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秋结束了香港大学硕博连读的“八年抗战”,此时正闭上眼倚在空客的靠椅上,想像着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姨妈接站的样子,当她睁开眼时,飞机已降落在新加坡国际机场。
第二天,林远秋从姨妈家动身独自去浅园了,浅园的底蕴有些像她家乡的苏州园林。傍晚时分,夕阳已慢慢地垂下眼睑,黄昏的天空浸着浅浅淡淡的蓝,诗意得像一场无边无际的梦境。有人说浅园是怀念之城,其实那里浪漫和典雅的氛围,更适合恋爱和抒情。
林远秋独自走在这似曾相识的浅园里,像越剧中的女子,哀怨、温婉而又透着几分妩媚。望着渐渐暗淡的秋水长天,一份无法解释的轻愁,返返地从暮色里袭游来,然后,慢慢地将她包围在寂寥的落寞之中。
就是在这样一个傍晚,林远秋遇到了吕天成——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硕士,中国公派出国的国家公务员。
吕天成是个颇具文人气质又不失高雅的男人,虽然身在官场但他的朋友不多,很长时间以来还没有人能趟过他几乎封闭的爱情禁区。他内心深处孤独,敏感,一如这落花轻坠的晚秋。
林远秋也是孤独的,从小数学天才,长大后顺风顺水地考进了北方的名牌大学,从学士一直读完了博士。尽管她在学校是公认的校花,一直是众星捧月,尽管她身边不乏有追随的男生。但林远秋矜持和冷漠的背后绝不仅仅是表面的满足。处在融融合着东西方文化的国际大都市——香港,尽管还没让有她有一见倾心的人,但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走近,林远秋平静的心海不知将会汹涌出怎样的波澜?
当两个相同的人相遇时,一定会有故事发生;当两个同睿智、敏感而又孤独人相遇时,那故事一定痛彻心扉。
所以当吕天成和林远秋相遇时,当他们穿越时空轮回和沧海桑田,在浅园相遇时,他们一定难以忘怀。那天的浅园,突然下起了大雨,亭前的花木,楼阁的雕檐都浸泡在雨水中,整个景区显得格外冷清。
雨中枫河的吊桥上,此时只有两个人,吕天成和林远秋,他们分别站在两岸,沉浸在他们所习惯的一个人的世界中,当然这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后一刻,世界里只有一个人。
他们在枫河的吊桥上相遇了。只能容一人通过狭长的吊桥,一块块悬空吊起木板摇摇晃晃,一直延伸到对岸,两人就站在桥上互相张望的一瞬间,他们彼此眼神深深的吸引,这个举止儒雅的男子是谁?这个清纯秀美的女子是谁?是前世的守望还是今生寻觅?
雨又下起来了,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他们才想起自己要过的桥。雨中两人渐渐贴近,林远秋天生怕水,此时吊桥在汹涌风雨中开始摇摇欲坠,当他们走到桥的中央,她再也不敢往前挪动一步。不知是时间停了,还是两人的心同时凝固。雨越下越大。
“把手给我。”吕天成真诚地看林远秋说,不知出于是怜香惜玉,还是英雄救美,还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伸出手去,他的手有些僵硬,却温暖有力。他们眼里有着同样的惘然,多么默契。这个似曾相识的人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脚下是湍急的河水。
还有没有下文?他们是就这样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还是……?吕天成不知道,林远秋也不知道。
午夜时分,他们同时出现在半岛咖啡馆里。吕天成去的时候林远秋已经在那里了,林远秋手中的那杯“夜色阑珊”热腾腾的,散发着浅淡的香息,目光流转在异国水意浸透的夜空。柔和的灯光映照着秀丽端庄的脸庞。林远秋似乎有些伤感,有些迷惘。
吕天成也选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服务生热情而不失温和地问道,先生您需要?一杯现磨的“早哇”,再来一杯柠檬水,谢谢!吕天成打断服务生的话,几乎在一瞬间完成了点单,看上去,他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吕天成是当年的全省的理科状元,大学时代他对物理感兴趣,命运却鬼使神差地让他走上了官场,很多时候吕天成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理解他。他只好在政府经济学和物理学之间去逆向思维。更多的时候他是与自己为伴,与自己的想像为伴,而此时……
他们俩默默相望,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远秋站起来准备离开,午夜的咖啡馆只剩下两个人,她和白天桥上碰到的那个男子,气氛氤氲。就在此时,她发现吕天成也起身离开,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她有些呆滞地站在咖啡馆里,心里竟有些许失落,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怅然地走出咖啡馆,却突然有种心跳的感觉,他就在附近,他没有走开,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感应。
猛然抬起头,他,就在她面前。他们的眼中有着同样的默契和一路走来的疲倦,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夜太静,此刻只有他们驻足凝望的眼神。天哪,他们居然开始交谈,开始倾诉和倾听。就在那一夜,温柔的风席卷了千言万语,没有庸俗的过程,缘份催生了寂静的黎明。
接下来的一星期,他们的足迹踏遍了狮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小细节都如此的对味,这种邂逅,这种缘分的来临,除了宿命,似乎无法从别的角度来解析这对相爱的男女。
十月的未央,在那个缱绻着柔情的长夜,他们倾诉了同样挥之不去的故乡情节,留下了莘莘学子间共同的渴望和,孤独着一路走来的男女才懂得的暧昧。
回国前的那天晚上,林远秋割舍不下心底最深处那份萦绕的牵挂,又一次来到了半岛咖啡馆。她依然选择了自己坐过的位子,叫了一杯自己熟悉的“夜色阑珊”,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玻璃器皿里那个包装精致的咖啡伴侣上,就在她若有所思的时候,吕天成已站在了她的身后。呵呵,他像是有感应的,他们其实一直有感应的,只是一直没有相遇而已。“我知道你还会再来”,“我知道你也会来的”。瞧,多么默契,可是现实中的又有几个人能寻找到这种默契呢?
相爱吧,他们是太相似的人,其间不需要太多的过程。想你的心,百转千回,此刻却不需要一言一语,他要说的她全明白,她为什么再来他也全明白。一瞬间就是永恒。他们并不担心一转身就是山高水长,天涯路远,因为他们先后将回到国内。
回国那天,林远秋顺利地通过了安检,步履蹒跚地登上航班,透过机仓的玻璃窗户,望着烟雨朦胧的天空,突然有了一些莫名的伤感,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飞机很快就要起飞,空姐通过广播提醒乘客关闭手机 ,林远秋在关闭手机的刹那间,接到了一条短信。她毫不迟疑地打开了:远秋,我已在首都国际机场等你。
是天成!林远秋的眼睛湿润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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