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小溪

我从小时候睡觉就少，每天早早的醒来，躺在炕上，听着全村子里的公鸡此起彼伏的鸣叫，数着那老式窗户上的方格子，透过窗户上那仅有的几块玻璃，看着院子里的天空一点点的变的明亮。

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春天里桃花满枝，接着便是落红遍地，然后青桃子一天天长大，也不知道从那一天起，小孩子们就摘着桃子吃，总之不等桃儿熟，桃树上就只剩下了桃树叶子。

村东头那户王姓人家的院墙外面有数棵高大的桑树，大大的桑椹早早的就熟了，有黑的也有白的，那东西长得多、熟的突然，所以尽管老早孩子们就“祸害”，到桑椹熟了的时候树上总还剩很多，那东西我喜欢，总喜欢去“偷食”，弄得嘴唇乌黑。可恨的是他家的那个三闺女看守挺严，为吃那么点东西可费了心思，什么“漫天过海”，什么“调虎离山”，什么“顺手牵羊”，什么“以逸待劳”......。假如我要是能够早点知道我后来娶了她当老婆的话，我也就大大方方的上树自己摘了。

村东边是老大的一个水坑，很多鱼！我就喜欢在那坑里洗澡、摸鱼，水下屏气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可以在水下憋一分多钟不露头。喜欢在水里捉迷藏，那一回好多孩子在水里抓我，我一个猛子从很远的坑北边那个生产队里的饲养员用木头架设的取水码头处露出头，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地爬上了岸，一个人坐在坑边上的那颗大柳树下笑着看：----他们先是东张西望，再是面面相觑，到后来惊惶失措的一致认定我淹死了.......。

后来坑里植满藕，那粉红的荷花很漂亮，碧绿硕大的荷叶也可以摘来顶在头上遮阳避雨当伞用，那一只只小孩拳头般的莲蓬更是诱惑人。结果就让那长刺的荷梗儿划得我变体遍体鳞伤，我于是发誓再也不下水里去了。但当那个女孩相中了远处那只亭亭玉立的荷花并看了我一眼之后，我还是义无反顾的下了水。

坑边上不远处就是一口水井，小村子里的人都吃那口井里的水，夏天的时候，那水忒凉。百无聊赖的倒霉孩子们竟能比赛喝凉水，用细绳拴住早些年常见的那种小些的玻璃质的罐头瓶，从井里把水打上了，一群孩子便转圈喝，谁也不服输！我记得我最多的时候喝八瓶！那滋味可比现在喝八瓶啤酒还要难过得多。

还有那冰，小时候农村里的孩子还不知道冰棍为何物，但每到夏天，就有人用“鬼头车”或自行车驮着装满冰的柳条筐在村子里叫卖。（其实那就是人们在冬天的时候在河边或水坑边上窖藏的大冰块）。花一毛钱就能在四周装满麦秸的柳条筐里捡好大一块，买回家来放在盆里，用母亲做鞋用的锥子扎成一块一块的，孩子们围着吃，大人们就警告：“可别扎着手！”，于是就扎破了那个铜盆，于是就遭到好一顿骂。

那时候最惊险最刺激的活动就要数“捅马蜂窝”了。马蜂有很多种，它们有的把巢筑在树上，有的把巢筑在屋檐下，还有的把巢筑在墙缝里。树上的马蜂个头儿最大，墙缝里的就要小得多了，却最毒。不管是哪种马蜂如果不招惹它们的话，它们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但孩子们却不管这套，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冒险精神，用棍子捅，用砖头投，用烟火熏......。常常就被漫天乱飞的马蜂蜇的鼻青脸肿、哇哇大叫，可他们却乐此不疲。

其实你是轻易看不到独自一个孩子去捅马蜂窝的。孩子们一旦聚在一起就都有了一种表现欲，这就是结群的孩子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根本原因（直到现在，孩子们也还是这样）。譬如我，不管是结群捅马蜂窝还是打蛇，我都表现的最为勇敢，夜里大家到生产队的瓜地里去偷瓜，我也总是爬在最前边，殊不知我是最胆小的一个，我从不敢独自一个人到野地里去玩，怕蛇、怕狗、怕“放迷花的（传说中会用迷魂药的人贩子）”......，有一次我甚至被天上的一架低飞的“蚂螂飞机”（直升机）吓得大哭，那轰鸣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我还担心它会突然落下来把我抓走。

那时候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小人书”了。最值得炫耀地是：我拥有的最多！我北京的姑家的表哥表姐每年暑假都会给我带来好多的“小人书”。我非常喜欢其中的几本《三国演义》和全套的《连心锁》、《小兵张嘎》。那些“小人书”可是孩子们眼中的宝贝，作为那宝贝的拥有者，我是可以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给谁看或者不给谁看的（当然那几个我惧怕的厉害角色除外），在同伴们面前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我感到很受用！可惜后来我们族里的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儿不幸得了很厉害的病，她的母亲找到我的母亲说，她闺女最大的两个愿望就是背着书包上学和能够看到我全部的小人书　，她的愿望当然要得到满足。后来我的那些“小人书”就都装入她的书包，永远的随她去了。痛惜之余我也有些许欣慰，我想，它们也许能让她一个人少些寂寞吧。

小时候，在夏天的庄稼的里，你常常会听到一种似乎很遥远、很低沉的鸣叫声。每当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冲着那声音来源的方向大声的叫喊：“（你在）高梁地里了！”、或者“（你在）豆子地里了！”，据说如果喊的对了，那声音就会停下来，过一会儿它的声音就又会从别的方向传过来，于是再喊。凭那叫声我猜想能够发出如此宏大声音的东西，它的嘴至少有牛那么大。问过老人，他们竟然多数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人说那是一种鸟，叫做“蚊蜢”，叫的时候把尖的嘴插到泥土里，所以叫声才会那么沉闷，伴着叫声就会生出好些蚊子出来，据说那就是蚊子的来源。于这种说法我很怀疑，曾纠集好多孩子们到地里去“查勘”，未果。可惜的是现在已经再也无法听到那种叫声了，我想：发出那种声音的“鸟”也许和我们小时候很多司空见惯的东西一样绝迹了吧！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那种神秘的“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

日子，就像村后那条小河，日夜不息，从春流到冬。尽管春天的时候她的水最浅，但却最是清澈通透，水面上白云点点，落红片片。鱼儿在碧绿水草间自由的游弋，鸟儿在岸边如烟的柳丝间欢快的吟鸣.....。她一路走来，走过了春，走过了夏，走过了秋.....，不知何时它昔时那明净的溪水，变得污晦不堪，浊流滚滚，发出腐臭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真的很留恋那春天的小溪，她清新明净的样子常常的就出现在我的梦里，令我回味，令我留恋，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嘴角上总是会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