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母亲回了一趟老家，带回一筐枞树菌。那一个个鲜嫩圆润的菌子，一下子就将我拉进了老家那漫山遍野的枞树林……

老家的山层层叠叠，连绵不断，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枞树。听老人们说，以前的枞树更加茂密，可就在那场炼钢的狂潮中被砍得精光，荒了二十几年。现在的枞树是八十年代后通过飞机撒播的。那时侯我在上小学，飞机从学校的上空飞过，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图案，我们呼喊着，挥舞着双手，一路追到山顶。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漫山遍野长满了枞树苗，嫩嫩的、绿绿的，稀稀拉拉，错落有致。当风吹过，一排排枞树苗手牵着手，优雅地弯下腰，点点头，象海水一浪一浪向前推进，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十分壮观。

枞树一年年长高了，山变绿了，鸟儿多了，牛羊也多了，于是成了放牛娃的天堂。那时候村子里每户人家都养着一条牛，放牛成了大伙儿每天必修的课。每天清晨蒙蒙亮，大伙就吆喝着出发了。进了山，把牛儿赶进枞树林。然后齐聚在山顶，三五成群，自由活动：看书、睡觉、打牌、唱歌呐喊、追赶打闹……树林里人影若隐若现，声音此起彼伏。

那时候春林、群生、弟吧是我的铁哥们，我俨然就是他们的头儿，指挥他们打水、赶牛、摘君子，还经常组织他们围捕野鸡和野兔。丛林里经常有野鸡和野兔出没，开始的时候我们只会盲目追赶，总是空手而归。后来追赶次数多了，渐渐找到了一点规律——野鸡只顾头不顾尾，兔子擅长跑上坡不擅长跑下坡。针对它们的弱点我们及时调整策略，效果好多了，偶尔还有所收获。

可惜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年，由于杂草丛生影响了枞树的生长，于是政府号召老百姓在枞树林里间作经济作物。勤劳的父母不甘人后，一下子垦了几十亩，种上黄豆、花生、麦子等。到了收割季节，我跟随他们一起上山，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金黄。父母满脸喜悦，我却傻了眼，只得硬着头皮钻进树林一根一根艰难地收割。正直炎热天气，树丛里枯枝败叶满地都是，蚊子、蚂蚁、苍蝇漫天飞，蛇鼠到处乱钻，让人极其难受。全家人起早贪黑忙了半个月才完工。

经过人工间接培育，枞树很快成林了。于是政府取消了间作号召，牛羊又可上山了。那时我正上高中，那帮哥儿们已相继辍学，当兵、打工、学艺，背井离乡。到了寒暑假，就剩下我和一帮老爷儿们放牛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山顶上，背靠着枞树，或看书，或睡觉，或沉思。时常望着连绵的群山，漫天的枞树，遥远的蓝天，想着无边的心思：过去、将来、前途、命运，不觉感慨万千。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历代文人骚客都喜欢登高望远的缘故——孔子登泰山而小鲁，范仲淹登岳阳楼而心忧天下，自己心中也渐渐有了一个目标：毕业以后一定要翻过那些山去看外面的世界。

一晃毕业已近二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进过老家的枞树林。后来听说林业部门封山育林，禁止老百姓上山放牛砍柴。山上的野草一下子疯长，将进山的路给堵死了。老百姓平时再也不敢进山了，只是到了每年重阳节前后，会进山采摘菌子。枞树林里会生长一种枞树菌，又叫重阳菌，无毒可食用。采摘回家后，去污，洗净，与五花肉合炖，略放少许辣椒，味道香辣可口。或混入茶油中煎榨，制成菌油，可长期储存，炒菜的时候添加几滴，味道细腻、爽口，香气四溢，极富营养，深受城里人亲睐。

每到这个季节，上餐馆吃饭，我都要点上一道“五花肉炖菌子”，嚼着嚼着，就会想起老家那漫山遍野的枞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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