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有力量的。
对于这个命题,相信不会有谁提出异议,在中国,“四面楚歌”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义勇军进行曲”更是整个民族的号角。
我经常体会着音乐使自己或酸或苦或甜美欢欣。
我想,我们生命的质量当然不只是生活的质量,在这方面,搞艺术的大多会体会更深些,譬如作家、音乐家、诗人、画家等等。我们倾其一生奋斗的结果,到头来也许没有一段音乐更能打动人。
但是,没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这辈子白活了,虽然人们无法满足自己对财富的要求,但是对自己的智慧还是基本都能够满意的。
音乐是上苍赐予我们的无形的大力神。
这声音释放出的能量,曾倾倒过多少仁人志士才子佳人,也曾风靡过几多豪门大户竹篱茅舍;这声音可以使人豪气冲天,仗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也可以使人柔肠寸断千回百转;这声音可以是黄钟大吕的昂扬,也可以是无射应钟的低婉……
自从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不仅是有形还是有声音的之后,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就曾有多少人摇着生命的扁舟,向着鸣响着天籁之音的音乐海洋前行,不畏雨骤风狂,不畏浆折楫断,去进行灵与肉的探险。
俞伯牙钟子期是这样的探险者。
似乎上苍早就为这对知音作了精心的设计。只要知道“高山流水韵依依”的人,无论是身在高山之巅或者山麓,也无论是在海边或者江河边,双目微合,凝神定气,眼前就会出现那对绝世知音的形态来。
一个来自水中的小船,一个蹲坐在岸上,一个激情地演奏,一个悄悄地聆听……
弄玉与萧史也是这样的探险者。
春秋时称霸一方的秦穆公,却有着水一样温柔的情怀,为吹箫的小女儿弄玉筑起高高的凤台,让她顺着天意嫁个如意郎君,让她与萧史按着自己内心的声音去共同生活。
在众多的探险者之中,师旷无疑是最具牺牲精神的。
师旷为了消除杂念只听音乐之声,竟然用毒草熏坏了自己的眼睛。他成功了,在晋平公铸成大钟时,所有乐工都说音律准确,只有他独不以为然。师旷是正确的,被后来的师涓所证实。那么,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真的是用心来倾听这个世界。
音乐是有力量的。
抗金名将岳飞在欲战不能欲罢不忍的时候,只有在寒蛩不住鸣的夜晚独自绕阶行,万般无奈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欲将心事付瑶琴”,可见他也知道音乐的力量,可惜他没有知音只好长叹一声“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作罢。岳飞因为他的本领和赤子之心而被苟安议和的皇帝要了命。从岳飞的生命例证里,我知道了一个人的失败不一定因为他的无能,也有可能恰恰相反。在一片议和声中,他即使把琴弦弹断也没有人理会你的心声,在此,音乐的力量似乎变得微乎其微甚至归于消无,而正是这无声胜有声。
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拍拍都是血泪,拍拍都是愁怨,只有音乐能把她满腹的心酸倾吐。归汉的文姬啊,你真的是生不逢时,如果是现在,你何用曹丞相千金赎你?何用母子两离交换回到故国?
南冠客钟仪更是音乐的伟人。在一次楚国与郑国的战争中,楚国的乐师钟仪也参加了战斗,一个乐师能够亲临前线这本身就表现了他的不凡。在战斗中他被郑国俘虏,但是郑国为了离间楚国与晋国的关系,没有杀掉他也没有在郑国囚禁他,而是把他献给了晋国。他被囚禁在晋国的军府两年,两年间他坚持每日戴着他楚国的帽子并且面南而坐,当到军府来巡查的晋侯问他是什么人时,他回答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说他的父亲是楚国的一名乐师;当晋侯问他的楚君怎么样的时候,回答的也不是现实的样子而是楚君小时候的样子;当晋侯让他弹奏曲子的时候,他弹的是他家乡楚国的曲子。
音乐在这里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高尚伟大的爱国情怀与节操。
音乐是有力量的。
当我们已经把某些事情渐渐淡忘的时候,即使你在忽然之间发现失去的人早已不在惦念,但是,如果这时候正好响起可以进入你心灵的音乐,我敢打赌被你淡忘的和好像不再惦念的人会重新涌入你的心里,令你猝不及防地难过或者欢欣。
为什么音乐可以勾起你的某种思绪?因为音乐真的有一种不动声色但绝对真实存在的力量。
我们听过多少支曲子?几十年下来也该有成百上千吧?有多些是曾经跟我们的心一起律动的?大多是与我们打个照面就过去了,它勾不起我们感情的涟漪,我们也不知道它的去向,更不知其命运如何,就那么擦肩而过,一别成永诀,而能留在记忆里生命里的,一定是与你的心灵产生共振共鸣的,或抚慰你,或激励你,或干脆让你痛快地痛,乐忘蜀地乐。
随着情绪的变化,我们时而喜欢沉浸在欢快喜悦的音乐中,时而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埋在伤感的乐声里。
音乐的容量,远远大于我们内心的容量,所以,我们只能把自己浸在音乐里,而不是把音乐装进我们的体内。
于是,我经常问自己:音乐是有力量的,它能否摧毁你?我该欣赏怎样的音乐?该播种怎样的音乐之种?
我又该向生活,向生命,向历史,向收获后的大地奏响怎样的乐章?我该向爱的人,向高的山,向长的河,向覆盖着青草的坟茔献上怎样的音乐?你看那失了伴的孤雁,仿佛一个哀伤的音符都会使它脆弱的琴弦崩断,我该以怎样的音乐来安慰它,给它以力量?
是的,我倾听着来自历史,来自自然,来自芸芸众生的音乐,同时我沉浸在各种乐音里。就这样,我感受着音乐,感受着来自音乐的力量。
但是我清楚,我喜欢音乐,是因为我悲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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