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来粤已有两年半了。也就是说，中秋的苏月已经再圆，重九的陶菊已经两开。长久以来，生活在忙碌的南方城市，日子过得有紧张而又富于节奏，常常感到身心俱疲。每天麻木的穿行在各色行人之间，穿行在这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之间，久而久之，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忘记了所谓的春夏秋冬。

在广州，很难感受到秋的味道。中秋过后，依然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街头巷尾，依然是“短衣邦”居多。若不是最近常去网上溜达，去看了那么多写秋的文字，我根本不知道原来已是深秋了。

啊，深秋，又是深秋了！

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早已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了吧；早已是霜叶红于二月花了吧！前些天，我打电话给家里，妈妈说，那边已经有些冷了，要穿毛衣了，问我在广州冷不冷，如果冷，要多穿点衣服。不管我长多大了，妈妈始终把我当成小孩子，总要把一些小事咛叮再咛叮、嘱咐再嘱咐，生怕儿子在外头受一点点委屈。或许这就一个母亲的爱，这么平凡，却又是这么伟大。

深秋，深秋，又是深秋！

最近心里有些不宁静，总是无端端的失眠。总是在失眠的夜里，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或是遥远的未来，或是曾经的往事。

今夜，我又无眠，无眠，细数流年，细数流年中逝去的秋天：

１９８８年秋天，我才几个月大，什么都不知道，可能只有整天吃，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哭，总之什么都不知道，总之是爸爸妈妈的小心肝儿。

１９８９年秋天，我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问妈妈要东西了。也是在那年秋，我有个弟弟了，妈妈说，本来很骄气的我，在弟弟出生后，就乖巧了很多。看来我从小就很懂事啊。

１９９０年秋天，我两岁多了，弟弟也一岁了，我该是和弟弟玩得很和谐吧。不过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在我脑海中，好像找不到了！

１９９１年秋天，我三岁多了，弟弟两岁了，我应是带着弟弟到处去玩了吧。

１９９２年秋天，四岁了，在我的记忆中，应该还有些印象吧，那时候，爸爸长期在外，家里几乎都是妈妈、我、弟弟三个人。

１９９３年秋天，不知不觉，又长大了一岁，可能认识更多的小伙伴了吧，给更多的小伙伴玩过更多的游戏了吧。

１９９４年秋天，我上小学一年纪了，还记得那时候，所有认识我的老师都夸我聪明，那时候就“名震乡里”，乡里很多干部都知道，我们家有个小神童，一本数学书，老师才教了几页，我就全会了。

１９９５年秋天，我上二年纪了，弟弟也上一年纪了。从此我便带着弟弟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１９９６年秋天，我上三年纪了，又大了一年。一如即往的上学、放学；和弟弟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成长。

１９９７年秋天，我上四年纪了，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爸爸在外所挣的钱，根本不够家里的开支。于是妈妈也外出一起挣钱了，我和弟弟便寄居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多子，我那些可恶伯母总是欺负我们，爷爷奶奶可能是因为孙子多，外孙少，所以也不怎么爱我们。有些夜晚，弟弟抱着我悄悄的哭，给我说他想妈妈；我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子说，我也想妈妈，妈妈明天就回来了。

１９９８年秋天，我上五年纪了，也都十岁大，很天放学都帮爷爷奶奶做很多家务，爷爷奶奶也开始有些爱我们了，也许是因为我们真的很乖吧，学习成绩又好，又勤快。

１９９９年秋天，我上小学六年纪了，因为学生少的原因，我所在的学校不办六年纪，因此，我转到其它学校去了，离原先同弟弟一同上的那所小学有四十分钟的路，以爷爷家为中心，各要走二十分钟。记得有一次，我因作业没做好，而被老师留起来。那时我们中午放学都是１２点，但我１点多了，都还没被老师放回家，正当我肚子饿得呱呱叫时，弟弟却给我送来了饭。那年深秋的时候，家里有些冷了，我给弟弟都只有一双补了又补的破鞋，妈妈又没在家，爷爷奶奶也舍不得给我们买，叫我们穿那双破鞋去上学，但那时候，我们都有些爱面子了，看到其他同学，都有新的鞋子穿，而我们只有光着脚去上学，一双脚常常被冻得通红。如今想起来，都有点心酸！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弟弟兑捡到１０无钱，交给爷爷，爷爷帮我们贴了２元钱，卖了两双黄胶鞋，虽不怎么保暖，但有总比没有好。

２０００年秋天，我上初一了，进了我们的乡中心学样，因为初中每天晚上上三节晚自习，我是寄宿在学校，每天和另外１９个同学挤在一间不到１５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如同坐牢一般。我和弟弟分开了，只有星期六、日才会回家和他一起玩。

２００１年秋天，我上初二了，弟弟也上初一了，又来到了我所在的那所乡中心学校。只是那时我和弟弟虽在同一学校，但却很少见面说话，可能是各有各的事了吧。那年，我疯狂的爱上了书法，在所有的课上，老师讲课我一概不听，一概埋头在书桌上疯狂的练字，几乎把学校所发的作业本，全都练光了，而且是正面练了练反面，还有课本的空白处，也都全是我的手迹。成绩是一落千仗。

２００２年秋天，我又开始迷恋国画了，没事的时候，就找些白纸来练习钩、皴、点、染。同时也从别的同学或老师那儿，借来了很多有关于画画的书。其中一本画刊，给了我相当大的震撼，我还记得那里边有篇介绍晚清大画家虚谷的文章，文中最让我心动的便是：“他从此绝离尘世，绘写丹青。”于是绝离尘世、绘写丹青几乎成了我十五岁的梦想。于是，我从此开始沉默了，开始沉浸在广阔的艺海中了。那年，读过很多关于绘画和书法的东西，从李冰、钟繇、王羲之到启功、沙孟海、何绍基的小传都略有拜读；从顾凯之、吴道子到陈少梅、徐悲鸿也略有耳闻。但给我印像最深的，还是虚谷：

题墨梅

纷纷白雪落沙来，古木疏枝上粉台。

雪似梅花花似雪，梅花又像雪中开。

冬梅

满纸梅花起偶然,天成寒眉任周旋。

闲时写出三千幅,行乞人间作饭钱。

２００３年秋天，我以普通的成绩，上了一所普通的高中。我要去上那所学校，妈妈以是坚决反对的，妈妈要我复读初三，去考一所好一点的高中。但我宁死不从，加上第第的：是金子在哪里都要发光，妈妈终于作出了让步。于是又开始了的浑浑噩噩的三年高中生涯：课可不不上；作业可以不交，试可以不考，有时一节课上，逃课的学生不止不半，任课老居然视如不见。也或许是自己当年太不懂事了。

２００４年秋天，我上高二了，选了理科。十七岁，正当雨季妙龄。那年秋天，我变得非常多愁善感，常常一个人躲在某个没有人的角落里莫名其妙的哭；常常为一片黄叶的凋落伤心好一陈子；常常在晚自己上写很长很长的日记。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秋天特别的长，特别的多雨。那年，我认识了几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玲、梅、艳。她们三个是很要好的姐妹，是怎么认识她们的，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时候的她们和我一样的多愁善感。玲，比较娇气，是那种比较喜欢撒娇的女孩子，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一头长长的秀发，很是讨人喜欢。梅比起玲来，要活泼些，然而却比玲长得还要好看，她们两都是学校公认的美女。艳有些偏胖，长得普普通。

我先是和艳同桌，她总是喜欢看我写的东西，总是在看后，给我悄悄的写些留言条，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不和我同桌了。梅又和我同桌，在梅和我同桌之前，我们算不上很熟，但从她和我同桌那一天起，我们就交换了日记看。她说，我日记本里写的东西，都是她想写的，但自己就是写不出来。她有着和我几乎相同的成长经历：从小父母外出打工，家里也有个弟弟。她爸爸是广东做泥水工，妈妈也在工地做小工，她妈妈又常年有身，家里的负担还要落在她年迈的爷爷奶奶身上。从那以后，我便开始保护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常常一起逃课、一起分吃一包饼干、一起喝一杯酸牛奶、一起感冒一起吃药．．．．．．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在我给梅这么亲近的同时，和坐我前排的玲和艳，也是一样。或许那那时候，她们都没把我看成一个男孩子吧。记得在有节晚自习上，我在上了一半的时候，悄悄的走了出去，躲到学校的一个池塘边上，望着天空中那宿星点点，看着那些落光了叶子的高大的白杨树，那些横斜交错在半空中的枝枝桠桠，似乎形成了一张网，网往了地上的人们。池塘边十分清幽，只有那秋虫啾啾。正当我沉思在那静谧黑夜中时，听到了几个非常熟悉的声，原来是玲、艳、梅她们三个来找我，我故作没听见，让她们又继续找。

第二天晚自习上，玲要我陪她出去走走，我们走出了学校，围着学校走了一圈。那晚她和我说了很多话，说得很亲切。说了些什么，我都忘了。

后来，没过多久，玲告诉我，有男生追她，并给我说那男生是谁。我当时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对她说：我也喜欢你！她对我说梅是个好女孩，要我继续对梅好。可是我很有自知，知道自己配不上梅，梅长得真的很好看，追她的男生也很多，而且都比我好。

就在那同时，艳对我说，她喜欢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玲。总之，对她们的喜欢，就是不想她们冷落了我。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物极毕反。然后她们三个都不再和我说什么心里话了，玲恋爱了，和追她的那个男生。梅和艳都很少和我说话了。于是，我们的关系一直就这样了，不冷不热，一直到我离开。　

只是在后来和梅的信中谈到，原来，她当初也喜欢过我，因为我说我喜欢玲，艳又说她喜欢我，她才一直没说过。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当时是看不清的，要等到很久以后，往事只能回首的时候，才能真真正正的看得清，如今想起那段懵懵懂懂情感经历，总会轻轻的在嘴边附之一笑。

2005年秋天，我上高三了，给很多要好的朋友说了再见，辍学的辍学，转校的转校。玲辍学了，不知是否和她的爱情一起“辍”了；超也辍学了；总之开始了真正的寂寞，解每天徘徊在教室、寝室和游戏室之间，又浑浑浑噩噩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成绩糟糕得一踏糊涂。后来，有位老师问我，你这三年是怎么过过来的，我说是“浑”过来的，然后老师笑了，我也笑了。班主任老师又说：“我把你们教完了，再也不教书了。”我对他说：我在你手读完了书，以后再也不读了。班主任老师笑了，我也笑了，全班同学都笑了，笑什么呢？大家都不知道。

结业考试完了，我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收藏了我三年青春以及青春里所有的欢笑和泪水的校园，离开了我所有的老师和同学，离开所有要好的朋友。后来听说，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也没再教书了，在成都一家大型公司做了经理，并在那里安了家，买了车。

２００６年秋天，我恋爱了，我的初恋终于来了，女友叫英。也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只是高二分班以后，就没和我一班了。我们是通过ｑｑ相互加深了解的，我们开始用很多时间在ｑｑ上聊天的时候，也正好是秋天，她给我讲了她的很多故事，我给讲了以前的梅，讲了以前的玲和艳。后来我们恋爱了，再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她告诉我说：“不知道，只是以前上学的时候对你很好感，喜欢你画的画、写的字以及你的作文。至今还记得你高一时写过的一篇《听雨》，当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读出你那篇《听雨》的时候，我就想要写出和你一样好的作文。”

那时候，我们热恋了，只可惜我们只能在网上互吐衷情，我在宜宾，她远在千里之外的惠州，只能在网上看看她的微笑。后来，我们相约要再一起，约好时间和地点。

２００７年秋天，我们同居了，同居之前，我又身在广州，她却又因家庭变故，去了宜宾。只因当时我们相思这烈，她又从宜宾赶到广州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过得很幸福，她发脾气的时候，我就让着她；我不高兴的时候，她就哄着我。我们也曾写下了胡兰成和张爱玲那句：“愿始岁月静美”。

日子过得很平静，就如同深秋里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杂树，任凭秋风如何吹，秋雨如何打，它始终不动。

２００８年秋天，是我一身中有着两极端的秋天，对于我的人生来说，这两个极端，就好比当年中国的两个极端：汶川大地震的极悲和奥运会的极喜。我的极喜就是女儿的出生，极悲便是女儿的失去。

记得那是８月２１日，女儿在宜宾第一人民医院出生了。出生的时候，所有接生的医生都说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里透红，身体修长均称，脸胆完整无缺，似乎还带着一种淡淡的光晕。记得女儿快出生那几天也多雨，我还说叫她小名：润秋。后来妻子给她取名：若兮。再后来妈妈又说过个名字不太好，“若”和“弱”同音。于是，我又给女儿重取为：浥尘。再后八字先生又说女儿的名字中应要有“木”，于是妻子又给女儿改名栎桐。

女儿确实很乖，一直都不怎么哭，总喜欢笑。我们把她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才七天大，但已经开始笑了，奶奶给她洗澡的时候，她都对奶奶笑。一天大的时候，就知道不把尿尿到裤子上，要尿尿的时候，就知道用她的方式向我们打招乎。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奶奶抱着唱给她听，如果一直唱同一首歌还不行，要换着唱。

女儿满月以后，我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放下妻子和女儿，一个人来到广州挣钱。每天都要打电话回去问问女儿的情况，妻子的情况。妻子告诉我女儿很乖，就是每次有人打电话时，她都要去电话那儿听一会儿、吼一会儿。妻子还告诉我：有一次爷爷大声的吼了她，她眼含泪珠，却不敢流出来，后来听到奶奶的声音，一下下就哭出声来了。妻子还给我说，每次喂她奶的时候，她都要调皮一下，吃饱了就笑一笑。

我离家刚有两个月的时候，刚刚把工作稳定下来的时候。也就是２００８年１１月２６日那天，妻子打电话来给我说女儿病了，病得不吃不喝，并给我说带着女儿去看了很多个医生，但都没有起色。在２８日凌晨，妻子告诉我，女儿住院了，病得很重，她不想再看到女儿那么痛苦了，一个人实在受不起了。等到一天亮，我便去买了火车票回家，下午的列车。一路上妻子给我说女儿的情况，２９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我在列车上打了个寒颤，预感女儿支持不住了，然后我打电话问妻子女儿的情况，妻子给我说《病危通知书》都下达了，医生也不医了。２９日下午六点，经过几次转车，我终于赶到女儿住院那里了。女儿处在晕迷当中，还输着液，当我从爸爸手上抱过女儿时，她醒了，静静的看着我，没哭，好像在对我说：爸爸，你别哭，我没事。女儿好瘦，好瘦，脸颊都凹了下去，但眼睛还是那样清澈透明。那天晚上，妻子和妈妈都在病房外睡得很熟，我和爸爸轮流抱着女儿。那天夜里，女儿很安静，吃了很多东西，我和爸爸都高兴得说女儿病好转了，那夜很安静的过了。第二天上午，女儿好像一下子就不断改进化了，心跳达到３００次第分，严重的心力衰竭，最终还是治疗无效。

女儿走后，妻儿曾想过要自杀，而我也突然好像被挖空了心一样，整天行尸走肉的，全家也都沉浸于悲痛之中。

事后，妻子告诉我，在２９日凌晨的时候，女儿就应去的了，只是她还没见到我，所以怎么也会熬过去的；妻子还说，那夜女儿的好转已是回光反照了。毕尽父女情深，女儿走时，也一定要爸爸送。

或许从那以后，我才是真的长大了，才真的爱过，痛过，得到过，失去过。人生一世，本来就是几次这样的得得失失，来来去去。

２００９年秋天，我又给妻子一起漂泊在这个南方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妻子常常小病，而我常常失眠，常常想想那些失去的往事，习惯于每夜守候在妻子身傍，守候着妻子和她的每一个梦。

尘世也许就这么简单，两颗伤痛淋漓的心，相濡以沫的紧紧靠在一起。

习惯于坐在电脑前，用手指去搞击键盘，打出那些自己想打的文字；总结已逝去年华，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二十二年的时光，就这么几个春去秋来！人生啊，又有几个二十二年呢？悲悲喜喜，得得失失。　

２００９年１１月６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