容逐渐清晰,这叶子似乎变成了你,是我多年未见的你呵!
晓爱,今夜的你好么?
晓爱,认识你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记得有一次,你的手受了伤,你哭着嚷着说要回家告诉你的哥哥,你说要让你哥哥帮你揍扁那个欺侮你的小同学。你长长的麻花辫羊角似的缀在两边耳朵上面,发梢俏皮的垂到你娇美瘦削的双肩。你甜美的小脸上镶嵌特点分明的五官,如此让人过目难忘。你穿着裁剪新颖的漂亮衣衫,背着不合农村孩子特色的高档帆布书包。晓爱,你成了我的同桌,可你爸爸大小是个官,我有些排斥你进我童年稚嫩的视线,我不喜欢“官女孩”。
那一天放学回家,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爸爸,因为我不想与你同桌,我讨厌与官沾边的人!爸爸问你姓什么,我说你姓邱。爸爸表情很惊讶,爸爸说你一定是他儿时的同桌邱士锴的女儿,因为我们家方圆几十里路只有你一家是姓邱的。
为了印证爸爸的话,我默默记下了爸爸所说的那个同桌的名字,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学校等待你的到来。果然,你很天真的大声回答我,邱士锴就是最疼最爱最喜欢亲你抱你的爸爸!
晓爱,你成了我儿时最好的伙伴,我们象一对相貌略有差异的孪生姐妹!我们一起穿梭在你家我家,一起玩乐嬉戏,一起探讨手套有几种织法,一起分享小小的孩童秘密……
晓爱,你的外表总是比你的成绩引人注意,你也习惯了大家的赞美吧。那一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你与他的故事被同学们大肆宣传。我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你说你真的喜欢他,你还说你爸爸妈妈与他爸爸妈妈是很好的朋友,你们两家大人都不反正你们成为玩伴,你还说你们只是“过家家”里的新郎和新娘呢。谁的脸上红霞在飞?晓爱,你小小的面颊一定有些滚烫吧,可我明明看到你幼小的心灵正飞舞着幸福翅膀,象极那天使的翼哦,歌一样婉转成小女儿懵懂无知的小小心愿了吧?
童年,如樱花红了又落,落了又红,梦似的飞转成昨日黄历。童年,跳断了一根根皮筋,踢坏了一双双妈妈新做的布鞋,那毽梢的漂亮羽毛还五彩斑斓在眼眸里,手中那七颗小石子被一双双婴儿肥的小手抓摸得溜光圆滑的时候,我们已然成了十四五岁的青春少女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多情?
晓爱,那个我初中一年级周末回家的晚上,你还在上小学五年级,你如约来到我家。我们俩又窝在心爱的小床上共枕而眠细数情怀,从夜半到黎明,象两枚闪烁发亮的星星,交织在彼此狭小而新奇的心空。那是一种久未见面的甜蜜小女孩式的懵懂与天真。
晓爱,我不幸印证了乡邻们的传言——你的神智有一些混乱!也许你还没有知觉吧:你常常反反复复重复相同的语句,你在不需要哭的时候泪流满面,你又在不用开怀大笑的时候展示悦耳“银铃”。不可忽略的是,每每提到他的时候,你的声音分贝莫明提高。你说你会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想到他,你便在众目瞪瞪之下冲到黑板前将他的名字写满黑板,你问我为什么同学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你呢?
晓爱,他曾经告诉我你们只是纯粹的朋友呢,他说你们不符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
而我,为什么我如此不忍劝你放下呢?也许我原本就不懂你对他是怎样一种感情吧,你那么年少,似乎那么痴狂,那种情窦初开的迷茫与执着,已经网似的将你收拢,让你窒息和不安。
晓爱,你还把他的照片偷偷藏起么?你爸爸是否一如既往地对你封闭他的消息?
晓爱,你真的生病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你常常在课堂上因为情绪失控而哭泣,你大把把地吃药已经不能满足治病需要了,你不得不休学在家调养和治病。当你再一次回到课堂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学业了,你选择了辍学回家。
你还是恋恋不忘那个已经上高中的他,你已经在悄悄长大,也许是因为你爸爸妈妈开始阻止你与我谈心了,为的是保护一个女孩特有的矜持和身份。你也学会在我面前淡然一笑,装作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你开始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你明明抓住一切机会打探他的消息!
晓爱,你的痛苦我只能静静地放在眼里和心底,我劝你不要再给他编织各种花色而又不愿委曲相送的毛衣,我不知道你此时是什么感觉,我的心情已无比冰凉隐痛。凭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本能,我知道你与他的故事没有结局,可你分明还在期待着什么?!
晓爱,在你进入家乡的工厂上班的那几年,我也因为课程紧张而疏于与你联系。高考后的某一天,我到你工作的地方找到你,我们还是那般亲近呵。你的眉眼嘴角,悬挂着弯弯月芽般的甜美柔静,一米六五的身高,凸凹有致的身材,一向时尚恬静的衣着打扮,农家女孩少有的白晰皮肤,轻柔的话语,无一不透露出你外表与修养的最佳结合。
外加你已身居要职的官爸爸和你不娇柔做作的本性,晓爱,你原本是位出色的姑娘,你有足够的条件成为一位幸福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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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爱,你真的放下他了么?
在那个初秋时节,多少花儿绽开,多少果儿满囊,多少人儿欢畅,多少叶儿枯黄。
他顺利考上某高等学府。
晓爱,其实你是知道的。他完全是个花心大少爷,他在高中又谈了几场恋爱;他也是帅气冷傲的,他的眼睛散发出一种俘虏女孩的独特杀伤力;他又是进取的,他一直在为自己梦想中的目标而努力不懈;他无疑是成功的,他终于摘取了成功的桂冠,迈出大山的胸膛。
而你,晓爱,你找了一位中学教师做男友,你在众多亲朋好友的祝福与赞美中娇羞成一株九月菊,幽深成那一抹淡妆似的眉黛,你的影子模糊不清。
晓爱,你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默?
那一晚,当我俩又一次窝在你单位宿舍的小床上畅谈时。晓爱,在那台灯拧灭的枕边,你的泪水氤氲到我的脸和眼。你说你的男友并不是你理想中的男孩,你说他原本很自私,你说家道贫寒的他看中的是你爸爸的官职,你说你已经没有权力选择什么了,你说你们已经在这个封建的家乡小镇上同居,你的亲人朋友都认同你们是般配的一对……
我为什么如此心痛?晓爱,我不能不说出我的想法,我告诉你走出桎梏就是勇敢的一步,这一步关系你一辈子的幸福……
“涵,我不欢迎你来破坏我和晓爱的感情!”窗外,有个声音及时响起,原来你的男友一直在窗外偷听我们谈话呢。
“小人!”我确实有些恼怒了!晓爱,我对这个窗外偷听我们谈话的男孩完全不了解,可我该怎样原谅他此时此刻的行为呢?
寂静,寂静。
晓爱,你紧张地拉了拉被角,示意我不要再出声,你的泪水淹没在我的眼眸,流淌成苦痛屈辱的心痕。女孩,这是怎样一种伤害?!搂紧你,我紧紧搂住你颤抖柔弱的身躯,你孩子似的倦缩在我小小的臂弯处,哭泣的声音也放得极低极低,那是怎样一种无奈与无助呵。
泪水是什么?是软弱的渲泻?是沉痛的悔悟?还是无语的默认?
我的血液转瞬间沸腾!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沉默!
我已无法体验你情感深处的迷茫,更无法承担你此时的流血心伤,我原本如此懦弱,我发现自己无法拯救我最亲密的朋友,这是一种怎样的苦痛呵!
晓爱,我已无法原谅和面对你这位教师男友了,第二天清晨,我便与你匆匆道别。我发现我们俩的性格有着惊人的差距。
为什么?好心痛,心好痛呵!我是否已然失去你?我心灵深处那枚月芽似的姑娘,我最亲密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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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说你和那位中学教师年底要结婚了,这样快?晓爱,你考虑清楚了?
我不允许自己去参加你们的婚礼,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惩罚和对你的新郎极度不满吧。我让妈妈代我表示了一份小小心意,晓爱,我也让妈妈帮我捎去我最真挚的祝福!既然你选择了,你一定要幸福哦!晓爱,我亲爱的朋友,你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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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爱,在你儿子已经四岁的那一年深秋,我也准备做新娘了。
我们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联系了吧,为什么我最近总会梦到你憔悴哭泣的面庞?你悄然潜入我微睡的梦里,泪流成溪,双眼迷离,我多么希望能伸手为你拭泪哦,可当我转身抽取纸巾的那会功夫你便消失了,消失在我梦境深处,无影无踪。醒来的惆怅里,眼角残留泪的印痕,我似乎隐约到这是一种心灵感应了。
也许你真的哭了?在你的梦里?抑或在现实的晨光里忧伤而来?晓爱,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我们原本多年未曾联系,怎么办?可我真真切切的思念你了,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就这么简单。
你们居住的那所学校还有我别的朋友在呢,你和她的关系也很好的,而且你们是亲戚。虽然我和她多年没有联系了,凭着当年同窗共读的那股粘乎劲,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并非常自然的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我叮嘱她一定要将这封信拿给你看一看,其实这是我最想传达给你的信息。晓爱,我相信你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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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那个慵懒的冬日午后,电话响起,我有种不知名的低落情绪突然袭来。是你,晓爱,你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
你说,你有好多话要跟我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说其实你也不想告诉我的,可你的的确确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了,你相信我还是当年的我,所以,你说……
他和他的女学生发生了不正当关系。
你觉察到他的不正常时,他跪在你面前求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他说这关系到他的声誉和前程,也关系到你和儿子的生活。
你说你不想离婚,你今生不想再为感情伤神,你也丢不起那个脸,你还说你们的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可你无法原谅他,你又担心他得寸进尺,今后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
听到这里,我在你落泪沙哑的音调里泪流,我该怎样去抚慰你呢?晓爱,我亲爱的小伙伴!
时间似乎停滞在这冰冷的冬天的某一秒,窗外的阳光笑开,只是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周围都是冷冰冰的,窗台上雪儿融化成水,滴滴嗒嗒连成一道一道雨幕似的线。晓爱,这是你的泪珠吧?
你接着问:“我应该怎么办?我想要给他一点警告,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做呵。”
“把他的父母和你爸爸妈妈都接到一起吃顿饭吧,顺便叫上对他有些威慑作用的亲戚,让他当着大家的面给你写下保证书!”晓爱,原谅我,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
也许我并不适合做根“救命稻草”吧。
你说你要挂电话了,他回来了,就在门外……
我的天!
晓爱,我说你如果累了,可以到申城玩玩,来我这里小住几天,你在慌忙中是否听到了呢?
窗外那融雪的水珠似乎更加肆意和卖力了,越滴越多,越滴越快,我忍不住找开窗来。
那水珠笔直落入一楼的小小天井里,汇成一洼洼细小的流水,和着天井里的雪和泥,一起混沌成团团的於浊。雪的洁白此时已无了踪影,只任那深深浅浅浑浊的雪泥装点着地面,眼里一片狼籍。
不看也罢。
关上窗,擦去腮边残留的泪水,一眼瞥见床头的电话,心头仍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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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不能与你联系的吧,晓爱,我一直这么固执的认为。我害怕给你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波澜,因为你的他是不欢迎我的。
可我曾多少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我始终没能说服自己拨出那一串陌生而熟悉的号码。
我们距今已多少年未见了?十一年?
我对你的印象永远停留在你姑娘时的圆润年华。
有一天,妈妈告诉我她在镇上遇到过你,你已经清瘦得不成模样,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我该怎样去怜惜?我的亲爱,我的伙伴。我明明知道你想独立承受这份伤害,我又明明知道你在追求一种形式的完美,我似乎连思念你的勇气也没有了。
“劝合不劝离”呵,这是我们的老祖宗们传承下来的道德观念。
晓爱,既然我已经“错误”的劝阻过你,而你却一如既往的这样错误下去,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晓爱,有我的地方,便有一个心灵窗眼通向你,愿我的伙伴今夜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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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你该隐忍还是爆发?
女人,你该怎样维护一个家?
女人,你该怎样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媳妇、好妈妈?
女人,你是生活的强者还是懦夫?
女人,你是累了还是泪了?
……
2009年11月9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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