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少年梦月屋顶上的山羊

发表于-2009年11月06日 晚上8:03评论-1条

这里的秋雨,确像张爱玲笔下的蛛丝,织成了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校园。朦胧的烟雨,尽现一派秋的韵致。雨脚在校园里跳跃,不知将会打落多少寂寞的秋叶;雨,滴在我窗前的栏杆上,敲打出一曲天堂的乐音。可是,过不了多久,就听不见她的响动了,只嗅得泥土的腥味。待我放学时,天,就基本上晴了。只见一轮圆月坠在遥远的天边,月,很圆,却惨淡得没有一丝光泽,像一片薄纸,被谁贴在了那里。

我喜欢在这种情境中漫步校园的小径,没曾想到就是如此走过了高三。可有些故事,还遗落在那些小径上,无意中被新春的花草拾起,重新演绎出遥远的往事。

1

一天下午,我独自坐在教室里看《文化苦旅》。教室内很静,可以清晰地听见从远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颇有几分帅气的男生出现在我的窗口。他敲开窗子,问道:“你是刘月皓?”我有些愕然,我不曾认识他,只好点点头。可还没等我回过神,他已经把一封信扔到我的课桌上了,并在转身的同时撂下一句狠狠的话,“这是一个女生让我送给你的!”

我怀着几分疑虑,几许惶恐,慢慢打开信。有两页,是用卡通信纸写的。大体内容是读过我写的几篇散文,觉得很钦佩,想和我做个普通的朋友。最后的署名是“林夕”。字迹娟秀,秀气中又隐约着几分理性。

看过了信,我有些惊慌失措,幸好周围没有同学。我想象着这个叫“林夕”的女孩的模样。她真怪,说想做个朋友,却没说她是哪个班的。

晚自习课间,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好友李天宇。他显得十分得意:“你小子八成是要有艳福了!”我装作不高兴他说这种话,但同时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窃喜。就在这时,下午那个送信的男生又趴到了我的窗子上。

“喂!你想好了吗?”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愤,眼睛也似乎发出一种威慑的光。

“我?我还没想。”我躲开他焦灼的目光。

“你快点想!我下节课来拿你的回信!”他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他是阮韵伟,这个人我知道,他的女朋友就是林夕,那封信就是他女朋友写给你的。”天宇说道。

“什么?这不太可能吧,那我怎么办呢?”

“很简单啊,哈哈,你告诉她做朋友就做朋友呗!反正她老公也不是不知道!”天宇得意得扬起了眉毛。可我只觉得那个“老公”很刺耳。

“嗯,那你帮我回信吧!”

“我?你别开玩笑了!人家写信找你又不是找我!再说了,你那么好的文笔,难道连一封回信也写不好吗?”

“那好吧,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写!”我故作生气状,他却早摸透了我的心思,竟然回座位坐下不睬我了!好你个天宇,我非写好还不可呢!

刚好下节课我已写完了作业,就开始回信,却苦于没有信纸,刚才也忘了向天宇借几张,只好找了一个普通的笔记本写了起来。斟酌字句,颇为费神。最后写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若有缘分,相识何妨!我将这页纸撕下来,简单对折。还剩不少时间,就随手翻了本杂志,竟又忘了把信传给天宇,让他修改一下。他可是有一大推信纸,一大推情书,和一大群女朋友的人。

果然,刚一下课,那个男生就跑过来了。我把信递给他,没有说话。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过信,问道:“写好了?”

“好了!”我说道。他于是把信抛进口袋,慢悠悠地走了。

2

第二天上午,我又收到了林夕的信,是一个女生送来的,自称是她的同桌。我忘了问她的名字,因为在想另一件事,为什么送信的不是阮韵伟?我展开信,依然是娟秀的字迹,匀称的笔画。她约我周日下午在校韵源图书馆见,信号为两人都拿一本刊有我的一篇散文的《文选》。为什么我也要去拿《文选》呢?她应该早就认识我了,只要她去拿,我就能认出她了。我想。

明天就是周末,我郑重其事地问天宇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去?他却笑道:“去就去呗!多一个朋友有啥不好,何况还是红颜知己呢!”这几天他总是拿我开玩笑的。

周日下午,我洗了澡,换好衣服,并习惯性地带着一本读书笔记和一支自来水笔,就去图书馆了。这样的装备是在我们高中里最普遍的了。我看了看表,还有八分钟,图书馆里的人不多,我也并没有发现一个拿着《文选》的女孩。于是我去书架上把它取下来,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由于这本书我早已读过,而且现在也没有一点读书的兴致,就无聊地看着来往的人。其实现在很少有人有读书的兴致了,似乎每个人都是作家,却没有读者。大约一刻钟吧,我看见一个女孩像是从一幅画里飘了下来,接着款款地移近。她穿一件黑色外套和一条深蓝牛仔裤;面目也逐渐清晰了,双目明澈,薄唇微扬,保持着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一头披肩秀发的左前方又束了一绺头发。就是她了,我在心里默想。果然,她将图书馆里的人看了看,却不去拿《文选》,而是径直走到我身前。

“你是刘月皓?”她问道。

我嗅到了她的发散出的淡淡的芳香,心里便像敲响了密锣,双脸也好似在向外冒火。只机械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嗯,你是——”

“我就是林夕啊!” 她或许看出了我的窘迫,一边说着,一边抓过我手中的《文选》,坐到对面去了。她转身的一瞬,一缕青丝划过我的脸。

“这是你的散文?”她翻开那一页,问道,“我读了好几遍了,真好!”她说完便又去读那篇散文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想就这样沉默下去,只好问道:“为什么呢?”在与人聊天时,如果我觉得无话可说,就总会问“为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我,拢了拢前额的发,笑道:“语言很优美,感情也蛮丰富的;还有,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总感觉你的文字中有一种孤独的味道;不过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很好嘛!”她放下书,见我疑惑的表情,又接着说:“哎呀,喜欢不需要理由,不喜欢才需要理由!”

然而,我的疑惑是因为我大感诧异,她何以觉察到我的孤独呢?虽然我的确一直是孤独的,但我还从未发现一个可以觉察到我的文字中的孤独的人,况且她是第一次见我。于是我随口笑言:“孤独?我有什么好孤独的啊?”

她却不以为然,“文人难免孤独。”她拿过我的读书笔记翻了翻,然后问道:“你平常就只喜欢写写东西,不喜欢什么体育运动吗?”

“体育?”我躲开她的目光,“哦,我也很喜欢的,只是我不擅长。”

“那你喜欢篮球吗?”她大有打破沙锅纹到底之势。

“喜欢啊!而且还很崇拜那些篮球打得很棒的人,可是我自己打得不上路!”

“这也难怪,你的手拿书拿笔拿得多了,球自然打得不好……”

“不一定吧,我觉得我的乒乓球打得还行!”我打断她的话,已没有了先前的紧张。是的,在所有的球类中,我打得最好的就是乒乓球,可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南方的一个城市。现在已近五年了,我几乎没再碰过它。不过还好了,不像中国足球,一直踢着,却一直踢不出什么光彩。我收回思绪,问道:“在中国古代的文人中,你最喜欢哪个?”我故意将话题转移到文学上,这样,我可能有比较多一点的话。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将脸转向窗外。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外是一片荷花池,几朵莲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留得残荷听雨声。”她随口吟道。

“李商隐,你最喜欢他?”

“嗯,我觉得他的诗迷濛幽幻,像……像秋雨编织成的世界,给人一种很美妙的享受。”她的眼睛顿时像溢波的秋水。

“那么你不喜欢李清照?”我习惯性地问道。因为我固执地认为,只要略懂中国古代文学的人,就不会用平常的眼光看待易安居士!他们会对她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

“不,谁说我不喜欢她呢?可我对她不只是喜欢……好了,不说我了,你喜欢谁啊?”

我突然觉察到她的淡淡的忧伤,她为什么对李清照如此敏感?可是我又不便追问,只好先回答她:“柳永。他对当时的……妓女……抱有真挚的感情,宋仁宗的一句‘且去填词’断了他的仕途,却让他成了北宋著名的专业大词人,他在当时是个真正把女人当作人的人!”他没有在意我说“妓女”一词时的迟疑,反而对我越加激动的语调投来赞许的目光。柳永吗,其实我觉得他挺幸运的,整天有那么多美女才女相伴,据说去世的时候,送葬者如云集,皆为当时烟柳之人。我要是可以回到古代,一定也去南宋,呵呵,至少不像现在这么寂寥。

“喂!你们两个在图书馆别那么大声讲话!”我们聊得正开心,一位图书管理员却向我们说道。林夕突然捂住了嘴,对我诡谲地一笑。我看了看四周,有不少同学正用余光瞥着我们,这异样的光芒,使我们似乎成了刑场上的罪人,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没有丝毫的颜面去面对太阳。

“我们到外面走走?”我急于躲避这种另人恐惧和窒息的氛围。

3

我们在校园的小径上走着,秋意与刚才的目光相比显得逊色许多,它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至少草坛依然是绿意融融。有很多同学在篮球场“厮杀”,不时可见一只篮球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准确地坠入球篮,几乎与此同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我们到假山旁的草坪上坐坐。”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走到了草坪上。我先俯身坐下去,接着索性躺下看天,几群小绵羊在蓝天上游荡,惟独听不见“咩咩”的叫声。她默不作声,坐在离我不远处的草地上。

“给我送信的那个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吧?”我终于按捺不住疑惑的心,因为我知道她的忧伤一定与他有关。

她不看我,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今天下午不和他在一起,反而和我在这儿无聊地聊天?”两个人根本就是不熟,自寻烦恼地找些话题,正是无聊的聊天。

她还是不说话,并且慢慢低下头,用一节木棍在草地上乱画着。我突然意识到我的问题的可恶,为什么我会问这样使她不高兴的问题呢?我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朋友不高兴了,显然,此刻我已经把她当作我的朋友了。

我坐起来,慢慢挪到她身边,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责怪自己。”她淡淡地说道,依然不抬头看我。我觉得很尴尬,全身都好似不大对劲,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只是无意识地挠着头。

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站起来,“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我看见了她红红的眼。她走向宿舍,始终没有回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中注满了自责。

风越来越大,过了很久,我慢慢走回教室。

天宇马上嬉皮笑脸地跑过来,“今天下午玩得很爽吧?”

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他却调侃似的说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小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下午是不是……”他见我仍不搭理他,才换了语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提起了阮韵伟,她就哭着走了。”

“你傻啊!他们之间早就完了,就在几天前!”

“什么?完了?”我知道天宇的“完了”就是“分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你知道什么?!就知道每天死抱着书!”他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我。

我回了座位,脑子里全是林夕的影子。突然,徐瑞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今天下午和谁在假山旁的草地上卿卿我我呢?那女孩蛮标致哦!

徐瑞是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很开朗的女生,开朗之处是她的男朋友可以和天宇的女朋友组成男女足球队。我看过纸条,一番苦笑,然后在纸条上接着写道:一个朋友。她却很快递回纸条:女朋友吧?我直接问道:“男女同学聊聊天就成了男女朋友吗?只有男女朋友才能聊天吗!?”她听后“嗤”地一笑:“你少装蒜!傻瓜才会认为你们只是朋友!”我把纸条扔了,我百口莫辩,只能不置可否。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男女同学就不能正常交往?为什么正常的交往总在他人的眼中变形?

4

在紧张的学习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周六了。其实也就是六天,我却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林夕了。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今晚会见到她!可是,时间证明了直觉的错误,我只是在第二节课间收到了她的一张纸条,是她的同桌送来的。纸条很短:对不起,上周末我心情不大好,不过现在好多了,明天下午能见你吗?

直觉这东西,原来就像彩票一样不可以信。

我拿着纸条的手像我的心一样地颤抖着,于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很快给她回了信:好啊!只要你高兴就好!我们下午三点还在假山旁的草坪上见!写完后,我署名单字“月”,写的时候虽然迟疑不决,但最终还是没有改。我请求徐瑞把纸条送给林夕,她在16班,在我们楼上,三楼。徐瑞却好似得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将我狠狠奚落一番,“还说只是朋友!我看根本就是口是心非!……”

周日下午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依然是秀发披肩。我们沿着校园的小径漫步,边走边聊。路旁是一排垂柳,已经被秋风吹得隐隐泛黄、绵绵无力,恐怕几阵秋霜过后,她们就彻底香消玉殒了。

我极力回避一些可能使她伤感的话题,就随口问:“送纸条给我的那个女孩是你的同桌?”

“是啊,她叫柳月如,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谈。”

“好,很好!有几个知心朋友是不错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朋友吗?”她将头发向后一顺,疑惑地望着我。

“有啊!我当然也有朋友,至少有一个!他叫李天宇,你不认识吧?”

“嗯……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你很孤独冷漠,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呢?”

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提到这个让我敏感而且伤感的话题,但我看她兴致正浓,又不想让她扫兴,只好说道:“我的孤独其实源于我的孤单,我的父母,他们一直在南方工作,自我十二岁之后,就一个人生活了;我每次回家,都要面对那个好久都没有人住的所谓的家。这让我对家有了恐惧感,我甚至宁愿每天都忙着上课,永远别放假!”

“对不起……”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的不好,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她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呢!

原来我一直把自己的孤独与脆弱深深地埋藏于内心深处,而我的独立与坚强都是外饰给别人看的。现在却有一个女孩,她一眼就洞悉了我的内心,着实让我猝不及防。我像一条暴晒于阳光下的蚯蚓,急着寻找一片可以救命的阴影。于是赶忙问道:“那么你呢?你爸妈对你很好吧?”

“是啊!他们对我很好的,差不多每星期都要来看我,每次都要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我看见她脸上酝酿着幸福的笑,却又即刻凝固了,“但他们每次都会每完没了地唠叨,有时我实在觉得烦!”

“他们的唠叨正是因为他们在乎你、惦记你,你要是很长时间听不到这种唠叨,还会不习惯呢!”

“你怎么突然变老了。”她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跟我爸似的!”我拨开挡在眼前的柳条,说道:“其实有时我也真觉得自己很老,因为人在孤独中可以思考很多事,而思考可以使人变老。”

“吆……又成哲学家啦……”她越加高兴了,笑得捂住了嘴,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了,你平常读很多书吧?”

“书?”她怎么突然问起了书?

“喂!你恐龙啊!反应这么慢!”

“啊!恐龙反应很慢吗?”

“行了!我在问——你平常——读些什么书?”

“很多啊,最近在读余秋雨的《文化苦旅》。”

“你平常有那么多时间读吗?我觉得学习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不,时间还是不少的,只要一有个三五分钟就能想到读点东西,你在一天中还是能读不少东西的。”我见她似傻非傻地望着我,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只要把读书当成一种生存习惯,就总会有时间读书的。”

这一遭她似乎彻底楞了,嘴张成了一个“o”形。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悟道:“看来我每天都把那些宝贵的三五分钟浪费掉了。”

“那你现在想不想读点书,我还有很多。”我顺水推舟。

“嗯……你有些什么书呢?”

“我教室里就有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千年一叹》,贾平凹的《商州》《浮躁》《怀念狼》,嗯……还有张爱玲的一部小说集,哦……宿舍里还有不少呢!你想先读哪一本?”她听后非常惊讶,我竟在那些“三五分钟”里读了那么多的书!

“我早就听说《文化苦旅》这本书了,不过只是读过里面的《废墟》,你先把它拿给我看看吧!”

“行。”我很爽快地说,不在乎我也正读这本书,因为我是在读第三遍。她却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你也在读吗?还是你先读吧!等你读完了我再拿去慢慢看。”

“不用!我已经读第三遍了,你尽管拿去看好了。”

“啊!——”她大惊道,“你竟能把它连看三遍!听说那是一本文化散文集,有些地方很难读懂的,有时间还不如翻翻校园言情小说呢!我一夜就能读完一大本!”

“不,我觉得那本书很有意思,很值得一读;而那些言情小说,好像都太陈式化了,又没有什么思想;我认为读没有思想的书是在浪费生命!”

她好像突然生气了,眼睛里蓄满了不悦,“言情小说怎么不好了?是你没读过吧!你要是认真读一本,肯定会被其中的情感打动的!”

“好,好……可能我真的没读。”我急忙说道,我害怕她不高兴,但我的话对她而言,却是欲盖弥彰。

“你什么意思啊?你本来就没读嘛!”

我不再说话,也不去看她的脸。我们只是肩并肩地向前走着。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生气。正好走到了离我教室不远的地方,我才问道:“我现在就把书拿给你?”

“不用了,等晚上我自己去拿!

“那……你现在要回去了?”

“嗯。”她边说边把双手发放进口袋里。

我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是呆滞地望着她,“那晚上再见吧。”她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5

我回教室坐下,徐瑞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下午我看到你们了,她和你真是很相配哦!哈哈……”她一连串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让我甚为反感,我最后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她可能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才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了?”

“我们先是聊得很开心,可后来聊到关于读书的事,我和她的看法不一致,她可能生气了。“这有什么?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发生口角的。”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她好像是个久经情场的老手,而我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幼稚的小孩。

“什么‘两个人’,我们只是朋友!”我很不高兴她这样说。

“行啦!越描越黑啊!”她不以为然地说,然后转身回去了。

我顺手翻开上午还没读完的杂志,却发现似乎每页纸上都写满了“林夕”。我的思绪一片混乱,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我清楚地知道有一点我一直无法明白,就是为什么我们之间本是正常的交往,在他人眼中却是不正常的。

可能中国人历来低调,有几个正常的人,就被看成不正常,甚至被斥责为异端;低调的人长久低调下去,到了该高调的时候又高不起来,而那几个所谓高调的人,又没有什么广大的基础,在该高调的时候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就如同姜戎的《狼图腾》里说的,中国人缺少几分“狼性”。

第二节课间,林夕果然出现在我的窗前。我把书拿出去递给她。

“你不用出来的。”她接过书,淡淡说道。

“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事。”

她将书翻了翻,问道:“我哪天还你呢?”

“随便,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吧。呃……今天下午……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小心地问道。

“没有啊,我那么容易生气吗?”

“哦,没生气就好,我还以为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怎么会呢!……谢谢你的书,那我回去了。”

她转过身,一头披肩的长发逐渐在我的视野中远去。

“谁啊?谁啊!”我回教室后,几位同学起哄道。

我看了看他们,慢条斯理地说:“一个朋友,借一本书。”

我回座位坐下,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书,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曾经用一页方纸折叠成一颗心,夹在《文化苦旅》中当书签,刚才由于太急了,忘了把它拿出来。不知道林夕看到纸心会怎么想。显然,“心”代表“爱”,她看后会这么想吗?而或许,我只是在自作多情。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没有再见到她。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走廊上与几个同学谈笑,而其实谈笑不是我的目的,何况我也不苟言笑,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盼望着林夕的出现,可是,她一直没有来。

为什么?为什么最近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她的模样,这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借口可以搪塞的。

第三天正午,我出去吃饭的时候看见了她,她正在一个小摊前买一种肉饼。这种肉饼分上下两层,中间掏空,在其中夹上几片瘦肉,美其名曰:肉夹馍。我不太喜欢吃这种油腻的东西,但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林夕和我打了声招呼。买饼的阿姨就乘机对我说道:“你也来两个?”我说行。林夕说要等着我,我的心里一阵激动。我一边和林夕聊天一边看着阿姨做饼。

只见她拿出两个面饼,用刀从中间切开,切到六分深度,就放到油锅里,然后把几片瘦肉也切进锅。几分钟后,面饼变得通体透红,而中间是空的,鼓起来,像笑得开了怀的石榴。这时阿姨就捞出面饼和肉,把肉陪进饼里,抹上酱,洒上盐、胡椒粉等调料,装进一个纸包里,递给我。我接过饼,和林夕正要往回走,阿姨说道:“你还没付钱吧?”我回过头,才想起刚才的确是没有付钱,就掏出钱递过去,“不好意思!”她接过钱的同时说了一句话,“你光顾着和女朋友说话喽!”我一阵脸红,忙说道:“我以前买东西也常会忘了付钱。”

我们边往回走边聊着。

“《文化苦旅》我读了几篇,觉得内容不太好懂,可能它对我来说还太深奥了……能不能和你换一本呢?”她说道。

“好啊,我宿舍里还有一本于丹的《<论语>心得》,不知道你想不想看?”我试探性地问。

“哦,是不是她在“百家讲坛”里讲的那种?”

“对啊!”

“嗯……还挺有趣的,也通俗易懂。”

“那你今晚还是第二节课间来拿?”

…………

说着就到了教学区,我们各自回自己的教室。吃晚饭的时候,我没有去食堂,而是去宿舍把书拿回教室。第二节课间,他来把《〈论语〉心得》借去,同时把《文化苦旅》还给我。我发现书被她用一张作文纸包起来了,她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主要是怕被老师抓到。

我回到教室,自然听到了一些人的哄笑。我又发现书中还夹了一张纸,里面写的是她的阅读感悟,却并没有发现关于那颗“心”的任何文字。是她没看见,还是视而不见?我有点庆幸,更多的却是惆怅。

6

周六那晚,我写了一张纸条让徐瑞送给林夕,约她周日下午一起去逛街。我当时很不确定她会不会答应我,但这种担心很快被证实只是杞人忧天,第二节课间,月如就把林夕的回信送来了。我们约好下午两点半在肯德基店门前见。

从校门口的公路一路向南,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处再向东,就有一家肯德基。它开业还不到一年,但生意兴隆,男女顾客往来不绝,使附近的几家中餐馆一时门可罗雀。从肯德基再往南,有一条步行街,叫做“茂苑步行广场”,广场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各大名牌服饰的门面,上层是各种娱乐场所,网吧、游戏机厅、桌球场,篮球场、等等。

我从学校去肯德基一般只用15分钟,周日下午比平常走得快很多,但当我离肯德基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已经看到林夕了。我快步过去。“你来了很久了?”

“没有啊,我也是刚刚到。对了,下午你想怎么逛呢?”

“我还没有想好。”我有点窘迫。

“我不喜欢没有目的的瞎逛!”她装嗔道。

“是吗?可是有时逛街是不需要目的的,逛街本身不就是目的吗?”

“哈哈……又成哲学家啦!想好了吗?大哲学家!”

“我们先进肯德基喝杯饮料,然后去‘茂苑’逛逛,我想买一件上衣,另外看看你想要点什么,我送你!好吧?”我想了一会才说。

“还行,不过我什么都不想要!”

夏暑未尽,秋寒未深。现在已过正午,又没有到吃晚餐的时间,肯德基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我要了两杯可乐,端到一个幽静的地方和她面对面坐下。

“那本《心得》读得怎样了?”我喝了口可乐,问道。

“还没读完,不过我觉得她讲得蛮好的。我很喜欢孔子的‘温度’。”

“对,但我觉得有很多书每读一遍的感觉是不同的,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有什么不同?”她小呷一口可乐,习惯性的向后顺顺前额的发,然后用疑惑而略带迷茫的眼神看着我,像一个小孩子。

我又喝了口可乐,胸有成竹地说:“比如我在读那本书时,第一遍是以崇拜的心态读的,读完后不太明白究竟读了些什么;第二遍是以求学的心态读的,就能从中感悟出一些道理;而第三遍是以怀疑的心态读,就发现她讲的也不全对。”

其实《文化苦旅》也是如此,读的多了,发现你只是再翻一本字典,书里并没有作者的什么新意。

“你怎么什么书都要读好几遍啊?”

“我觉得有些好书就得多看看,你想啊,人家写书的时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多读几遍才能读出其中的味道。”

“哈哈……像你这样说不定哪天自己也能写《论语》心得了。”她变得很高兴,喝了一大口可乐,又若有所思地问:“对了,你以后想干什么?当作家吗?”

这是一个我常常遇到的问题,所以我也有过很多思考,就轻松得说道:“或许会吧,但总要先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而写作是一辈子的事,而且我的父母是不赞成我成为作家的。”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总会对我说:‘现在作家不值钱,你甘愿过穷日子啊?就算你可以,你的老婆孩子也要跟着你遭罪吗?’”我学着母亲的腔调,喝了口可乐,接着说:“他们早给我安排好了一切,不管高考的结果如何,都要去广东读大学,读完大学,他们自然又会给我安排一份‘赚钱’的工作;可是你知道吗?我有自己的理想,我不甘愿自己的未来被他人设计得像计算机的编程;我要走一条新的路!”的确,我风华正茂,体内流动着自我打拼的热血,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想一头渴望战斗的野狼! 

“好!月皓,你太有个性了!”

“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将来想去江南几个风景优美的城市做导游,比如苏州、杭州、扬州。但我要学法语,做法语导游。”

原来我们都有自己绚丽多彩的梦。

“不错!我也很喜欢旅游,以后如果我去江南,就让你带我转转吧!”我喝光了可乐,又接着说:“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要说实话哦?”

“说吧!”她望着我,眨了眨眼。

“你……今天下午……为什么要和我去逛街?”

我期待着某种答案,她却噗嗤一笑,“……这有什么好问的,我看你整天闷在书上,周末带你出来培养培养生活情趣!”她也喝光了可乐,接着说:“我们走吧?”

7

过马路时,车比较多,我很自然地靠近她,当有一辆车开过来时,我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并没有什么反感。

我们接连逛了几家服装店,在一家名叫“雪尔妮露”的店里,她发现有一件黑色的上衣很适合我。她让我将这件衣服换上,然后就把我当成了小孩子一般地调教,一会儿让我站好,一会儿让我走几步,一会儿又让我转身。最后,她帮我的前襟理了理,又在背后拽一拽,才说道:“买这件可以吗?”

“很好啊!只要你觉得好就行!”除了两年前母亲和我逛街买过一次衣服,我近两年穿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我很不会砍价,也不想,因为觉得麻烦,所以每次买衣服,只要穿着觉得好,就付钱走人。这样买衣服有一大气处,就是节省时间。

而今天,林夕成了第一个陪我买衣服的女孩。

我用银行卡付了账,服务员把衣服包装好,林夕又说道:“我帮你拎着!”我把袋子递给她时,突然有一种错觉,她好似成了我的“幼儿监护人”。

从和林夕开始逛街,我就在想,送什么礼物给她呢?现在刚入秋,送手套和围巾还为时尚早,而且这种东西也过于老套了。那么除了它们又有什么可以送的呢?突然,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孩,挎着一款小巧时尚的斜挎包。我灵机一动,“林夕,看那个女孩的斜挎包好不好?”我用手指微微指向那个女孩。

“很好啊!”林夕看了看说。

“我们也去逛一逛,看看哪儿有卖的。”

“你要干什么?”她瞪大眼睛望着我,脸上是一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给你也买一个啊!”

“不用!我已经有了。”

“再买一个也不多啊!这是我送你的!就算是我们友情的见证吧!”我自觉有些底气不足。

“不用呢,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是吗?我送你的东西,你真的不要?”她见我要不高兴了,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皮包店。一进门,就看见了和刚才那个女孩的款式相同的挎包。一个20来岁的女服务员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将我正在看的挎包从货架上取下,递过一脸暖暖的笑,然后说道:“这种款式的挎包是我们店上星期才进的,现在很流行,尤其像你女朋友这么漂亮的女孩,挎上它肯定很好看。”她把包提起来,接着说,“你看,挎带的长短可以调整,适合各种身材的人;挎包的中间是主包,可以装衣服、化妆品,两边是侧包,可以装钱包,纸巾等;方便轻巧,安全实用。”她很专业地介绍之后,不无得意地问道:“怎么样?”

“没有其他颜色的吗?”林夕问道。

“有啊!里面还有很多呢。”我们随她向里走了走,果然看到了各种颜色的挎包。

“你喜欢什么颜色?”林夕问我。

“蓝色。你呢?”

“我比较喜欢黑色。”

“为什么呢?”

“黑色给人一种神秘感。你的蓝色呢?蓝色可是代表着忧郁。”

“是吗?忧郁也可以神秘啊!”

最后她选了一个蓝色的。

“这个怎么样?”她仰着脸,等我的答案。

“不错!可是,为什么不选一个黑色的呢?”

“我——喜——欢!”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心里暗暗得意。她把我刚买的上衣放进包里,挎上包。我去刷了卡,一百二十元。

从店里出来,我问林夕:“现在再去哪儿?”

“饰品店!我每次逛街都要去的。”她不假思索地说,可是双眉一蹙,又说道,“但和你一起去好像不太好。”

“为什么?有什么不好?”我满脸疑惑地望着她。

“那儿都是女生去的地方。”她笑道。

“我才不相信呢!男生就不可以去吗!如果他想给女朋友买礼物呢?”

她又笑了。

我们去了一家叫“精灵幽斋”的饰品店,各式各样的小饰品点缀着这间雅致的小屋,在里面走过一圈,肩膀会不时地碰到挂在半空的饰品,而发出“铃铃铛铛——”的脆响。

“你喜欢什么?要不要我送你啊?”

“这里的东西我都喜欢!你都把它们买下来啊?”她开心地说,“什么也不要买,我以前已经买过很多了!”

于是我们又转了转,她很开心,不时地拿着小熊小猫之类的饰品对我笑道:“真可爱!”

从饰品店出来,我突然想到该去书店看看。

“想不想去书店?”我问她。

“书店?好啊,不过我没有什么要买的,陪你去逛逛吧!”

“我也是,可是去书店不一定就要买书,我基本上每星期要去一次。”

在“宛在水中央”书店的门口,我没想到会遇到一百多年前俄国作家屠格涅夫遇到的场景,其实我也记不清是不是屠格涅夫了。有一个老乞丐向我伸出了一双干裂粗糙的手,我摸遍了全身,除了信用卡就是身份证。正在我十分尴尬的时候,林夕掏出了两枚硬币,小心翼翼地先后放进了那双干巴巴的手里。

屠格涅夫当时窘迫得没有钱,而我却窘迫得只有信用卡。

这些老人为什么总在街头流落,他们晚上去哪里?他们的儿女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和林夕走进书店。

书店里的书法栏是我最喜欢的一隅。我打开一幅柳公权的代表作品《玄秘塔碑》的仿古品给林夕看,她在惊讶之余对我直摇头。“我不懂呢!”她对我说道。

“我曾经错过了好几次练习书法的机会,我很想找个时间好好研究研究它们。”

“呃……可是我觉得现在研究它们太不现实了。”

“嗯,我知道,但这也是中华瑰宝啊!”我叹了口气。瑰宝就是摆在高出供人观赏的。

“哈哈……又成老头啦!”她笑道。

…………

从书店出来,天变得有些灰暗,可能要下雨了。我们一起走回学校,她突然问我:“今天开心吗?”

我舒了一口气,“很好啊!我买了自己想买的东西,又给你买了礼物。”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情感冲动让我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是和你在一起的!”

“呵呵……”她又笑道。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学校。路怎么这么短呢?我在心里埋怨到。分别的时候,我强烈地感觉到,我们的两颗心在默默靠近。

8

周三是七夕节,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林夕了,甚至在食堂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晚自习课间,我独自在荷花塘畔的小径漫步,期待着林夕的出现。大半的荷花已经凋零,我伫立凝望着一盘在秋风中飘摇的荷叶,思绪也随之飘摇。远处,是天宇和和他的女朋友在散步。我不好去打搅他们,只是举目望月,一轮弦月时而被浮云遮蔽时而洒下惨淡的光芒。遥想月中仙,近思楼上人。可是她们一个与我远隔天涯,一个与我咫尺天涯。忽而又想起了那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颇有感触,竟有种想挥毫泼墨的冲动,回教室后果然一挥而就:

何年巧逢一水畔,郎耕家田女织棉。

一日西母惊相闻,怒颜一蹙动河山。

神牛含泪告郎情,携儿直上追九天。

西母拔簪当空划,万里苍穹湿星汉。

从此情人隔河望,泪洒如雨泣人仙。

终得西母慈悲心,准侣相会七七伴。

故逢七夕喜鹊少,人言架桥把梦圆。

偶遇淅雨悄然至,真乃喜泪润人间。

但得今夕又七夕,书生独怜月下盼。

未见牛郎织女星,一钩弯月坠西天。

作于零七年乞巧节

第二早我叫徐瑞把这首诗送给林夕,我不知道她看了会怎么想,徒自猜测着可能的结果。直到下午,我在从食堂往教室的路上才看见了她。

“林夕!”我激动地喊道。

她回头见是我,也就放慢了脚步。我快步过去,她却说:“你别离我太近,我感冒了!”我这才发现她的鼻音很重。

我并没有按她说的去做,依然和她走得很近。而且说道:“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嗯。”她淡淡道。

“那首诗,你看了吗?”

“看了,很好!我也写了一首小诗,不过没有你的好。”

“给我看看?”

“可以啊,就是要送给你的。你什么时候来拿吧!”

“那等会第二节课间我去楼上找你?”

“行。”

正说着,就到了教学区,我们互相告别后,我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医务室。

回教室坐下,我的眼前还有一个林夕的清晰的影象,思绪也早已是天马行空了,……恍惚间,我猛地拍了拍头。我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样?我觉得自己正坠入一个旋涡,没有丝毫自拔的气力,只能随波逐流,甚至没有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第二节课间,我去林夕所在的班,她已经在走廊上等我了。我走近她时,无意中听到几个同学的窃窃私语:“他来了,林夕的新男朋友!”我装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们在楼下的荷花池畔漫步,随意聊着白天发生的事,不远处是天宇他们,还有其他的“情侣”。林夕把一张纸条递给我,“回去后再看!”我接过纸条放进衣袋,然后说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

“猜猜看,是……可以吃的……哈哈……”

“呃……巧克力?”

“错了!”我把东西递过去。

“感冒药啊!”

“嗯……我以前买的,没用吃,送给你吧!注意身体,多穿件衣服,现在天越来越凉了!”

“谢谢!”她笑了笑。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很娇弱,楚楚怜人,让我有种想过去拥抱的冲动。

我们继续边走边聊。我突然想到,这个时候我们要是被哪个老师撞见了,他一定会毫无疑惑的认为我们是在恋爱吧!可能在明天,我们就成为“校园之星”了。

我一直把林夕送回教室,走廊里自然有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显然是一对男女朋友了。

回教室的路上,我又想到,或许有许多本该美好的情感,就是在这种异样的目光中走向沉寂,或者变得畸形了。

回座位展开那张纸条:

祭七夕

作日郎女喜逢

似梦一缕随风

孤枕多少思泪

更惹人间沉痛

情缘落红

秋风易起

何处飞天

她为何还是如此忧伤?

9

得知周六中午放假的消息,是在周五的晚上,教室里爆发出一片欢笑,唯有我高兴不起来。放了假,便没有机会看见林夕了,而且,我又不得不去面对那个冷清的家。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我去楼上找了林夕。

“什么事?”

我把一小盒巧克力递给她。

“没有什么事,不能来看看你吗?感冒好了吗?”

“好多了,谢谢!真的没有别的事吗?”

“呃……我想……等会放学送你回家。”我小心地说。

“送我回家?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像一个倔强的小天使,一脸稚气地望着我。可是这个倔强天使最终被我劝服了。我们约定先去她家附近的餐馆吃午饭,然后去海滩散步。她并没有告诉她爸妈她今天放假。

林夕的家在一个滨海小镇,叫“九海”,从学校做公车大约要一小时。我把林夕拽进一辆出租车,只用了20几分钟就到了九海的“滨源酒家”。滨源酒家不算很大,但洁净雅致。它分上下两层,下层是普通的包间,与一般的餐馆没有多大的区别;特色在上层,上层是一座小阁楼,四面通风。食客临窗而坐,向窗外放眼望去,是一片浩淼的大海,视野开阔,浪声滔滔。

我们入座后,服务员给我们倒了茶,然后递来菜单。

“喜欢吃什么饭?”我问林夕。

“吃米饭就可以了。”

“米饭?那就要两份‘扬州炒饭’吧!菜呢?”

“你想吃什么就点吧!我觉得菜点得多了也吃不完。”

“好。服务员,我们要一份‘鲫鱼豆腐汤’,一盘‘海虾歌舞’和一份‘清炒豆丝蔻’;另外,请给我来瓶‘雪花’啤酒。谢谢!”

服务员记下菜单,说了声“稍等”就离开了。

“没想到你对餐馆里的交际这么熟,一点也不像书呆子了。”林夕笑着说。

“没想到吧?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才发现看人真的不能只看一面。”

“呵呵……当然了,人是立体的。”有的人还是八面玲珑呢。

酒饭汤菜依次上来。

“你也喝酒?”林夕问道。

“是啊,难道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个会喝酒的人。文人嘛! ”她笑道。

“哈哈……谁说文人就不能喝酒呢!文人与酒还是有很多故事的。”

“说说。”

“你想想,王羲之写《兰亭集序》是不是在酒会上?”

“是啊。”

“李白是不是‘斗酒诗千言’?”

“嗯。”

“苏东坡是不是在赤壁‘饮酒乐甚,扣弦而歌之’……”

“好了,好了!刘大作家!吃东西吧!”她笑道。

…………

吃过饭后,我们沿一条公路一路向东,边走边聊。翻过一道海岸堤坝,海风迎面送爽,眼前顿时开阔起来。远处海天一色,几艘航船在海面上缓缓前行,海鸥、海燕在海面上空盘旋,不时地冲向海面,掠起几多浪花,海浪像一群顽皮的白猫扑向海滩;海滩上有不少游人在散步,还有几个游人索性躺在沙滩上;海滩上还散布着几把巨型太阳伞,伞下有一套桌衣,那是供游人休息的;三五游伴在伞下或小啜聊天,或打打扑克,不时地传来几声欢笑。

我们沿着海滩散步。

“住在海边很好!”我说道。

“嗯,在大海面前,无论一个人有多少伤感都不值一提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大海总会给人带来希望和力量。

我们在海边坐下,看着海浪欢快地奔跑,不再有谁说话,而是尽情地享受着这个美妙的时刻。

我觉得大海给了我无穷的勇气,使我抛弃了一切的杂念,当我们站起来时,我坚定地牵住了林夕的手,她的手娇小而温暖。她朝我微微一笑。我问她:“林夕,你记得我写过的那首诗吗?《寄托》。”

“嗯,记得。”

“你还记得最后的几句吗?”

“有婀娜的垂柳/常伴身旁/欢快的清流/漂多远--/也不是流浪……是吗?”她吟道。

“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好了,不要说了!我们去那边坐坐吧!”她突然眼中有一丝忧伤。可是她却不知道,我多么想,多想,如果她的世界里充满忧伤,就让我成为她的天堂!

我们租了一把伞,我要了两瓶“营养快线”。

“我以前要是有什么烦恼,就会一个人来海边,唱歌或哭,唱完了,哭过了,也就好多了。”林夕的目光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在等待大海的爱抚。

“哦,那你现在没有什么烦恼、忧伤的事吗?”

“没有啦。”

“是吗?……呃……阮韵伟……是怎么回事?”我小心地问道。

我怕她又会生气,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后悔,她就笑了,“呵呵……阮韵伟,你怎么又提起他了?”她喝了口“营养快线”,娓娓道来:“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对我很好,可是后来我们不知怎么就没有了感觉,我们开始天天吵架……而且我越来越害怕……害怕其他人看我们的目光,现在学习又那么忙,所以我就提出和他分手了。”

“哦,那么我呢?你现在也经常和我在一起啊?你不害怕吗?”我试探性地问。

“这不同,我们只是朋友嘛!”她淡淡说道。

原来在她眼中,我们也只是朋友。我转向大海,海浪仍不知疲倦地涌向海边。

“朋友?我们只是朋友吗?呵呵……可是有好多人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呢!”我喝了口“营养快线”。

“这也没有办法,清者自清嘛!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去买肉夹膜,那个阿姨就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还有买挎包的时候,那个服务员也是这样想的。我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示,因为我相信我们是好朋友!”

“哈哈哈……朋友,没错,我们就是好朋友!”我觉得心里有一丝绞痛,连我最爱喝的“营养快线”都没有滋味了。但我尽量不让林夕看出我的不高兴。

喝完“营养快线”,我们还是手牵着手散步、聊天,傍晚,她送我上车,我们还是朋友。我们还是朋友?

有些人喜欢把一种关系冠上“朋友”的贤名,可是做的不是朋友该做的事。这是一种逃避责任的借口,红颜知己可能只是爱情的残缺品。

10

回家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打开灯,清冷的灯光立刻笼罩着一样清冷的房间。房内的摆设与我上个月离开时一模一样,惟独书桌上、书架上、床上落了一层灰。我打开电视,并无心去看,只是想使这个好久没有人住过的家发出一些“人”的声音。

天完全黑了,秋风在窗外呜咽,无比凄楚伤人。我没有去买晚餐,而是去超市买了一包“一品梅”香烟。回家后,我直接躺倒在床上,抽着烟,狠狠地吸,再慢慢吐出,然后呆呆地看着烟圈袅袅上升。脑子里全是林夕,她的声音,她微笑的样子,她头发散出的淡淡的香……从相识到如今,一幕幕像电影般在我眼前闪现。抽完一包烟,已近午夜,我只觉得头很晕,就随便拽来一床毯子恍恍惚惚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十二点了。是那台不知疲倦的电视把我喊醒的。我去一家小餐馆草草吃了点午饭,真是土气息、泥滋味!吃过饭,我直接回了学校。

整个下午都没有看见林夕,晚自习课间,我仍去荷花池畔徘徊。荷花已凋零殆尽,恐怕真要“留得残荷听雨声”了。半月当空,月光冰冷,像秋霜一般逼压着残枝败叶。回教室后,我竟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阴云笼月,未见寒鸦,落花枯木,何处邀玉盘?

霜风凄怨,愁言坠腹,只闻捣衣,哪有人间路?

接下来的几天,林夕像泡沫一般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直到第四天,我才收到了她的一封短信:

月皓: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那天想说什么。可是你知道吗?我不是那么想的。我想,我们都简单一些,用平常的心态去面对彼此。我们共同去护卫一段干净而温暖的友情。这不好吗?

林夕

我盯着信发呆,思绪一片混乱,后来猛然发现,原来,“林夕”是一个“梦”!

我依旧在荷花池畔缓缓踱步,思考着我和林夕的事。荷花已经完全凋零,在秋风中分外惨淡。“残枝十万污泥立,无一不为寂寞身。”我随口吟道。我看了看天,又不觉得出口:“青天一片,圆月一盘,疏星七八眼,眼眼浸溢相思泪,洒泪光闪闪。”人在孤寂的时候竟能够灵感迸发。

“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正是李天宇。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老婆呢?”我学着他说话的口气。

“老婆?呵呵……我们完了!”他没有一丝伤感。

“哦……”我又陷入了深思。

当我回去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丝阴云拂过月的脸,然后被一阵风吹散了。

月亮却从不会留下阴云的痕迹。

(完)

二零零八年一月十日初稿毕,

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日第一次修改,

二零零九年五月第二次修改,

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一日第三次修改。

2009-10-1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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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推荐: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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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点评:

往事如梦,校园里的一切回忆起来都很美好。语言流畅,文字功底厚实。
期待你的首发作品。

文章评论共[1]个
阎二太斗-评论

往事如梦,校园里的一切回忆起来都很美好。语言流畅,文字功底厚实。at:2009年11月07日 下午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