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南红颜,是那个在神秘意象背后或隐或现的女子,是那个骨子里沉淀着淡香花影的女子,是那个走在蓬蓬勃勃春光里、站在兰舟上的女子,是那个在云烟深处把长天秋水望穿的女子,是那个在堤断桥残边等待千年心愿浮上水面的女子,是那个在园内白墙前默念“钗头凤”的女子,是那个手执桃花纸扇,对着扇内血迹桃花轻漾悲喟的女子,是那个被两只蝴蝶追身嘻戏的女子,是那个在素白绡绫上写下“唯愿今世苦相守,换得来生续鸳鸯”的女子。她,青衣素颜,不妖不媚,净洁如雪,晶莹似露,雅香若兰。我相信她是被一阵香风带到我的面前,我怀疑她是水岸边由一片花瓣参悟了仙道而站成丽姿妙影。陌上花开时,可缓缓归矣。
我的江南红颜,她的身上有我无法也不愿意排斥的温暖,明明亮亮地贴在生命裸露的肌肤上蜜吻,我有什么理由拒绝相拥相握相守相怜的机会?憩睡不知梦。她的眼睫上停驻着温柔的情义,轻轻地眨一下眼,就推送来汩汩强烈的爱流,我有什么借口闪身躲过?已然被这千叠雪浪卷到云端悠悠游游。就是她的一颗滑落的泪水,我也愿意蜷在其中,感知她深情浓郁,情丝万千。她的举止,让我看到轻风掠动藤蔓时,拂动的幅度恰到好处,不疾不缓舒服地摇摆,有温柔的甜蜜供其沉醉,便在风住时,还摇晃七分醉意。她折梅在手,我很想做她手里那只梅,在她不注意时,跳到她轻挽的鬏髻上,寻她最温情的那根青丝站立。贪慕她发间的清香,成缕成丝成恋成春景成秋韵。我虽然不知道她心事的曲折,可我愿意陪她把时光走完,走到那个天荒地老誓言的尽头。立一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石碑。
轻绾华年,我的江南红颜,芳心依旧,相思依旧,心意依旧。情感不会因为穿越了风尘而无法辨识,只会在骨骼上一刀一刀刻下一行属于彼此的词句,最后刻上彼此的名字,连缀成生命中最富感染又永恒不落的曲调,磨难时的深深疼痛也是一种不可轻忽、不可遗忘、不可抛弃、不可诋毁、不可怨恨的经历。幸福一路,只会使生命失去平坦起伏的曲线美态,温室中花蕾的生命力比不上陌上的一枝野花。月圆时起相思,月亏时则起离愁,其实盈昃高下,方还原生活的真实。不尝过苦滋味,又怎识甜味儿。
已经抵押了生命所有的筹码,赌最终的输赢。我的江南红颜,已经如列车擒住轨,随我奔行在黑夜里。快乐的日子并非是只是长在沃腴的土壤上,苦泪可能会保持它的鲜颜。鬓结愁丝,眼凝心愁,眉掩轻霭,泪浸衣袖。微澹的媚唇不能吟哦一字沉重的旧词。朝朝暮暮被泪水打湿,只有念念难忘,相续不断。心怯地不敢为她理一下额发,不敢擦她面庞的珠泪,她本如烟似水,需要给她存活的距离,同时,这种远远的望着,才不会遗漏她身上绽露的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怎么知我回眸无语时内心里的泪雨浸?,她怎么能听到我沉默里有声声爆裂的声响。这个世间有很多事很无理,有些苦痛只能独自饮咽。我怎么忍心给她脱尘之心上添加一丝的重荷。因此,有时只想她站在远处看我背景里刻意的坚强,也不让西风穿透胸膛,带给她一点我心内的凄凉与感伤。
我看到她踟躇的行踵捆缚着一座山的沉重,我看她凝重的目光里是沉在潭深处的寒星,我看她冷寂的表情里纠缠着历数不清的哀愁,我看她萧瑟的身影里有这个秋天里无法解化的怨艾。破裂的梦境斜挂在风中,无人认领,她足迹踩踏过的地方,跟随着冷风扫过地面沉寂下的伤痕。有如风刀霜剑在胸口上肆意割出道道血痕,有如受伤的砂砾在月夜里疼痛的呻吟,有如病老的树枝只余下几丝茎蔓与树杆的牵扯时的哀怜,有如伤翅的雁仰望蓝天时眼里孤冷的凄伤。
相爱几时穷,无物似茶浓,她来,是为了赴一个美的宴会,轻捻手指,一缕柔香飘入旧梦里一汪清浓的月色中,涣衍成无尽的想象中音色。江南的春已经远去,我多想帮她把这个飘逝的春天找来,满足她切切的心意,我多想削去我的发丝,一根根地为她接续断裂的思念。我多想乞求太白为我打开天关,泻一线活泉,滋润她几乎止息的心,我多想凌驾快风追日而去,在太阳身上摘几片七色光,贴在她的面颊上,装扮她的笑。我最不能看到她的哭,最不能忍受她的泪,点点滴滴不是次第开放的梨花,是一颗颗有着咸涩味道的晶体盐。
有时,她站在关山冷月前注视一枝花开的契机,有时,她站在荒芜蔓草不萎她的容颜,她只在等着她要等的那个人的到来时,在她的怀里瞬间老去。在经历岁岁荣枯过后,春天的帏幕上,留有几瓣消瘦的残花,她用指尖引来三月的桃花,装点她残碎的梦,姹紫嫣红。她又活过来,因为她不能用死去了结她生命中不曾相触的爱。我已经把她看作是江南红颜,似水如烟,衣袂飘飘,燕语莺舞。江南有我红颜,此情成丝,入锦成画,如笛语声远,如捻拢挑拨的琴音,相伴万家灯火,慰暖我飘零在旧梦里里颤抖的相思。
虚掩着心门,只为等着那随时可能叩响门环的声音。心一阵阵不安的惊悸,如同一根空悬在风中摇晃不定的弦丝,总是担心瞬间被吹断这唯一与她最后的联系,让我不敢轻触分别那冰透入骨的字眼。即使站在你的对面,依然害怕挥手之间便催来一串珠泪,颗颗跌在心上,酿成举世的怨情。手攥成拳,握紧最后的坚持,还是害怕太过不真实,还需要想,需要念。
那会是梦吗?是醉里的沉酣,是枕藉在心地里的藕荷香,长长地贯穿在江南烟波与幽径,一叶扁舟,载着多情男女的天涯放逐的情事,那一方水土赋予多少文字飘逸的灵气,我一直觉得她是从丰盈绝美的灵气中走出来的女子,身上带着古典诗词里的韵味,甚至她的言语,她的神情,她眉眼里的忧郁,她潜起的笑痕,她心中踟躇的愁意。她是雀之灵,她是凤凰舞。在水意晕濡的墨迹里,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一个柔字,绣出杨柳岸晓风残月,委婉动听的诗行缱绻在花叶间,花中有佳人的笑,草尖有丽人的言,苍苔上留着徘徊的足迹,水岸边她手里还攥紧蒹葭之约,石桥上站着千年等待的忧心忡忡的身影,随手展开的一只镂香的扇,便是泪花下一段长长的相思。
秋天最后一阵风,无情地扫灭败落的枝头最后的生命守候,我已经感觉不到忧伤后的剧痛。坐着不是等待日出时点亮希望的焰舌,亦不是为了目送黄昏走过响起那离散的悲歌,月光不会在我的眉锁上亲吻,留下片羽的温存,清露不会在我的发梢上点着莹亮的灯盏,我坐在阶下,等着,我的江南红颜,为我披上她亲手锦织的外衣。舟楫插入水底,几根水草便挽留欲行的心意,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如果这是我的江湖,我愿意在此停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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