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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飨读者
2001年7月的一天上午,我从河头坐车到了湛江,应约找到了海石花写作学校的王先生,就应聘该校校报编辑一职作了详谈。他要我第二天就上班,我说先过几天吧,我回去还有事情要处理。时间尚早,我一时心血来潮,坐一个多小时的客车回到了雷州,拟到雷州报社看看。
我到了设在雷州市委大楼四楼的雷州报社,看到大门关着,便入隔壁一办公室,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雷州报》总编辑陈东奋先生正在办公室,他见到我,便问我有何事,我说来报社看看。他招呼我坐下,详细询问了解我的情况,我一一如实相告。末了,他说:“《雷州报》复刊后,现取得了全国统一刊号,公开发行,我们从下期起,改雷州报四开八版为对开四版,半月刊改为周报,现正招兵买马,你想不想加入雷州报?”
说实在的,雷州报的工作条件和环境,对我来说,的确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不容考虑,我便与总编陈先生商定,下星期我来报社上班。从雷州报社出来后,我给湛江海石花写作学校的王先生打电话,告知我不能践约了,并向他表示歉意。他表示理解,这事就这样过去。
几天后,我到了雷州报社上班,从“下海”到“上岸”,仅过了两年多时间。就自己的爱好和客观情况来说,经商非我所愿。在雷州报社工作的日子里,能从事自己喜欢的采编工作,心情是愉快的。都说“工作着是美丽的”,其实这美丽与个人从事喜欢的工作紧密相关。
每次报纸出版后,我都给戴师明光先生寄上一份,他来信说,看到了家乡的报纸,从中获取有关信息和了解家乡的变化,是高兴的事。他还说,每当看《雷州报》时,特别关注我在报上发表的稿子,在雷州报社工作,为家乡的建设贡献力量,也是令人快慰的。
年底,他给我打来电话,说要给钱让我帮他订一份明年的《雷州报》。我告诉他,订报就免了,你如此关注家乡,我们就高兴了。他问我是不是出了订报费,我说不是,是报社向他赠阅的。他听我这么一说,这才放了心。
2002年7月,他给我寄来了一份稿子,我一看题目,是《雷州题联习俗考》。该稿曾在《湛江文史》上报刊登,发行范围小,我没有看到。《雷州报》创刊不久时,曾转载此文,但只刊登了一期,便因故停刊,该文转载不了了之。我放下手头工作,看完了该稿子。稿子就雷州题联习俗作了探究,资料翔实,具有较高的文化交流和史料价值,值得向读者推介。我与有关编辑交换意见后,又征得报社领导的同意,决定此文在《雷州报》上转载。全文有数千字,从8月8日起,在《雷州报》文化版分四期转载完毕。
《雷州题联习俗考》一文转载完后,我打电话告诉告诉他,有几十元稿费待后寄给他,他一听,说:“稿费你就收下,不必寄给我,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我说:“这样不合适,您还是收下吧!”他执意不同意,随后还写来一封信,嘱我那稿费留下。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只好如此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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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相伴一路情
2003年3月的一天上午9时左右,我正在报社忙着编稿,忽然接到在雷州市委某部门工作的徐君电话,说戴师明光先生到了雷城,约好在西湖公园门口见面。我一听,连忙放下手头工作,随徐君连忙赶到了西湖公园门口。
戴师手持一布质资料袋,正在西湖公园大门口等着我和徐君。他身体比以前更消瘦了,但精神状态颇好。我俩赶忙走过去问好。寒暄过后,我俩提议找个舒适安静的场所好好座谈。
“就到公园里面的凉亭一坐吧,这地方很好,不用找其它场所了。”他说。
雷州西湖古称罗湖,自宋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寇准贬雷州司户参军,居湖滨,后又多有名人至此居游,遂成名胜。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年),苏轼由惠州再贬儋州,与胞弟苏辙同寓湖上,泛月湖中,流连忘返。雷州人为记载贤踪,始易罗湖为“西湖”。它曾以“西湖翠拥”列入古雷州八景之一。1959年冬,郭沫若同志南来,为雷州西湖题诗,以“超越钱塘西子湖”相期。上世纪80年代起,地方政府把建设西湖公园作为一项精神文明建设工程来抓,经过多年的建设,公园面貌焕然一新。现是一座风景秀丽,人文荟萃,集自然风光、贤踪圣迹和各种游乐项目于一体的园林式综合性公园。
建国前,戴师曾游览雷州西湖,写有咏西湖的诗,感叹其残败冷落,景色灰暗,令人神伤。建国后,他又数次游览此地,并留下诗作,对这里是熟悉的。
我们一起走进公园大门,在湖边一凉亭里坐下畅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花红柳绿,空气清新。游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兴味盎然,尽情游览。如此良地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我昨晚到雷城了,住在妹夫、妹妹家里。我们好久不见面了,今天正好有机会一起见见面,聊一聊。”他说。
“整天忙于工作,忙于生活,找个时间一起聊聊,的确不容易!”我与徐君皆有同感。
我们从生活、工作聊到了诗歌写作,徐君喜写古体诗,曾在省市报刊上发表诗文,他说因为忙于工作很少写作了。我也说了自己在报社的一些工作情况。戴师听着,说:“工作还是主要的,先做好工作,再进行写作。”
近11时,我与徐君对戴师说,先找个地方吃饭。他说:“我回去吃饭很方便,不用破费。就这样吧,以后有时间再见面。”
我俩拗不过他,只好同意。我招手叫来了一辆营运三轮车,送他回妹夫、妹妹家里。
他妹夫、妹妹家靠近城内水果批发市场。在该市场旁下了三轮车后,我顺手买了一箱苹果作为手信,他说我客气了。我在他妹夫、妹妹家坐了一会,便赶回单位去。临走时,他与妹夫约我第二天早上在西湖公园旁边的一家酒楼喝早茶。他说还要到纪家访友去。
第二天早上,我依约到了那家酒楼,他和妹夫早已到了,在等着我。我们喝过茶后,他的妹夫抢先付了餐费。之后,我陪他坐客车到了客路镇,再转车到了河头镇。这天我向单位请了假。
他有一位叫屈荣的诗友居住在河头圩,经营着一间药店。他这个诗友身残志坚、自学成才,乐于助人,先进事迹为多家新闻媒体所报道,多次受到市、县、镇的表彰。我与其有过交往。他说这位诗友多时不见了,要会会面,顺便商谈改稿之事(该诗友不久前给他寄了一组古体诗请教正)。我陪他到了这位诗友的药店内,可惜这位诗友当天一早去了遂城办事,下午才能回来,因而未能晤面。
访陈姓诗友不成,我陪他一起来到街上。此时赶圩的群众很多,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沿街走了一会儿,他说要坐车回纪家去。当时快近中午了,我劝他先找个地方吃了午饭再走。他不肯,说:“还早着呢!回纪家镇后还要到纪家中学找人谈点事,到时再吃午饭。”
我送他到河头车站,坐上了开往纪家镇的客车。河头到纪家二十公里,路程不算远。我搀扶他上车,抢先付了他到纪家的车费,并对售票员说:“麻烦您了,路上请关照这位老人家一下!”那个售票员要我放心,我这才下了车,站在一旁看着客车沿着公路向着纪家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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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文稿不辞苦
一次,我与戴师明光先生谈兴正浓时,他问我:“你写的诗不少了,何时出本诗集呢?”
“呵呵,我还没有这个打算呢!我写的诗太肤浅,怕人家读了见笑!”我笑着说。
“有条件时就出一本吧!”他说:“就算是个人学诗的总结嘛!”
我不可否置:“也是,我回去后看能否先对以前写的诗文整理一下,到时请您给我评改、点定。”
他听了,表示同意。那时我在河头镇兴办了酱油厂,终日为该厂的生产和产品销售疲于奔命,整理旧作之事断断续续,速度不快。
二个月后,我把整理好的诗文稿抄录在一个笔记本上,定名为《坡上青青草》,邮寄给了他。不久,我到他处取已批改好的诗文稿,他要我对后记作个改写,并对诗文稿的增订提了意见。他还提议请在省文联任职的雷州籍作家吴先生写序。我说:“我与吴先生虽见过一面,但不算熟悉,你给我写序吧?”
他听了,说:“我对新诗没有深入研究,怕写不好序呢!我先考虑一下,你的诗文稿增订后再送来,我再看看。”
谦逊是一种美德。有道是:山峰越高,山谷越深;稻穗越重,头越低垂。我后来读了他为文华先生(戴师的学生)诗集《文华诗选》作的序,越发感受到了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他在序里说:“乙酉之夏,符文华同学交来其所作之诗稿一本,嘱我为之选定与作序。余曰:选稿尚可,而写序则不能。盖自知素来未深研诗论,且无写序经验,如率尔操觚,言之不当,恐有负作者之期望,而且将会贻笑大方也。越数旬,其稿已初步阅毕,他要来取回之,并仍坚持索序,乃勉为其难而为之。”此序点评中肯,言简意赅,饶有韵味。
我回来后,因忙于生计,奔波忙碌,诗文稿一撂置就是几年。2003年10月,我离开雷州报社,到了东莞一家镇报社工作,当工作有了起色和生活安定之后,我找出那尘封的诗文稿并作增订时,戴师已不幸因病辞世了。《坡上青青草》印行后,我为诗集少了戴师的序言而抱憾。
戴师退休后,不顾年高体迈,坚持诗词创作,且参加文化交流活动颇多。有一次,我到他家时,师母对我说:“他就是这样啦,在家一天也闲不住。时不时还往外面跑,不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听了,对我笑了一笑。他一如既往,做着自己的事。有一次,湛江举办雷州歌创作研讨会,他应邀参加。雷州报一记者前往采访,并拍摄了一张他在会上发言的图片。我把该冲洗好的图片寄给了他,他收到后来信说特别感到惊喜。
2005年冬,我从北京旅游回到东莞后,写了一组题为《京华短吟》的散文诗,请他批阅。他阅后写信说:“‘天安门广场’等三首散文诗,我看了十分欢喜——你的散文诗有新意,有特色,兼有我国传统诗的韵味……”。
遂溪乐民文明书院建于宋微宗初年,为当时境内三大书院之一,苏东坡在此逗留了四十天,并在此留下诗章墨宝。据《遂溪县志》记载,“宋元符三年苏轼南迁,由儋徙廉,道经双村(当时为兴廉村),宿净行院,四顾山川,谓乡民陈梦英日:‘斯地景胜,当有文明之祥。’既去月余,瑞芝生其地,诸儒遂即其地建书院,扁日文明。”文明书院之名由此而来。由于该书院年久失修,当地有识之士发起修缮倡议,并向外征诗。戴师给我来信,寄来了介绍该书院有关资料,告知我如写有关于该书院的诗歌,可给他寄回。
该书院我游览过,并写有新诗《遂溪乐民文明书院感怀》一首,我当即把此诗抄正给他寄回,得到他的赞许。他在信上写道:
日兴同学:
连续多次寄来的报纸都已收到,从中看到你的文稿最为欣慰,并阅读了其他新闻报道,亦很高兴。前二、三次亦接阅了你为文明书院写的诗歌,我看了几遍,非常喜欢(也曾收到别的同志寄来的新诗,但我觉得不合意),待到编集来稿成书时,自当编入之。就近日为重修文明书院而捐款的情况看来,修复书院与出书可以实现的。现复印一篇关于书院的文稿(湛江日报刊登)寄上,你看了就可以得知有关的情况。另复印一份“湛江诗歌大赛征稿启事”。亦附于书院文稿的后面。我希望亦依期按址投寄稿(启事就印在此页纸的背面)。
专此,祝你工作进步!
戴明光
2006,5,22下午于遂溪邮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重读此信,更让我不胜唏嘘,感慨不已。信上说“连续多次寄来的报纸都已收到”一句,指的是我给他赠阅的《横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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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华章耐人思
丁亥年正月初五上午,我陪友人冯君到位于北部湾畔的遂溪乐民文明书院游览。在与该书院的管理者陈利盈先生面晤时,便向其提起我曾写了一首《遂溪乐民文明书院感怀》的诗寄给戴明光先生。谁知陈利盈先生一听,眼泪盈眶,声音低沉:戴明光先生走了!
我听了,心如铅块猛地往下一沉,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仍不相信,问:“戴明光老师走了?”我望着前面那波涛起伏、水天苍茫的北部湾沉默了许久许久。
谁能相信啊,我年前刚收到先生寄给我的刚刚出版的个人作品集。这本还散发着墨香的《明光吟草续集》,由中华诗词出版社出版,是先生近年来诗词创作的心血结晶。在作品集扉页上,先生亲笔签名寄赠我。这本作品集现正放置我的案头。
我与戴师明光先生已一年多不见面了,年前我回老家雷州过春节时,还盘算过完春节返东莞时,绕道遂溪探望他啊!但,先生却悄然乘鹤远去了,给我留下的却是无尽的追思和怀念!
先生享年91岁。师母后来告诉我,戴师入院时,向家人提起了我。他多么希望能与我见上一面。师母安慰他,说我在外面工作忙,赶不回来,他才作罢。
戴师明光先生一生坚持写作不辍。他的的诗词作品,从1942年写的《咏香樟林》算起,横跨时空60多年。作为饱经风霜、历经生活磨难的诗人,他在自己坎坷的人生路上,始终充满乐观的情绪,踏雪履霜,壮志不磨,把个人的不幸和痛苦置于身外,通过文学的形式抒发胸怀,将自己的思想意识、人生态度和理想追求表现得淋漓尽致,给我们留下了一卷闪光的华章。
他在诗词创作上的成就,他的老师、已故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原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海章说:“在中大毕业同学中能写出这样的诗来的,实在不多。”黄海章教授赞明光先生的诗:“泼剌(通泼辣)有生气,且从描写客观事物中显示其深挚之情,达到情景交融之境。篇中对新中国前途的光明,个人对新生事物的景慕,亦拳拳致意。从艺术表现说,亦颇具陶炼之功。”黄海章教授还作诗寄赠他,其中一首写道:
如画江山任卷舒,自将健笔写新图。
一樽相属非容易,万劫重重胜老夫。
他的作品根植于生活,是真挚情感的流露。岭南诗社社长、原广东省文联党组书记吕坪先生评价《明光吟草》说:“诗集中的诗作,是作者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中,根据不同的经历,从当时的感受和思想感情,也就是说,用真情实感写出来的。因此,使人读起来感受到真挚、朴素,无论写景、抒怀、叙事、感时都有创作激情,用词遣句,也很细腻,不少诗意境新颖,写得很形象,具有音乐的美感,读来颇有韵味。”
广州华南师范大学副编审、教育硕士导师罗会同先生读了《明光吟草》后说:“大作有对自身悲欢离合之感受怀,有对家乡山河及建设新貌之赞颂,有与亲友、同事之应酬、唱和,有对古人古事之咏叹、凭吊等等。内容丰富,题材广泛,感情真挚,意境动人,令人有读之如读史、见之如见人之感。诗词之作形式多种多样,古风、律诗、绝句及小令、中调、长调兼而有之,作品之平仄、对仗、用韵等颇为严谨,不乏美章佳句,足见先生对旧体诗词功底之深。”
曾被中国画大师娄师白誉为“画坛奇才” 的莫各伯先生对戴明光先生这样评价:“杜甫有诗史之誉。戴明光先生当然不能与杜甫相比,但是他一生孜孜不倦致力于诗,每个时期都以诗记述了那个年代的生活感受和个人经历,让人通过读诗而想象出那个时代画卷中的某一片断,让人感受到诗人高尚的情怀,从而得到艺术感染和教益。从这个意义上讲,他起码是一个无愧于时代的诗人。”
诗友屈荣先生读了《明光吟草》后,满怀敬仰之情赋诗:
佳篇读罢动心魂,画意诗情风雅存。
流放未忘歌咏志,归来终喜赋伸冤。
半生坎坷半生苦,万里风尘万里奔。
幸得新天开泰运,生花老笔写春温。
此诗对戴明光先生的亮丽人生和作品艺术作了高度概括。
遂溪县曹少松先生挥泪作诗《恸吊戴明光诗老》,悼念戴明光先生:
惊悉道山归去远,黯然涕泪未能收。
迷濛飘絮犹疑雨,萧瑟凋桐不信秋。
风雪千程知骏足,珠玑一卷见清修。
从兹鱼雁缄书绝,惟向松楸荐酒筹。
云天漫漫,斯人已去。戴师明光先生虽然离开我们有数年了,可是他就像空中的明月、扑面而来的清风,依旧和我们在一起。他的笑谈依然在耳畔,他的笑貌仿佛就在面前。先生是我文学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生活的良师。先生那铺展在金色阳光下的一首首诗篇,够我用一生去吟诵和解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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