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影像在我的脑海里也日渐遥远了,屈指算来,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余年了。可我总也忘不了爷爷的高大身材和那个一年四季剃着的光光的和尚头。
爷爷一米八几的个子,一年四季都将头剃得光光的,一年四季都在种田和放牛,一年四季都穿着不同颜色的长马褂。爷爷说他十一岁就没了父亲,那时候他还没有种田的犁高,不会犁田常常趴在犁尾巴上哭。爷爷喜欢抽烟喝酒吃肉,如果家里隔了三两天没有“打牙祭”的东西上桌,爷爷就会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
爷爷的犟脾气在我们村可是出了名的,爷爷谁最都不怕,碰上不顺眼的事总要喳呼几声,邻里乡亲的也知道爷爷就是那么不念旧恶心直口快的人,没什么恶意,便也不真的去和爷爷计较了。
爷爷很疼爱我们兄妹四人,这疼爱体现在哥哥小时候总是被爷爷放在粪筐的一头,扁担的另一头是爷爷要挑到田地里的粪,爷爷这不是自找苦吃么?爷爷还会让上小学的哥哥陪他喝酒,那酒是自家酿的稻酒,有点象现在市场上卖的一锅头二锅头什么的,好可怕哦,哥哥有着曾经陪爷爷喝酒醉到呕吐的“光荣”历史呢。
夏天晚饭后纳凉的时候,我们兄妹四人喜欢搬几张小板凳坐在爷爷身边听爷爷讲“程咬金三斧头”、“穆桂英”和“樊梨花”的故事,爷爷会讲得绘声绘色,眉开眼笑的,每每这个时候,我感觉爷爷是最幸福快乐的时候,有着尽享天伦的满足和骄傲。
爷爷喜欢叫我做饭时炒一把盐黄豆,他会将这些盐黄豆装在他的长马褂口袋里上山放牛时再吃,以此消磨时间。
爷爷喜欢唱山歌,爷爷的山歌唱得很响,有爷爷放牛的山窝里,必定是气氛最活跃的地方。
爷爷还会在放牛回家时带几枝开得正旺的兰草花和一些红红的野果子给我们,算是他对我们的关爱吧。
爷爷对哥哥这个长孙尤其疼爱,哥哥小的时候很调皮,爷爷因此拒绝去别人家做客吃饭,害怕哥哥因为不听话乱动乱摸别人家的东西挨别人冷眼。
爷爷六十多岁就得了胃穿孔去世了,爷爷去世那天是大年初二,我记得特别清楚。爷爷去世前两天是大年三十,我们老家是三十的早上吃年更饭的,爷爷还坚强的起床坐到火塘(燃柴和炭烤火取暖的地方)边陪我们吃团圆饭,爷爷颤抖的手已经无力夹什么菜了,他只是将筷子放在吊锅里沾了沾,将粘在筷子上的几片四季葱的叶子送到嘴边做做样子,以此安慰着我们,爷爷是希望我们能过一个太平年的。也许是因为爷爷的这种过个“太平年”的强烈愿望才支持到他大年初二终于无力回天的地步吧——大年初一老人去世是非常不吉利的,从此可以也可以看出爷爷骨子里的争强好胜,爷爷的这种生活态度一直支撑到他的生命末端,我认为我们应该是应该向爷爷学习的。
爷爷去世时心里是非常明白的,他还叫爸爸把我们兄妹四人都叫到他的床前,用他骨瘦如柴的手从最大的哥哥的头摸到我和弟弟的头,爷爷的手停留在最小的妹妹的头上,眼睛里噙满不舍的泪水。我当时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可对生与死的概念模糊得很。
爷爷的去世,我总感觉对于爷爷来说是一种解脱。因为先前爷爷的病经常发,刚开始是胃出血,爷爷一发病就大口大口地吐血,有时候能吐出大半脸盆的血,又不能吃不能喝,然后就是靠吃药和打针维持生命。爷爷这病发了两三年吧,时好时坏,直把爷爷先前那种硬朗的精神头折腾到了无生机。直到后来,爷爷打针打到全身都是针眼,打到爷爷求医生别打了,爷爷晕死过好几次都是抢救过来的,后来医生在爷爷身上吊水吊到无处插针了,爷爷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爷爷的去世算是白喜事,在我家那五间土坯小瓦房的院子里,风风光光办了几十桌酒席,亲友们相继前来悼念,哀号吹响了整整三天,我想爷爷一定在这悲哀的声音声中去了天堂吧,一定是!
我一直把爷爷的离去归罪于八十年代的农村,因为贫困导致的医疗制度的落后造成的。爷爷的病如果是在今天的农村或城市,应该都不至于无法延续生命吧。六十几岁的人,在现在看来应该还是很年轻的,况且爷爷得的也不是什么癌症之类的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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