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看了一场戏,名字就叫《苍黄》。只是书本合上之后,还分不清是身在戏院还是现实。就如同那个刘差配,到死也没搞清楚究竟是他自己疯了,还是舒晓光吴大亮疯了一样。
一个小小的乌柚县政府,如同一个纷乱的舞台,亦如一张腐朽的大床。一群粉墨的演员,在上面吵吵嚷嚷叫斗一团。上演着各自的角色,挥洒着各自的本能,淋漓着各自的高[chao]。吱吱哑哑,吭吭哧哧,好不精彩好不热闹。
这个小小的县城,是不是中国数百个县城的缩影,不便定论。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一点作者应该是做到了。只是艺术还应高于生活,作者在其中描写的戏份,似乎并没有展现出更多高出生活的官场韬略。因为更多的地方,每天上演的节目,比这出戏里更精彩、更热闹。只是从这一叶之中看到的一帮官员,从县委书记到县长还有小吏,在乌柚政府这张大床上的各色人等的各色姿态,就这么的被撕下了那众人皆知而众人都要竭力维持的遮羞布,让一切展现在局外人的光天化日之下,这已经很是吸引人了。
差配如何服从组织决定甘愿差配,索贿和行贿是如何消化于无形,内定县长人选怎么就落选了,一家之长如何以民主的名义绑架整个班子。骂娘且拒绝差配的干部,虽被举报却被证清白终究逃脱不了被精神病和被自杀的悲剧。服从组织安排甘当差配的乡长,究竟也不知道自己是当选了副县长,还是自己终于是癫了。……明确的是,黑社会的头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披上了县长助理的红色外套,在台上西装领带字正腔圆的君子,在台下不过是一群尔虞我诈利欲熏心的势利小人。不明就里的宣传部长糊里糊涂就得罪了擅于敲诈勒索的卑劣记者,等明白过来抬头看人家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紧跟领导左右,梦想完成终生向上爬的理想的主任,梦后头才看清手里抓住的不过是一把腐烂的稻草。而那冥冥之中从来没有露面的黄雀,可曾知道身后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那就是不断增长无法克制的民心和网络表达,尽管其中不乏五毛党,也有更多的呐喊不过是一具具回光返照的网尸。……
在这一团混沌的酱缸里,谁都知道里面的污浊,可身在其位,似乎都有责任捂着家丑不外扬。因为其中似乎真的找不到一丝纯洁,也找不到一丝出路。毕竟那本来该光明正大的举报只能以鬼鬼祟祟的形式进行,而这鬼鬼祟祟的结果,恐怕再也不会有后来人敢于模仿!
洪洞县里究竟有多少好人?一套人马走了,又一套人马来了,究竟能带来多少新气象。不过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等到脱离纷扰的漩涡,到头来才清楚,其实最原始的理想,不过是拥有一张哑床,以便在和老婆亲热时不用那样小心翼翼地惊扰到起夜的儿子。
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酱缸的诱惑是那么巨大。对那些想入缸或已经入缸的人来说,也许在刚入酱缸时,会抱着和李济运一样的理想,至少还留存一丝为民的良心,一份童年的正义,和一点书本上对理想的追求。只是随着肉体被不断的浸泡和蹂躏,终难做到一丝不染,而那微弱的灵魂之光,也就只有渐渐熄灭了。
而对站在酱缸外面的人来说,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酱和缸的力量。他是那么轻易的扭曲了人性,颠倒了黑白。他能让你今天门庭若市众星捧月,也能让你明天门可罗雀茕茕孑立。他能让刘差配从明白中糊涂从糊涂里明白,也能让舒泽光从清白里瞬间倒霉从会场来到疯人院。能让一帮烂仔甘心听从一个老妪的调遣,也能让正义的公安变成纯粹的赌场保镖。这就权力和金钱。
在酱缸外面,也能看到酱和缸扰动的规则。他是那么的如影随行,左右社会的一切。它假民主的形式,轻易逆淘汰掉了德才兼备者,而为黑道戴上一套护身符。他无处不在,无法无天。任何敢与它作对的,不管是对腐败的检举,还是对正义的追求,立即被碾成齑粉。这就是吴思发现的潜规则。
在酱缸外面,也能闻到大酱的风骚。他戴着权力的面具,跟着金钱的香风,粉墨登场,长袖善舞,玩弄一切于股掌。他既可以变现为冠冕堂皇的请客送礼、开会应酬,也可以化身为栽赃诬陷,无中生有。这就是演员们每天不可或缺的“赶场”。
在酱缸里,只有权力的交易,金钱的诱惑,完全没有感情存留的位置,没有道德隐身的角落。服从家长安排而选择自己同学做了差配,同学终于不堪而走火入魔,先是疯癫继而跳楼,这套大戏的始作俑者,心底究竟难过了多久?服从书记指示,强行将同事送到疯人院,最终同事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对女儿的抚养,这充当豺狼帮手的刽子手,面对同事遗孤的眼泪,究竟还剩下多少良心去发现?面对汹涌的酱缸,为自己仕途设计的最低和最高纲领,为官场守护的职业纪律,为人性谨守的道德底线,还需要多长时间,终于要被慢慢消化,而淹没于一滩混沌!
虽说演员属于不入流的下贱职业,然而高明的演员还是让人敬佩,正如在舞台上高明的杂技师。然而在生活这个大舞台上,有一种演员,他们穿上衣服是领导,脱下伪装是魔鬼。他们的演技更高超,他们的魔术更虚幻,以至于让你分不清哪是演戏,哪是生活,他们只会让人恐惧。
在酱缸边占久了,也如主人公一样,会产生这种恐惧,正如对那个将倾欲倾之花瓶画的“怕”的感觉。只是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幅挂在墙上的花瓶,还是一具缩小了的酱缸!是盼着它早日倒掉,还是想把它重新扶起来!只是这一切,又岂是一两个、一两群小小的草民所能办到?
只是不管怎样,从这怕里,分明的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内容物,是那样的黏呼呼、黑呼呼、乱呼呼、臭呼呼,既不成形又乱成形,说来无形实际有形;界面清楚又杂乱混沌;方向清晰又互相搅合;你我分明又毫无头绪;……于是就这样相互的拉着、攀着、挤着、压着、推着、耸着、晃着、荡着;前不得后不得、左不得右不得、上不得下不得、跳不得沉不得、进不得退不得;……最终终于葬身在这滩混沌里面!
也许这正是官场的本原!
于木鱼宅
2009-10-2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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