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我很少为母亲写过什么文字。在高中时写作文，常常会写起父亲，或许是因为父亲的那些经历比较容易成为写作的素材，而母亲，似乎没有做什么事情，一直是平凡的。可是，那些平凡的小事，一直都在，一直都在铺垫成一个母亲的爱。

昨晚像往常一样，我在午夜过后才上床睡觉，可是突然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起了这么多个日子，在家里，一直是母亲照顾我，如今又要离别了。我倒是不怎么伤感，只是母亲，每次离别的时候，难免要落泪。往往送我去车站的时候，她还是强带着微笑，可是当我踏上火车的那一瞬，她眼里的泪就下来了，可能这些泪水，她已经忍了一路，怕被我看见，到最后才落下吧。

这个暑假，我几乎每天都在家中度过。早上，我起的比较晚，也不想吃东西，唯独喜欢喝一碗鸡蛋冲的汤。四十多天，四十多个早上，四十多碗鸡蛋汤，都是母亲亲手做的，一天都没有错过。常常在早上，我还没有起来，就听到母亲喊：“饭给你端在桌子上了，等会起床吃吧，我去买菜了！”又睡了一会儿，我就起床洗漱，然后喝下母亲做的那碗鸡蛋汤。

母亲信仰基督教，在闲下来的时候，就读《圣经》。她信仰基督教已经快二十年了，可是她小时候没有读过书，那么厚的一本《圣经》，她有很多字不认识，有时候，她坐在电脑旁，看《圣经》，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我。可是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那一本厚厚的《圣经》，她是怕影响我上网。每过一段时间，她就抱着那本厚厚的《圣经》，问我一些好几天积累下来的生字。而我正在上网的时候，母亲常常就走过来，在电脑桌上，放一小盘西瓜，或者龙眼，然后要悄悄离去。

记得去年，母亲给我做鞋垫。她做的鞋垫，真是千层底、万缕线。那个夏天，常常见她坐在老家的门旁，带着老花镜，银色的针，彩色的线，在她的指间穿梭着，要这样穿梭一个月，甚至是更长的一段时间，一双鞋垫才可以做好。鞋垫上会绣着吉祥的花鸟。有一回，我扔掉了一双旧鞋，没有在意鞋子里有一双鞋垫。后来，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心疼了很久，至今仍常常提起。因为她再也不能做鞋垫了。就是去年，当她做好几双鞋垫后，老眼又花了很多。更严重的，是她的大拇指累坏了，里面很疼，如针刺一般，为此，还去做了一个小手术，大拇指被切了一刀。那个夏天，她常说，等哪一天，有了儿媳妇，要给我们做一对情侣鞋垫，可是，这样的愿望，她已经没有可能实现了。

我晚上睡觉很晚，喜欢在夜里写点东西。母亲常常睡醒了一觉，起床见我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悄悄打开我的房门，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探进头，说道：“还不睡啊，这么晚了。”我就说：“嗯，就要睡了。”她说完，就回去了，过了一会，我再睡去。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空调的度数要么已经变化，要么空调已经被关了，这当然是母亲怕我夜里着凉，就悄悄调了空调。

最近几天早上，母亲去买菜，回来得越来越晚了。以前九点多就回家，现在要快十一点了才回来。我就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渐渐得知，母亲的腿脚这几天越来越不好用了。后来听她讲起，二十几年前的事。原来，在我出生以前，母亲得过一场大病，很长一段时间双腿都不能走路。她说，最近几天，腿疼，就像二十几年前，得那场大病之前一样的疼。她去买菜，回来的路上，腿就累得不能走了，一路要三次歇脚，而有时候一歇就要二十几分钟，可是菜市场离家，不过三百米。困难的是上楼，我们在六楼，她每上一层，就要歇一会儿。有好几次，她买了西瓜，实在提不动，才打电话给我，要我下楼接她。这一些，她都不常提起，后来，我才渐渐知道，才后悔没有多陪她一起买菜。这样的夏天，这样的南方小城，这样的暑气，母亲的腿却要穿上厚厚的长裤，有一丝冷风，她便受不了。母亲是希望，我能够多陪陪她的，可是更多的时间，我都陪了这台电脑，而不过多久，我又要离她而去。

想到这儿，还是不困，突然看见，一个胖胖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门旁，她静静地站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又回去了。那是我的母亲。不知道这个暑假，这四十几个夜晚，她曾多少次出现在我的门旁，多少次这样地看着我，而我，都在睡梦中。

2009-8-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