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1日,晴空万里。
在和劝业市场相交的粮贸街路段,人车禁行,街面整洁;一条写着“庆六·一儿童书画比赛”的横幅标语彩虹般横跨街空;横幅下是由几张书桌组成的会议桌,奖品、喇叭、麦克风放在桌上,播音员和评委端坐桌前;街道两边用粉笔划出大小一致的方格,格内写着参赛者的编号;从全市各幼儿员、小学、初中挑选的百余名绘画精英们一个个闪亮蹬场,对号入格,在老师或家长的帮助下作着比赛准备。女播音员用甜润的嗓音公布了比赛规则和纪律之后,比赛开始。比赛时间是上午9点至11点。
孩子们摆着各自的姿式, 有的挥毫蘸墨书写,有的提笔描画着色,家属和老师们站在场外,关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学生。
女儿双膝跪地,伏在白纸上,较忙乱地画着。女儿参加这样的比赛是第三次,女儿画画细腻,动作较慢,在众目睽睽下感到压抑和紧张,不能得心应手,画不出应有的水平。我希望她克服弱点取得好成绩,又担心她战胜不了自己,心儿为她悬得高高的。
一个小时之后,书法和国画的孩子相继完成了作品,评委走下场,开始评分,女儿的画才完成一半,看来又得不到高分了,我为女儿着急。
太阳似乎也想看孩子们的书画,急急越过高高的楼顶,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孩子。原本置身于楼房阴影中的孩子,渐渐暴露在阳光照射之中。女儿的脸被太阳烤得红红的,汗珠从额头颈项渗出,她一边画画一边用衣袖擦汗,画画速度更慢了。炎热使孩子们躁动不安起来。家住附近或附近有亲戚的大人很快拿了雨伞,顾不得考场纪律,将雨伞罩在孩子头上,处在阴凉中的孩子很快安定下来。我家离这儿较远,来不及回家拿伞,附近又没有亲戚,情急之中,我将目光投向身边,希望找到一个能借伞的目标。我欣喜地发现,和女儿毗邻的女孩已完成了作品,她的母亲正将给她遮阳的新颜的天堂牌绸质花雨伞收起,准备离开。
“请问,能将你的伞借我用一下吗?”
我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她穿着黑色金丝绒旗袍,修长丰满的身姿和白晃晃的胳膊大腿炫耀地呈现在我面前,经过精心化妆的面部没有一点反应,高傲地昂着盘着高髻的头,继续她离开的动作。
“妈,这人要借伞!”她女儿小声对她说。
她这才慢慢转动一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很快瞟我一下:
“对不起,我自己要用!”
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拉了她女儿就走。
我忍住眼泪站在女儿前面。我看到汗水从女儿头上落下,掉到纸上,女儿为了赶时间,已顾不上擦汗了。我一边用身子给她挡住阳光,一边用衣袖为她擦汗。
孩子们陆续完成作品,相继走出赛场,站到避阳处,场内只剩下几个孩子了。女儿在努力画着,我一边为女儿暗暗鼓劲一边焦急地看着女儿一笔一画,担心她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将画完成。
一团阴影悄悄移向女儿,将她缓缓拥入荫凉之中。
我吃惊地抬起头,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将一把雨伞举在女儿头顶,含笑的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
“你……?”我以为她将我女儿误看成了她的什么亲戚。
“你女儿的画画得真好!”她由衷地说,眼睛盯着女儿的画。她的话告诉我,她是特地给女儿遮阳的。
“啊……太谢谢你了!”终于明白过来的我感激不已。我忙走向她:“给我拿,你去忙吧!我女儿一画完就还你!你住哪?”
她抬起头,冲我笑笑:“不用谢……我本来站在这里看孩子们画画,看到您女儿——我就回家拿了把伞——这算啥呢,举手之劳嘛!我刚从农村来城里做生意,以后还得你们多关照呢!我的门面在那里。”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门面。
我仔细打量她:她30来岁,中等身材,偏瘦,穿一身没有洗出颜色的半旧连衣裙和旧胶凉鞋,脸因太阳长期炙烤而呈黑红色,手上有泥水浸泡而染成的铁锈色。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做农活的。
“那当然!”我忙不迭地说。
“你有这样一个女儿,真福气!”她笑着说完后,将伞递给我,回去忙生意去了。
女儿扭过头,无比欢喜地看了看雨伞,回头很快画起来,在规定时间完成作品。
怀着无比的感激,我打量那把伞。那是一把半旧的折叠伞,淡黄的伞布上散布着小小的红花,伞布上残留着没有洗净的雨迹和泥渍的印痕。
和街上那些名貴的雨伞相比,这把花雨伞显得有些土气,然而,它的质朴的美丽,带着泥土芬芳,压倒尘世的虚荣浮华,在我心中灿然绽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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