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山坡，那一头黄牛，那一个黄昏。

童年，放牛娃。每天放学后，他就牵着家里那头牛到山坡放牧。山坡上有野果，可以短暂地满足他的饥肠。他更多的时间是看着眼前的黄牛，看着它啃着山坡上那些稀疏的草，就像多年后含情脉脉看着年迈的父亲。他脑海里不断地想到一个词语，那是清贫。

天空明澈又辽阔，他还不知道天空的云朵，漂泊着美好的憧憬，也漂泊着忧伤的思念。

夕阳西下，这是自然亘古不变的法则。漫天的彩霞，给他年少蜡黄的脸蛋镶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笛声四起的时候，他牵着黄牛归来，走过那条走过无数遍的乡道。黄牛踱着慢悠悠的步伐，驮着草的重量和疲累的喘息。偶尔，它发出一声哞哞的叫唤，恰似母亲在呼唤儿子回家吃饭。

月色融融，夜晚的乡村安静入眠。寒舍里亮起了灯盏，他在昏黄的灯下打开了书的扉页。父亲走进他的身边，抛下一句话：等你考上了大学，我就把这头牛卖掉，给你征程去。

他开始发愣，一夜难眠。梦中，他梦见了和老牛分离的那一天。惊醒过来，周身浸满冷汗。

放牛，是他每天的功课。他一边学习一边放牛，他时刻铭记父亲的那句话，他要努力学习去兑现这分诺言。

光阴似箭，星月如梭。似乎一眨眼的功夫，童年就不见了。他牵着牛走过了十几个青葱的季节。他看着往昔的牛崽长成了一头身材魁梧、健壮有力的牛。而老牛也默默地看着他成大。

快高中毕业了。他在考场上想起家里等待的黄牛，就会狠狠地答卷。

那年，故乡的稻谷金灿灿，他也迎来了大学录取的喜讯。那个夏季，他对牛更是充满了感情。每天很早就挑着箩筐到溪边割草，他要好好地伺候这头牛。看着牛吃得很幸福，他只是淡淡地微笑，欲有苦衷的样子。

一天，他挑担两筐鲜绿的草回来，发现牛圈上没有了牛的影子。父亲告诉他：它走了，叫人来拉走了。他哭了……哭声中，仿佛听到牛悠远的呼唤，呼唤着他的名字。父亲还告诉他，一个陌生人拉它，它不大愿意走。可是它最后还是被扯走了。

背上行囊，征程他乡。他时常在梦中梦见那头牛，梦见它啃草的模样，梦见它拉犁的犟劲……慢慢地，他发觉自己更似一头牛了。怀念牛的日子，牛赋予他耕耘的力量，他勤勤恳恳地工作着，生活着。

魂牵梦绕的牛，时隔10年之久，忠厚的你是否还活在人间，或者你已经老得不能上田作业了。牛背上的梦，理想终可实现。可惜，他再也不能告诉那头为它牺牲过的黄牛了。

那个黄昏且行且远，远到他的双眼渐渐地模糊，看不到那条熟悉逶迤的乡道。原来，所有的故事都是那么凄美，一如黄昏下的那头牛与放牛娃，过程充满眷恋的旋律，而结局是残缺的回声。

——作于2009年10月31日下午。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