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到中年了，按说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可我总是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在发生着变化，感情竟然变得脆弱起来。中午回家刚进家门，妻子就对我说妹夫的妈妈好像病情恶化，已经出现昏迷状态了。

我是出生在医生世家，妹夫妈妈患的是肝硬化腹水症，已经到晚期了，昏迷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是明白的。我问妻子怎么知道？妻子说她看见妹夫拿着氧气袋回家了。妹夫也是医生，显然他更是知道今天的事件意味着什么。

我说去看看情况。没想到被妻子拦住了。其实我们两家住的很近，平日妹妹妹夫都和我们在一起吃饭。按说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但妻子这会儿说话了：“你还是别去的好，就你那猴脾气，去了又该说妹妹妹夫的不是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太不象话了。”妻子这么一说，我倒是又来了情绪：“妹妹他们两口子也的确有问题。母亲病成这个样，他们似乎都无动于衷。他们也不想想，老人为了他们两人付出了多少？再说老人今年才六十多岁，要是就这样走了，苍天也会不原谅他们的。”

妻子沉默。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坐在饭桌前也没有食欲，扒拉了几筷子，没有吃出个什么味道来，就觉得肚子已经开始发胀了。按说所有的事情和我没有多少关系。可就因为自己的妹妹牵扯之中，我总是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

妹夫是陕南深山老林里出生的人。是他们村子好多年来走出的唯一的大学生。用他的话说，第一次出山还没有见过火车。在火车站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上到车厢里。我第一次见到妹夫的母亲是妹妹他们结婚的第二年，我和父母去了一趟陕南山里。印象中那里的确很清贫。虽说风景不错，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有一种原始的味道。

因为我们的身份特殊，所以去了受到了妹夫家人异乎寻常热情的招待。就是那一次我见到了妹夫的母亲。一个憨厚朴实的农村妇女。为了招待我们，她杀猪宰羊，尽管做的饭菜我是一样也吃不习惯。可是我还是被山里人的朴实所感动。

妹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所以难免被娇生惯养。不过好在他们小两口都在我们这地方上班，所以我觉得有这样母亲关照，我们一家人是能够放下心来的。那一次我和父母在妹夫家住了五六天。临走的时候，妹夫的妈妈给我们带了很多的土特产。有些玩意儿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

后来上苍不公，妹妹的儿子出生时愣是哭不出声来，在医院折腾了好久，最后虽然总算保住了性命，可留下了脑瘫的后遗症。就从那个时候起，妹夫的妈妈就从山里出来，一直在带着这个费事的孙子。小外甥开始的时候还没让人感觉到什么。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智商越来越不能令人容忍。

为了这个小外甥，妹妹可是没有少花钱。就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为这个外孙子投资了多少。有一段时间小外甥在省城一家医院治疗，一直就是他奶奶照料。一次我去看小外甥，看到他们住的地方很简陋，吃饭也是随便搞点。好在妹夫的母亲是从山里来，好像没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好。

小外甥从一岁开始，一直到了八岁都是他奶奶带着。后来妹妹有了个女儿，也一直是妹夫的母亲给照看。当时妹夫和妹妹都上班，平日很忙。有一回我听说妹妹和孩子奶奶闹矛盾，妹妹让老人回家去。当时我就觉得妹妹太不应该了。不管怎么说，老人为了他们这个家，为了他们那不健全的儿子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说这样的话会伤老人的心的。

为了这件事情，我狠狠的说了妹妹一顿。好在妹妹也是大学毕业，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我一说，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所以最后也就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不过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来这话一点不假。等到小外甥要读书了，他们婆媳之间好像又开始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老人送回了老家。

大概过了有半年时间吧，有一天妹妹突然说想借我的车子用用。我问干什么？她说妹夫的母亲在家病重了，想接过来给看看。也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老人患的是肝病。等老人来的时候我去看，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而且这时已经不是一般的肝病，而是到了肝硬化腹水晚期了。

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因为经济的原因，他们让老人出院了。因为妹妹他们住在单元里。和我们家不远的地方他还有一个小院子，里边盖了几间瓦房。所以他们就让老人住在了那里边。当时我觉得让老人一个人住在那里边不好。可妹妹说她的病特殊，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再加上当时妻子也在埋怨我，说我怎么什么都管呢？那是人家的事情，妹夫既然都没有说什么，我说不就成了多余的。

就这样，老人就一个人住在空空的一个院落里。平日我们偶然也能相见。当时也只是打打招呼而已。去年年底我觉得自己家有些破旧不堪，所以就在离妹妹那座小院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块地，也想给父母修建一座适合老人居住的地方。经过多半年的施工，就在今年十月总算把一切都搞完了。父母也就搬进去了。

有一天父母突然和我商量，说既然找了一个专门做饭的人，就他们两人吃饭有点太浪费。他们想让我和妹妹都回家吃饭。我想也好，人老了就是见不得寂寞，经常有人回家，老人心情会不错的。就这样家里开了灶。开始我觉得这样挺好，可是有一天我遇见了妹夫的母亲，突然改变了看法。

那天天刮着大风，我在刚走到蔬菜市场，忽然看见了妹夫的妈妈在那里买菜。因为是好久没有看见她了，这是我发现老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特别是走路的时候都已经踉踉跄跄的。于是我赶紧上去搀扶老人。这时我发现老人的脸色很不好，双眼流露出来的似乎就是一种绝望，一种控诉，一种做母亲的无奈……

就在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到齐了，开始大家还都兴高采烈。可是我看到妹妹和妹夫吃饭的模样，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在这里吃饭，你们妈妈现在吃什么呢？”大家可能没有想到我突然会说这么一句话，顿时大家都愣住了。

“我们每个月给老人三百块钱的伙食费呢。”妹妹大概觉得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所以很是有些不乐意：“自己做着吃，三百块钱还花不完呢。”

“今天我看到老人了，看来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连走路都显得格外的困难。有钱不能代表什么。我觉得……”我刚要往下说，妻子在一旁狠劲的掐了一下我的腰，还别说，妻子下手真重，一下子让我把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当然了，这天的饭吃得大家都不开心。父亲这时也说话了，要他们抓紧给老人看病。不能耽搁了。不过我发现妹夫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的心里这会儿都在想些什么。不过我觉得，这样对待自己的老人真的是不应该。

晚上妻子开始埋怨我了，说我不该说那些话，人都有面子呢，我说那些怎么让妹妹妹夫面对呢：“你不能用你的心态去衡量别人。其实妹妹他们也不容易，孩子是那样，也很烦心的。”

“那也不能这样对待他们的老母亲呀！”我说：“先不说老人把他们生到这个世界上，光是前些年老人为了他们付出了多少。要我说，老人的肝病说不定就是劳累得来的。为人儿女，不光只想着自己。”

“可那是你妹妹呀！”妻子说。

“妹妹怎么啦？妹妹做的不对也要说。做人和做妹妹不是一回事。”我有点气愤：“一个连自己父母都孝敬不好的人，你说他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成就可言呢。我总觉得他们这样对不起苍天，对不起母亲。”

妻子又沉默，看来是不愿听我唠叨了。我也只有沉默，因为这所有的一切我是无力更改和转变的。也许这就是苍天留个每个生命自己我的选择。

“你不是说下午还要开会吗？怎么，中午不睡一会儿？”妻子大概看我坐在那里发愣，走过来说：“世间不平的事情多的是，你又能怎么样呢。还是休息吧。”

“真是不幸！”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指的是谁，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你去看看需要帮什么忙。我觉得老人既然昏迷了，恐怕就醒不过来了。对了，妹妹他们现在干什么呢？”

“妹妹还在值班，妹夫好像也在做手术呢。现在只有他们妹妹在守护着。”妻子说：“你睡吧，我一会儿去看看。老人真可怜……”

妻子的一句老人真可怜也不知道触动了我那根神经，一下子热泪盈眶，我不想让妻子看见，赶紧钻进被窝，可到底还是让妻子看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