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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四年八月的一天，湖南西部山区的一个公社革委会所在地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胸前戴着大红花，正春风得意地与公社革委会的领导们一一握手告别，同时也向在场的数百名前来欢送的父老乡亲、公社中小学的同学们挥手告别。

这位年轻人就是被送往某名牌大学学习深造的工农兵大学生。

此时，在离公社革委会住地十多里路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跟刚才我们看到的主人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趴在自己家里那低矮的木屋里的一张陈旧的木桌上伤心地哭泣。

“刚儿，莫哭了，啊，不上大学照样过日子，啊，我和你爹从没上过学，不也同样过日子吗？莫哭了。”母亲含着泪安慰着儿子。

“都怪我！都怪我这鬼猴子样，你为什么要像我？你为什么不像你妈呢？都怪我，都怪我这鬼猴子样！都……怪……我……”被人叫着“老毛孩”的父亲哭得更加伤心，他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娃儿，是自己把这猴子相貌传给了娃儿，是他自己害了娃儿的前途。他捶胸顿足，痛苦万分。

两个妹妹也加入这群哭的行列。

刚儿看到可怜的老爹哭得伤心，止住哭声，安慰老爹道：“爹，莫哭了，我想通了，不上大学也没什么，我能干活，我能争工分，队里这么多人不都是农民吗？爹莫哭了。”

两个妹妹也都止住哭泣劝爹爹莫哭了，终于，这一家人的哭声都停了下来。

生产队长喊出工了，毛孩一家五口人也急忙扛着锄头拿着刀跟着大家下地干活了。

今天的活儿是挖一块油茶山。生产队集体干活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大家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议论一些事情，比如议论一些国家大事，最近又搞什么运动，中央那些人跑得红，那些人被批判了；议论一些当地公社里或者大队里一些男女关系方面的新闻，妇女主任跟革委会哪一位干部关系最好，跟哪一位干部有点名堂；议论那些女人长得漂亮，给女孩子们打打分；自己生产队里谁的堂客第一漂亮，谁第二，谁第三……

今天大家议论的话题有点敏感，因为它跟自己队里的一个人有关。当大家发现毛孩一家人都跟大家相隔很远的时候，议论就无拘无束地展开了：

“我早就知道，毛孩刚要上大学是根本不可能的，国家培养人才，要你那猴子样？”

“据说他的成绩特别好，在全县考第三名呢？”

“成绩再好有什么用？现在上大学要下面推荐，生产队、大队、公社，最后到县里面试，体检，你们想想，他那模样能过得那一关？莫把别人吓死才怪，还想上大学？”

“听说昨天公社里开欢送会，西山大队的狗仔聪被送去读大学，据说还是名牌大学呢。”

“据说那狗仔聪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在队里表现好，讲话也会讲，跟公社革委会主任关系也不错，你说他还不能上吗？我早就听说他有希望。”

“那毛孩刚还上了几年高中，我早就给老毛孩说过，你毛孩刚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在队里多争点工分，其实我有句话不好说，你毛孩刚那模样，读书肯定没有用，现在果然应验了吧。”

“轻说点轻说点，今天老毛孩全家人都哭呢，你们注意看了吗？眼睛都哭红了……”

老毛孩一家眼睛真的有些红。不过今天他们全家人都还知趣，故意与大家隔得尽量远些。凭着平日的经验，老毛孩一家知道今天大家要议论他们，为了达到“耳不听心不烦”，他们一家人非常巧妙地躲开了大家。

但是尽管隔得比较远，大家那越来越大声的议论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毛孩刚的耳朵里。毛孩刚终于抑制不住，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还好，大家也不怎么注意他是不是做工卖力，竟也没有人说他坐在地上偷懒。

收工了，当浩浩荡荡的挖山大军远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毛孩一家也心不在焉地往家里走去。毛孩刚是怎样回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腿脚是凭着平日形成的本能动作移动的。

晚饭也吃了，是不是吃饱了，他自己不知道，吃什么菜，他没印象，总之晚饭是吃了。

他现在最需要快点睡下去，有没有睡眠他不管，他就是想快点躺下。他很快躺下了，闭着眼睛。代替睡眠的是流不完的眼泪。

眼泪只能模糊他的视线，却不能模糊他的思维。此时的视线不必要发挥作用，但思维活动却非常方便。最近几天，他所经历的事，足足可以让他痛苦半个世纪。他由满怀希望到希望彻底破灭，从考场上的充满自信到连开个**也得请他人帮忙的大老粗们的奚落嘲笑，他经历的精神折磨也太大了！他想到了人们在无路可走的境况下常常采用的一种办法，一种一了百了的最为简单的办法——死。他为怎样去死拟定过好几种方案：他首先想到了上吊，这古老而原始的最常见的了却残生的方法，但是他马上否定了。一来那方法太原始，二来那“吊死鬼”的形象太可怖，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会叫人看一眼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行，不能给两个妹妹造成一辈子的心灵阴影！“卧轨！”他想，这种死法最简单，当列车来到的一瞬间，你只要有勇气，把眼睛一闭，往铁轨上一倒，一切都过去了……但是也不行，铁路离这里太远，我死后，爹妈肯定要四处找寻……他又想到投河或者投水库，但他马上也否定了，因为他会游泳，万一到时候后悔起来，很容易爬上岸，说不定还白白赚一顿水喝。他又想到喝农药，他打了一个颤，他曾听人说过，吃农药的人在临死前那万般痛苦的惨状。他想起《水浒传》里面武大郎吃了老鼠药以后，全身痉挛缩成一团的惨景……他全身打起颤来。

好一会，他忽然又一转念：我为什么要去死呢？我毛孩家世世代代不是也过来了么？我毛孩家世世代代没有人上过学校，丁字不识，也过来了，难道我这一代读了书，反而过不去了么？他这么一想，心态一下变了过来。“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的心态这么一变，脑子就清楚起来。二十多年里的一幕幕往事，就像电影镜头以蒙太奇技巧在眼前迅速地连续移动。他从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实际上他一家早已没有姓。要说有，也就是姓“毛”。很小的时候，只听得别人叫他的爹爹做“毛孩子”，叫他自己做“小毛孩子”或者“小毛孩儿”。后来集体化了，进了生产队，要登记名字，要给每个人记工分，这就得家家户户有名册。讨论到他家里的名字，大家意见不一，多数人说就按“老毛孩”和“小毛孩”这现成名字。但有一位老成的人却说应该有一个有名有姓的名字才好，但是他家里的男人姓什么呢？也跟着村里人姓刘？不行不行，这刘姓乃是古之大姓，历史上出过皇帝，现在又有国家副主[xi]，他毛孩子有资格姓刘吗？肯定不行！那么姓毛？更加不行，他那模样能跟领袖人物同姓？这是原则问题，万万不可！

这时有一位读过《百家姓》的人提出，毛孩家的男人就姓“毛孩”，因为《百家姓》里面有复姓，如《说唐》里面的“宇文成都”、“宇文化及”都是复姓“宇文”，还有“欧阳”、“司徒”、“诸葛”等等都是复姓。

有人问：“《百家姓》里面有姓“毛孩”的吗？

许多人发表了高见：《百家姓》里面没姓毛孩的也不要紧，现在新社会了，要破四旧立四新，难道全队的社员给一家人定一个姓还不行吗？于是“毛孩”这复姓就定下来了。

有了姓，这名字也就好定了。老爹“毛孩胡”，儿子“毛孩尖嘴”。

不久儿子毛孩尖嘴上学了。报名那天，老师觉得“毛孩尖嘴”这名字不雅，给小毛孩改成“毛孩刚”，老师说，毛孩刚，“刚强”的“刚”。从此，毛孩家的男性第一次有了一个正规的名字。

令毛孩刚终身难忘的是，他在一十二年的读书生涯中所经历的几位老师。在毛孩刚的记忆中，老师是慈祥的、公正的。毛孩刚永远不会忘记，正是由于得到几位老师的关怀和呵护，使他在小学阶段的学业成绩一直以语文数学的双优而处于前三名的位置。正是由于得到老师的呵护，其他同学才不敢欺负他，小看他。

毛孩刚不会忘记，是初中阶段的语文老师、班主任第一次使他懂得了什么叫“返租现象”，也正是这位慈祥而又博学的老师给了他生活的勇气和对未来的信念。他以全县总分第五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县第一中学，美好的前程正向他招手。

他不会忘记高中阶段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作为校团委书记的他，成为学校各种活动的核心人物，享受着老师和同学们的青睐，容颜上的缺陷早已不再成为他的包袱。

就在毛孩刚对美好的前程充满信心的时候，一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把他们定格在“老三届”的历史名词上面。

毛孩刚回到了老家，回到了他曾经度过屈辱童年的生产队，开始了毛孩家族世世代代的老本行。好在现在的毛孩家族里出了一位全公社有名的知识人才——县一中的高材生，毛孩家族的政治地位发生了一点小小变化，也有人开始叫“老毛孩”为“毛孩叔”或“毛伯”了。

一九七零年秋季，二十二岁的毛孩刚的心中又一次燃起希望之火：部分高等院校开始恢复招生，大学招生工作如火如荼地在全国展开，毛孩刚这位当年县一中的高材生自然成为招生对象。

招生工作的主要内容有文化考试、体检和面试。文化考试的科目只考语文和数学，而语文考试的试题就是一篇作文，题目是自己命题，但是有题材要求，要求文章要以反映年轻一代在三大革命运动中迅速成长为主题。毛孩刚对于写作文是拿手戏，一篇《我在第一线》的文章一气呵成，当试卷交到监考老师手里的时候，监考老师先看看毛孩刚的外貌，再很快浏览了一遍文章内容，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数学题不难，对于毛孩刚来说太容易了，仅仅半个多小时就全部做好并检查完毕。当试卷交到监考老师手里的时候，监考老师的笑容也有点怪。

接下来是体检和面试，说是体检，其实不过量了一下高度，秤了一下体重。毛孩刚有点心虚，因为他的身高和体重都不大有把握。紧接着就是面试，毛孩刚心里更加发毛，当他看到几位面试老师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接着就相互轻声地议论一番时，他的心开始往下沉。面试很快过去了，但面试结论是保密的。毛孩刚从面试老师的脸色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了结论，他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来这里参加这种陪他人唱好主角的游戏。

果然如他自己所料，回到家里后，开始一段时间还心存侥幸，一个多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泥牛入海无消息”，毛孩刚最后绝望了。

眨眼又过去了四年，公元一九七四年七月，神舟大地又一次荡起春风，“全面恢复高考！”这消息太激动人心，毛孩刚又睡不着觉了，希望之火再一次萌发。“如果能恢复八年前的高考，我毛孩刚必有出头之日的一天！”毛孩刚这么想。

他又满怀信心地参加了高考，并且取得全县第三名的突出成绩。就在毛孩刚正急切地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神舟大地又一次风云突变，各种报刊上，关于某考生交白卷上大学的消息铺天盖地地涌来，收音机、高音喇叭里每天播放着同一内容：工农兵青年交白卷上大学。一时间，考场上的优胜者变成了无所作为的书呆子，交白卷成了英雄。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恢复高考变成了“敲锣打鼓送工农兵上大学”的热潮。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场面。

这一次打击比七零年那一次打击还强烈十倍！毛孩刚的精神被彻底摧垮了。但是他还是要活下去，为可怜的父母，为毛孩家族，他还得活下去！

从此以后，毛孩刚再也不敢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地像一代代毛孩家族的先人们那样，老老实实过日子。

两年后，二十九岁的毛孩刚马马虎虎成了家，同他的许许多多先辈们一样，取了一个带点残疾的女子做老婆。在乡下人的眼里，毛孩家族中的男人，那模样就跟残疾差不多。女人尽管脸蛋好看，但是一旦残疾，漂亮指数就下降为零，在情场上就成了商品中的“清仓货”，任君削价。对于残疾人的称呼，一般都是按照残疾部位当名字称呼，如“瞎子、瞎子婆”，“疤子、疤子婆”，“跛子、跛子婆”等等等等。毛孩刚的老婆就是一个“跛子婆”。

毛孩刚的老婆虽然脚有点跛，脸蛋倒不错，细皮嫩肉的，人也聪明，还上过初中。许多男人看不上她，其实她还看不起你。她就喜欢毛孩刚的聪明，佩服他的才华，所以别人一撮合，马上成功。他们的结合，倒是一对同病相怜的知音。

第二年，毛孩刚做了爸爸，同胎生了女宝宝，夫妻二人很高兴，女儿样貌像娘，漂亮可爱，毛孩家族充满了快乐。

高考又恢复了，这一次是真的恢复了。按照文件，“老三届”可以破例参加考试。妻子要毛孩刚去考试，她认为孩刚去考试是十拿九稳，一定不能错过机会。但是毛孩刚不想去，他要在家帮助妻子生儿育女，分担家务。他现在已经丢不开她们娘俩，以后孩子还会不断增多。“就在家中养家糊口吧！”毛孩刚反复这么下着决心。

2

中国社会发展到了八十年代，新的一代领导人朝气蓬勃，敢作敢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各个方面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跃发展，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毛孩刚脑子也常常在转动。这不，此时的他正与妻子商量着一个问题，一个关系着毛孩家族千秋万代的大计问题。

“跛子婆，得想想办法，再也不能让我们的后代过我们一样的生活。”

“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能让两个娃儿那满身的毛去掉吗？”

毛孩刚侧过身子，将老婆拥入怀中，在老婆细嫩的脸上吻了吻：“我想……”

“你想什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想我们毛孩家难做人主要是……”

“主要是什么？”

“主要是人太少，太孤单，势单力薄，要是人数多，肯定不是这样。”

“可是你能找很多的人来吗？”

“你看过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吗？我想……”

“只要你有好主意，你就尽快给我办，别婆婆妈妈的。好，上来吧，快点办，不然我要睡着了。”老婆说完，翻过身子仰面躺着，毛孩刚立即作出反应……

第二天，毛孩刚拿着一张小纸片在老婆面前一晃：“看看这个……”

老婆接过纸片，只见上面写道：

“寻居住伴侣启事：启事人毛孩刚，欲寻毛孩伴侣一同居住，有意者请联系某某省某某县某某乡某某村毛孩刚。”

纸片被装入信封，信封上写着“广告稿件”字样寄了出去。纸片刚寄出十来天，《寻居住伴侣启事》就在某省日报上的中缝线内登出。令毛孩刚夫妇想不到的是，启事登出后，接二连三的联系人接踵而至。从他们的短信中可以看出，这些人都经历过与毛孩刚家族颇为类似的命运，他们也都需要伴侣，需要毛孩伴侣。

接下来，联系的人越来越多，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不过是这么一些问题：

“贵村是否能解决住宅的基地问题？”

“贵村能否解决责任田的问题？”

“贵地能否解决小孩上学的问题？”

“贵地能否解决……”

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有，其中提得最多的是建房屋的基地问题。一部分联系人就只提房屋基地问题，其他问题都无所谓。

这许许多多的问题确实把毛孩刚难住了，因为这些问题全都超出他毛孩刚的权力范围。

也许是“人到无路处，自然有路行。”忽然有一天，毛孩刚想到了他自己的那一片没出息的自留山，那全村人都不要的面积不小可是没一点用处的乱石坡。

这一天，毛孩刚和他的“跛子婆”带着他们的三个小孩来到他们的自留山——一片面积有好几十亩但却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乱石坡，仔仔细细地琢磨起来。

“跛子婆，要是把这一片地方利用起来建房子，你看能住多少人家？”

“孩刚哥，我怕你是发神经吧？你有这么大能耐建这么多房子？你的钱在哪里？”

毛孩刚走近老婆，有几分神秘地说：“有人来住，就有钱来。”然后笑笑：“明白吗？有人来住，就有钱来。”

原来毛孩刚得知，在他的联系人中间，有不少人缺的不是钱，他们需要的是毛孩伴侣。如果能够给他们提供住宅基地，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够把房子建起来。

聪明的“跛子婆”一下明白过来，原来孩刚哥只要能为那些联系人解决房屋基地问题，在这里建一个村庄不是难事。想到这里，跛子婆的内心一阵激动：

“要是有条件把这一片乱石坡全建上房子，恐怕能建成一个上千人的村子，不知是不是有那么多人来。”

夫妻二人再反反复复地琢磨了一番，满怀信心地回家了。

几天后，在毛孩刚的家里聚集了一些人，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要说奇怪也不奇怪，因为他们都跟屋主人一样，属于“毛孩子”一类。从语言上判断，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听起来好像有四川的、江西的、湖北的，也有本省湘中一带的、宝庆地区的、湘北的。

村子被这一群人轰动了，村民们全都远远地站着观看，像看耍猴一样地观看。

一阵热烈地议论过后，大家向村子西边的山上走去。村里人也一窝蜂般的跟在后面。只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走到毛孩刚的自留山边，他们停了下来，跟在屁股后面的村民们也停了下来，他们想看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只见这些人对着那毫无用处的乱石坡叽里咕噜地说过不休，“莫非这里发现了什么宝贝？”村民们这么胡乱的猜测着。

一阵议论过后，他们开始往回走。村民们也跟着往回走。但对这些人究竟要捣什么鬼，村民们到底不得要领。“等着看吧。”大家这么想。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在村民们的心情开始松懈下来的时候，事情发生了，一伙拥有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毛孩刚的家里。村民们全都把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这毛孩家里到底要搞什么鬼？”整个的下午和晚上，全村子几百号人把注意的焦点全都集中到毛孩刚家里这些人，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可怜几百号人连夜睡不着觉。

第二天，几十人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毛孩刚的自留山。接着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乱石的声音。到了半日时分，一阵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村民们中跟毛孩刚有些往来的人通过与毛孩刚的交谈终于了解到一个重大机密：这些人要在乱石坡建一个新的村子！

这一消息立即在村子炸开了锅。“毛孩刚要在乱石坡建新村子！”“毛孩刚要建毛孩村！”

接下来，村民们开始闹事。

“你们有什么权力在这里竖房子？”

“云南四川的野人也想在我刘家的土地上搞建设？没门！”

“你毛孩子有这么大的权力？竟敢让外地人在我们刘家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他毛孩子什么时候竖房子，我们就什么时候拆房子！”

“弄不好连毛孩刚一家也赶出去！”……

什么威胁的话都有。全村村民（除毛孩家以外）全都投入战斗。

工程只好停下来。“毛孩子”们只得重新考虑方案。

俗话说：“人上一百，技艺齐全。”人一多，什么样的能人都有。却说这些人虽然看起来都是“毛孩子”，其中不乏能人：有长期在外跑江湖的；有凭着一技之长而腰缠万贯的；有在官场上有特殊关系的；也有跟海外华侨有往来的……

这时就见其中一个“毛孩子”手臂一举，慷慨说道：“大家别急，暂且回家些时日，待我去找找官场上的弟兄，弄不好干脆把那一块地皮全征用下来，把法律手续办齐，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要是把土地征用下来，资金问题包在我老三身上！”

“陈嘉庚的外甥跟我是弟兄，让他拔一根汗毛，把那乱石坡的石头全都搬到月亮上也不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毛孩刚最后下结论：“就按这位弟兄说的办，大家回家几天，到时候听我消息。”

于是大家回去了。

3

刘家村经过半个多月的沉寂，今天又热闹起来，一大帮子人又一次来到毛孩刚的家里。经过短暂的休息，他们又出发向毛孩刚家里的自留山走去。不过这一次来的人有些不同，几位肚大腰圆、满口官腔的人在一大群“毛孩子”们的簇拥下，一路说说笑笑地向毛孩刚的自留山走来。那些肚大腰圆、满口官腔的人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指手画脚，那神态仿佛在进行着一次关系到国家前途和命运的重大决策。

当地的一帮父母官（乡政府党委书记、乡长、乡人大主[xi]、国土所所长、村党支部书记、村长、组长等）跟在队伍的后面。

刘家村的人全都伸出了舌头傻了眼。“原来这毛孩刚是大能人！”大家心里都这么想。“毛孩刚不会报复我们吧？”“上次大家不该为难他。”……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傍晚，组长给全村人带来了消息。组长带著满嘴的酒气对大家说：“以后大家千万别闹了，毛孩刚那一片乱石坡全被政府征用，还给我们刘家村五十万元的征用费。”

“哇！那一堆乱石还值五十万？”

“钱能到我们手里吗？不是蒙人吧？”

“千真万确，都写入法律文件了。”

“今天到那些人都是些什么大官？”

“那肚子最大的官是省里来的，叫……叫什么牛……牛部长，那人说话声音好大，我被他叫了一声，几乎吓得打颤，那声音像打雷一样。”

“县里来了人吗？”

“那个总是跟女秘书走在一起的就是县里的国土局局长。”

“毛孩刚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搞不清楚，反正是有点特别，那牛部长和国土局局长都跟他一同碰杯，临别时还跟他握手，说了许多话。这毛孩刚哪，有本事。他那些当年的高中同学，肯定有许多人当了大官。”

“以后大家可不要得罪他，说不准我们大家还靠他帮些忙。”

刘家村人就这么议论着，猜测着。刘家村也从此热闹起来。

很快，在毛孩刚那一片乱石坡上，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全是三层的楼房。楼上楼下都装有电灯，还有电话。窗户上都装有钢筋，有窗帘蒙住，就像城市里的招待所一样客气。部分地方还在墙壁上贴上一块块白色的薄石块，据那些做工的师傅说，那叫瓷砖，贴在墙上好光滑好客气。

从没到过城市世世代代住着低矮木屋的刘家村人，有事没事地都要常常去看看，摸一摸那光滑洁白的墙壁，在那水泥楼梯上走上去又走下来再走上去，他们就喜欢听那水泥楼梯上发出的“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摸一摸楼上门前走廊上的洁白光滑的栏杆，或者走进还没住进人家的房间，看一看里面的光滑地面和洁白的墙壁，按一按墙壁上电灯的开关……

更让刘家村人惊讶的是那学校的教学楼，也是三层，每层四间，共一十二间教室。看那黑板，他们感到奇怪，怎么这么光滑呢？刘家村人只看见过木黑板，水泥黑板没见过，但听说过，他们知道城市里的学校里用水泥黑板，当那些做工的人说那是玻璃钢黑板的时候，他们听不懂了，“玻璃能做黑板么？”他们这么问，但你不必解释，因为他们对“玻璃钢”是什么搞不清楚。

他们觉得那窗户开得太宽，那么宽的窗户，结实么？风一吹，玻璃不会掉下来么？也难为他们担心。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路，怕跌倒。地面太光滑了，这水泥地面这么光滑？还铺了些白石子。可忽然就有人告诉他：“这不是普通水泥地面，白石子也不是铺的，这叫着‘水磨石地面’，‘水磨石’，懂吗？”刘家村人只是摇摇头。

4

毛孩刚一家最先住进毛孩村。看着大门上方“中国第一毛孩村”七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毛孩刚打心眼里佩服那题名者。也难怪人家戴着那“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的头衔。“够格，名副其实。”毛孩刚这么做着肯定。

“跛子婆”带着三个小淘气到处转，这里摸摸那里拍拍，不时提醒三个小淘气小心，不要跌倒。但是还是避免不了，老三跌倒了，哭起来。“跛子婆”忙赶过去抱起老三，但老三不买账，马上挣扎着要下来，妈妈只好放他下来，反复叮嘱他要小心。

现在毛孩刚要做的事很多。首先是这新住房要很好地布置一番，要布置得高雅一些。哪些地方贴一些山水画，哪些地方贴点人物画，哪些地方贴几幅条幅或横幅，都得琢磨琢磨。再就是需要添一些时髦一点的家具，不能显得太寒酸。来了这么多新伴侣，足见大家看得他起，以后这毛孩村许多事他都得主动一些，为大家多做些事情，才对得起大家的信任。

厨房里的活儿，他还得对“跛子婆”培训培训，有些新东西她还不会用，像液化气燃气灶，省柴灶，电饭煲，等等等等。炒菜的技术也需要提高一点，人家来家里吃顿饭总得吃满意一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谁上你毛孩家吃饭？除非别人饿昏了头，鬼也不上你毛孩家的门！

夜深了，三个小淘气都响起均匀的鼾声。夫妻俩尽管累得腰酸背痛，但是就是睡不着。他们的心里太激动了。他们想了太多太多。前半生他们所经历的种种委屈，虽然不能用“苦难”这个词，新社会了，是不能用“苦难”这个词的，但那过度的委屈也够人受的。毛孩刚想起自己在七零年高考的失败，想起在七四年那一次高考中的大起大落，自己曾经想过寻死……

毛孩刚感谢自己的妻子，感谢这位心地善良、肚才聪明、虽有点残疾但样貌并不难看的“跛子婆”，是她给了他爱，是她将他内心的创伤抚平，给了他生活的勇气，也给他不断带来新的希望。毛孩刚记得，在得到“跛子婆”以前，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女子爱他，他准备孤独地了此一生。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娶这么一个聪明漂亮的老婆。想到这里，毛孩刚的内心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爱意，于是自然而然地将他那可爱的“跛子婆”拥入怀中，多情的“跛子婆”立刻作出愿意配合的反应，于是，这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夜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新婚之夜”……

毛孩村的户数在迅速增加。几户，十几户，几十户，百多户，几百户……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毛孩家族迅速向“天下第一毛孩村”集中。这种现象，容易使人联想起中东地区的以色列国。犹太人散居世界各地，忽然有人倡导要为犹太人建立一个自己民族的家园，经过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的不懈努力，他们的家园终于建立起来，就是现在的以色列国。中国的毛孩家族不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它们只是散居于大中华五十多个民族中的一个特殊人群，一个有明显外貌特征的人群。

尽管毛孩村的人口在迅速增加，但是他们对责任田和自留地自留山的需求并不强烈，几乎可以说无关紧要。八十年代的政策开放，给散居各地的在漫长历史中饱受歧视饱受屈辱的毛孩家族人在生存方式上有了广阔的选择余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纷纷离开他们的责任田，到外面的大世界里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经商，这是一条最能快速致富的谋生之道，而且做起来不需要太多的复杂学问，只要头脑稍微灵活一点，对商场的基本走向的判断能力稍微准确一点，再加上一点点胆量，说不准你就能迅速发财致富，步入小有名气的小康之家，甚至有可能成为大富豪。这不，毛孩村的许多人家都是靠经商变成大大小小的富豪之家的。

另一种选择更为简单，到附近县里或者乡里找一找那些被称为“专业户”的人，向他们学点一技之长，例如特种经济作物种植，家畜养殖或者特种动物养殖，等等等等。总之，只要是一门技术，你稍微肯动脑子一点，胆量稍微大一点，你也很可能致富，奔入小康之家的行列。毛孩村的一部分人就是靠走这条路致富的。

对于这些人，这些散居在全国各地的被人们一概称作“毛孩子”的人，现在他们缺的已经不是钱，也不是衣食住行等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他们缺的就是生活伴侣，缺的是一个适应他们生活的环境，因为尽管他们怎么富有，他们跟周围的人们总有点格格不入，他们那相貌总是让别人看不惯，没几个人愿意跟他们交朋友，更谈不上参加一些文化活动。

现在好了，有了一个“毛孩子”们的家园，有了一个一千多人中的男人全是“毛孩子”的村子。人们相互之间和睦友好，互相帮助互相关爱。他们还常常搞一些文化活动，比如聚集在一起唱唱歌，打打球，下下棋，可以说现在他们都生活得有滋有味。

在毛孩村，青年男女之间谈恋爱也成为许许多多毛孩家族里破天荒的新鲜事。只要你稍微留意一点，你就会发现，在毛孩村几百户人家中，女人是残疾人的所谓“跛子婆”、“瞎子婆”、“疤子婆”、“麻子婆”、“矮子婆”等等等等的家庭几乎占了一半以上。可以想象，像毛孩刚那样的堂堂县一中的高材生，也只能到了二十九岁的年龄才找了一个“跛子婆”成了家，还算幸运，碰上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知音，虽然说是“跛子婆”，总算得到了女人的爱。可见毛孩家族的男青年要说跟别人女孩子谈恋爱是多么难，几乎可以说不可能。

也许有人会说：龙配龙，凤配凤，蓑衣只配烂斗篷。像你毛孩子那模样，本来也跟残疾人差不多，配一个残疾女人也天公地道。

可现在这情况居然颠倒了过来，毛孩村的女孩子在议论男孩子的时候，总是把男孩子脸上的毛是否生长得均匀，是否长得稠密，是否油亮有光泽等条件作为男孩子是否美丽的标准，而对于极个别的脸上不长毛的所谓“光孩子”就看不惯，加以讥笑。

这话是有根据的。就在前几天，毛孩刚住房后面的一家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因为脸上没长毛，班里的同学都笑他“光孩子”，这个“光孩子”受不了大家的奚落，转学到邻村的学校里去了。

开始来毛孩村居住的人，大多数都不能准确地说出他们姓什么。但是总的来说离不了“毛”或者“毛孩”这两个词。当他们第一次看到“天下第一毛孩村”这几个大字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一下子感到，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堂堂惶惶的姓——毛孩。大家纷纷议论，“毛孩村”这名字是谁提出来的？又是谁提出要以“毛孩”作为姓氏的？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这“毛孩”作为姓氏，还是毛孩刚所在的刘家村人的集体智慧。中国自古以来有“百家姓”之说，并且有启蒙读物《百家姓》为证。但聪明而又富于创新精神的刘家村人就敢于打破传统的束缚，大胆地为毛孩刚家族创造了“毛孩”这个中国第一百零一个姓，这个自古以来不见经传的复姓。

现在所有来毛孩村居住的人都一个也不例外地心甘情愿地用“毛孩”作为自己家族的姓，并且从新给自己起了名字。所有来毛孩村居住的人，都觉得他们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5

据一九九八年的人口统计，毛孩村的人口已经达到五千二百零三人。关于毛孩村的行政管辖问题，县乡各级政府领导反复研究过。后来一位富有改革精神的政治家从国家搞特别行政区的经验得到启发，提出将毛孩村作为县属直辖行政村，这一提议立即得到通过，于是中国第一个县属直辖特别行政村诞生了。这一新生事务立即引起媒体的关注，所在省市县的多种媒体一时炒得颇热。

最引起关注的是教育方面取得的突出成绩。以一九九八年为例，毛孩村高中升入全国名牌大学本科生八人，普通大学本科专科共三十五人，升入高等院校的入学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三。

毛孩刚的女孩毛孩云馨于一九九五年考入某名牌大学生物系，二零零零年升入该校硕士研究生班继续深造，二零零三年获博士学位，在西部某科研机构工作。

两个儿子的学习目标特别明确：攻读生物学里面的一个重要分支——遗传工程学。比较起来，老二毛孩云飞的智商比起老三毛孩云腾还是略胜一筹。二零零八年，毛孩云飞同另外两位毛孩村出来的学子——毛孩东方和毛孩俊杰一同成为中国遗传工程领域的“毛孩三杰”。

遗传工程有广义和狭义的分别，狭义的“遗传工程”就是“基因工程”。作为基因工程的核心内容，它是用人工合成dna的技术、全基因乃至基因组的合成技术。也就是用人工设计与合成生物系统的基因结构、基因调控网络、乃至基因组的技术。

按照基因工程的原理，一种遗传学技术，借助生物化学的手段，将一种生物细胞中的遗传物质取出来，在体外进行切割和重新组合，然后引入另一种生物的活细胞内，以改变另一种生物的遗传性状或创造新的生物品种，这也就是基因工程这门科学的最终目标。

大家都知道，各种生物都跟它们的上一代基本相同，也能生出和它们基本相同的下一代来。这种现象叫做遗传。但是，下一代跟上一代又不可能完全相同，总会发生一些极细微的差异。这种现象叫做变异。那么，遗传和变异是由一种什么物质决定的呢？经过科学分析，现在已经断定，这种物质就是核酸。核酸主要集中在每个细胞核里。生物的下一代接受了上一代的核酸，这些核酸对它们的生长和发育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只要深入研究核酸的化学结构，就可以揭开遗传和变异的奥秘。

核酸分子的排列非常复杂，人们把这种核酸分子的排列叫着“生命密码”，人们如果识别了这些密码，就可以通过增添或除去一些基因，有目的地改造生物了。

毛孩云飞博士的研究有他的特殊目的。早在他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作为“毛孩子”的他，他的“毛孩子”兄弟，他的“毛孩子”爹爹，一句话，他们这一个“毛孩子”家庭，所受到的嘲笑和泠遇，在他们年幼的心灵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随着年龄的增加，思维的成熟，那些不愉快的烙印渐渐积淀成一种希望，一种力量，一种从根本上解决天下所有“毛孩子”的境遇的希望。

这种希望激发毛孩村的学子们学习分外的用功。在升入大学的学子中间，有很大一部分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生物系，并且不断以优异成绩向他们的目标接近。

终于，“毛孩三杰”像三颗璀璨的星，三颗闪耀在大中华上空的科技之星，高高地挂在大中华的天空。

对返祖现象的深入研究是毛孩云飞博士的重要课题之一。目前，毛孩云飞博士对返祖现象的研究已经取得重大突破，根据电脑屏幕显示，用对人体植入干细胞的技术让“毛孩子”身上一部分部位的毛逐渐褪去，最终变成和常人一样的样貌已经成为可能，毛孩云飞博士把这种现象叫着“返现代”。

同这一技术向对应的是，如果将“毛孩子”身上的遗传基因植入正常人的体内，就可以将正常人变成“毛孩子”。毛孩云飞博士把这种现象叫着“快速返租”。

最初，毛孩云飞觉得这“快速返祖”现象好玩，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变成了“毛孩子”，你说这事是不是稀奇呢？但渐渐地就产生了一个新想法，他要让一些正常人在较短暂的时间里变成“毛孩子”，让他们也体验体验做“毛孩子”的滋味。

人类固有的对恶作剧的爱好往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加上自古以来人们普遍具有的报复心理，一个危险的计划就在毛孩云飞的脑海里打下腹稿。

6

毛孩村和刘家村同时进行了一项疾病预防工作，据两位身穿白衣戴着口罩的医务人员说，为了预防一种传染病，每个成年男人需要进行疫苗注射，因为这种病只在男性里面传播。但是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男性和年过花甲的老人不在预防之列。

由于注射是免费的，工作进行起来就更加顺利，不到两天，两个村子便全部搞完。

半个月以后，一些人开始感到不舒服，成天身上发痒。接着，不舒服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所有的成年男人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全身发痒，皮肤上开始出现小小的红点。于是人们成群结队地走向医院，但没有用，医生们动用各种设备检查，全都毫无结果，于是医院只得向县里卫生防疫站报告情况，说是在刘家村和毛孩村同时发现了不明疫情。

县卫生防疫站高度重视，立即向上级部门做了汇报，一时间，有关毛孩村和刘家村出现不明疫情的消息到处传播开来，各种媒体也纷纷报道，炒得沸沸扬扬。

就像小说《一级恐惧》里发生的疫情一样，最紧迫的是要把发现疫情的地方隔离起来，于是，整个毛孩村和刘家村被封锁起来，外人不许走进来，村内的人不许走出去，两个村子沉浸在恐惧之中。

医疗队伍也开进了两个村子。奇怪的是，所有患者除了一点发痒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而且疫情也没有扩散的迹象，少年儿童和老人一概没有被感染，渐渐地也就不怎么恐惧了，从事封锁的人员和医务人员也渐渐撤离。

一天，刘家村的几个男人又聚在一起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奇怪，“怎么他们的脸上都有了柔毛呢？”他们每一个人都这么想，但是却看不到自己。

忽然，一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用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摸，他似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我们的脸上都长出毛来了！”

这一消息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全都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摸，反复地摸，一边摸一边惊叹：“我们都变成‘毛孩子’了？”大家都这么惊慌的问。就那么短短几天，十几天，整个刘家村的壮年男子全都变成了真正的“毛孩子”，刘家村人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也怪不得刘家村人恐慌，这事也来的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从古至今，谁听说过这样的怪事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刘家村人真的搞懵了，他们提出的疑问，加起来远远不止十万个为什么，可答案却一个也找不到。

就在这些天，毛孩村也传出奇怪消息：壮年男人的脸上、身上的毛大量脱落，很多人完全变成了“光孩子”，还有一部分正在变成“光孩子”。而且，这些人变成“光孩子”以后，皮肤光滑细嫩，显得年轻了不少。但是这事来得太蹊跷，太不可思议，毛孩村的人也不敢高兴得太早，毕竟它是福还是祸，谁知道呢？于是毛孩村的人们就采取了“等等看”的态度，当然，心里那几分惶惑也是难免的。

对于善于思索的人来说，疑问很快出来了：毛孩村人变成了“光孩子”，刘家村的人却变成了“毛孩子”，这里面肯定有某种联系，可是又是一种什么联系呢？

有人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一次预防注射：问题是不是出在那一次打针？不可能吧，目前全世界都还没听说有这方面的技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迷信是中国农村最根深蒂固的顽症之一，凡是遇上无法解释的问题，人们往往很自然地想到一些老人们常说的话，诸如龙脉，风水，法术，神灵显圣，等等等等。当然像刘家村和毛孩村这样的全村人共同遭受的祸福，则只能从龙脉或神灵显圣这些方面来考虑。

在刘家村人看来，毛孩村人忽然间由“毛孩子”变成了“光孩子”，这对毛孩村的“毛孩子”们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可他们刘家村人就倒霉了，祖祖辈辈的“光孩子”一下变成了“毛孩子”，你说这倒的霉是不是太大了？

于是他们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定是龙脉出了问题，当年毛孩村人在那乱石坡放炮动土，我就说过那地方动不得，现在果然应验了！”

“老人家都说那乱石坡是刘家村西边的‘关门山’，那‘关门山’动得吗？‘关门山’一动，村子就没遮拦，必然要出问题。”

“可是他们毛孩村倒得到了好处，这又怎么解释呢？”

“这还不好解释？人家站在你的家门口，把好处都捞了去，把祸事都留给你，现在不正是这样的情形吗？”

大家七嘴八舌，说过没完。这时一位头人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只知道嚷嚷，得动动脑子，看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这时已经有点群情激奋，许多人纷纷表示了意见：

“现在只有来硬的，跟毛孩村干一仗，把他们全赶跑。”

“我们村子没他们人多，干仗恐怕没便宜，还是得用计策。”

“到附近村子去活动活动，要他们出面帮帮忙，我想是可以的。他们毛孩村人东南西北到处都有，谁会帮他们呢？”

“对，俗话说‘亲帮亲邻帮邻’，谁会帮他们这些野人。”

“我看第一次还是不请别人帮忙为好，请别人帮忙也得请别人吃饭喝酒，开支也不小呢。”

“我看这样，我们首先很好地计划计划，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我想我们不会吃亏。”

于是刘家村人秘密召开了全村动员大会。总头人在动员大会上详细地分析了这一次行动的重大意义，号召大家勇敢地投入战斗，一场两个村子之间的大战迫在眉睫。

7

刘家村对今天的这场战斗做了充分的准备。负责全权指挥的是身材高大膀阔腰圆的刘家村第一大力士刘二炮，绰号“赛诸葛”的刘知那紧随在总指挥刘二炮的身边充当军师。这刘知那本来是起的“刘智囊”，由于“智囊”的“囊”不好写也不好认，一般人都写着“刘知那”，时间一久，也就用作“刘知那”了，但那意思大家倒明白，就是主意多的意思。

关于这次行动的时间，刘家村的知囊团进行了特别认真的讨论。最初有人提出在晚上行动，但很快被否决，因为晚上行动显得不太光明正大，指挥方面也容易出乱子。早上？也不太理想，毛孩村那一千多学生有点麻烦，尤其是那五六百中学生令人头疼。大家知道，那中学生本来就爱打架，如果我们打到他们的门上，那些学生们正好过瘾。再说如果伤了学生，国家法律也会从严，来不得，千万来不得！所以这次行动一定要避免跟学生娃娃相遇。

最后大家决定放在早饭后十点左右，那时候不但学生娃娃全都在学校上课去了，大男人也有许多人办事去了，所以这段时间是最理想的行动时间。而且说起来我们行动还是光明正大的，绝不属于“偷袭”一类不光明正大的行为。

上午十点，刘家村四五百青壮年男人在村子中间的一个平地里集合，第一头人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只见第一头人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说道：

“刘家村叔侄弟兄们，你们摸一摸你们的脸上，摸一摸你们的身上，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为什么都变成‘毛孩子’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说白了，全是毛孩村人搞的鬼。你们知道吗？他毛孩村人倒是得到了好处，一帮‘毛孩子’倒变成了‘光孩子’，你们说这气人还是不气人？”

接着就是一阵义愤填膺的议论。头人忽然把手高高地举起来，大声说：“大家安静，光说气话也没用，今天我们刘家村的叔侄弟兄要去向毛孩村人讨个公道。用什么办法去讨个公道？用我们的拳头！用我们手里的木棒！当然，大家要注意一点，尽量不出人命。对小孩老人不要乱来，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还有一点，大家要听从刘二炮的指挥，该进攻就进攻，该撤退就撤退，我们的策略是，按照中越反击战的原则，迅速进攻，迅速撤退，速战速决，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于是头人把手一挥：“出发！”

刘家村跟毛孩村相距不过两三里地，由于动作迅速，眨眼功夫就到。当队伍来到毛孩村大门口的时候，只见总指挥刘二炮把手一挥，大喝一声：“冲啊……”一场血战开始了。

当然，说是“血战”未免不当，从事态的发展看来，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说是刘家村人对毛孩村人的一次教训倒比较合适。现在让我抽点时间把毛孩村的情况交代交代。

毛孩村跟刘家村虽然隔得很近近，但两个村子却从没交往，用一个成语叫“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前段时间里在刘家村发生的事情，毛孩村人一概不知。况且这“光孩子变毛孩子”的事，刘家村人也尽量保密。自从出现这怪现象以来，刘家村的男人们已经再不出门，谁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呢？现在突然一大群“毛孩子”都拿着木棒气势汹汹地杀来，毛孩村人一下子搞懵了，别说迎战，就连最起码的自卫也谈不上了。他们一个个被吓得瘫软在地，口里一连声的“雷公爷爷饶命！”。

此时刘家村人也搞懵了，这毛孩村人为什么这么胆小，几乎可以说唯有叫“饶命”的分，哪里还谈得上反抗？于是他们觉得那木棒也不必用了，干脆就用拳脚来得过瘾。每逢敌人，首先给他一顿耳光，然后来一顿拳打脚踢，再把房子里的窗户玻璃、家具捣它个一塌糊涂。

不过半个时辰，只听得一声哨子声，刘家村人收兵了。一路上，大家似乎还不过瘾，军师刘知那分析说：“我们不是一下子要了人家的命，现在是法制社会，出了人命脱不了干系。再说这毛孩村能人多，要是搞得太过分，打起官司来我们刘家村要吃亏。我们的谋略是，慢慢地整他们，整得他们自己投降，自己离开这地方！”

刘阿三接着说：“今天这一阵打，也算出了口气，你看他们那狼狈像，人人鼻青脸肿，有的还嘴巴里吐血。但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那么害怕我们，都叫我们“雷公爷爷”，你们说这事是不是有点怪？”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互相看看，忽然就大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雷公爷爷显圣了，这一下毛孩村人真的吓懵了……

刘家村人走了，但所有的毛孩村人都还惊魂未定。“这是怎么了？我们毛孩村人那一方面得罪了天上的神灵？竟然动用雷公爷爷下凡惩罚我们？”

“也许是这地方风水出了问题，当年建村子的时候也没有请地理先生看过基地，不知这地方建房子是不是适合？”

“也许是我们毛孩村不信迷信的人太多，平日里少给天上神灵烧纸，得罪了天神。往后我们还得……不，现在马上行动，全村人都去给天上各路神灵烧纸，请求雷公爷爷原谅！”

虽然一部分人表示怀疑，但此时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也只好由着大家，

凡事宜快不宜迟，敬神的日子就定在后天，后天是逢“七”的日子，适宜敬神。为了使敬神活动更加有声势，特意派了一辆车去县城购买有关物质，如两顿烧纸，价值一万元的鞭炮，四十九个猪头，四十九只能叫的公鸡，还有各类糖果，等等等等。

在毛孩村大门前的一块平地里，毛孩村全村人的集体烧纸敬神活动开始了……

开始响起了鞭炮声，不过那鞭炮声有点特别，为了给天上的神灵报信，特意买了几团特号的大炮，那大炮响起来直震得地动山摇，声音直冲云霄。

刘家村人又恐惧起来：“不好！毛孩村人报仇来了！他们用的是枪炮……你们听听，现代化武器，一定是一六零榴弹炮，口径一百六十毫米的榴弹炮，四五寸的口径哪！”

“别紧张，再仔细听听，好像不是来打仗，也许……”

“不可能，国家的武器管理得很严格，私人是不能购买武器的，更何况还是先进武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有一个毛孩子跟陈嘉庚的外甥是朋友，你说他能买到吗？”

“是不是去几个人偷偷地看看？要是真的来报仇，大家就快些跑。”

“去几个女人，去女人他们不注意。”……

8

在毛孩云飞博士的实验室里，有几个人围坐在荧光屏前，凝神静气地注视着荧光屏上的一幅幅画面。毛孩刚有几分担忧地说：“飞儿，这事情闹下去怕有点麻烦，你把人家一个村几百号人变成了“毛孩子”，万一事情暴露出来，人家会放过你吗？就算你在这里人家找你不着，但人家可以告你，告到了法庭上，问题就大了。”

“是呀，飞儿这事也欠考虑，你是一位科学家，科学家怎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呢？人家好端端的，被你弄成了‘毛孩子’，不是你娘说你，这事可办得不好。”

“　让那些人全变成‘毛孩子’，那才好玩呢！”两岁的小豆豆大声说。

“小孩子别乱说，说不得呢。”妈妈毛孩云倩把小豆豆抱起，继续看那些画面。

“爹，娘，你们别担心，我既然可以把‘光孩子’变成‘毛孩子’，就有办法把他们再变过来，重新让他们变成‘光孩子’，你们别急。”毛孩云飞对二位老人说。

接着毛孩云飞博士将袖珍遥控器一拨，说道：“你们看，这就是将刚才画面上的那些‘毛孩子’注射了‘返现代’基因以后的变化，不过从荧光屏显示的时间来看，这个过程可能比第一次‘快速返祖’要长一些，可能需要两至三年的时间。”

“可是谁去进行这项工作呢？我们俩夫妻是不能再去了，万一露了蛛丝马迹，追究起来就有些麻烦。”

“不要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们实验室可以另外去几个人，先进行一些宣传，把我们这‘返现代’实验录像给他们看，不过千万别说刘家村人变成‘毛孩子’是我们在做实验，这个秘密可千万千万不可透露！”

毛孩刚看看他的“跛子婆”，若有所思地笑笑：“跛子婆，让刘家村人当两三年的‘毛孩子’，这事想起来确实不应该，但一想起我们年轻时所遭受的种种泠遇，想起我们所遭受的种种委屈，我就……”

“我看你现在是老糊涂了，你儿子是国家等尖的科学家，难道能为了泻忿而失去一个科学家的人格吗？不管怎么说，这种利用科学技术作弄人的事，云儿万万不能做！”

“好吧，云儿你快点拿出方案，把刘家村几百号男人那一身毛弄掉，不要让他们长期背着‘毛孩子’的包袱。俗话说：‘怨仇宜解不宜结’，我们虽然受了委屈，但毕竟还是过来了，想想他们未来的生活吧。”

忽然，荧光屏上的画面看不见了。毛孩云飞有些紧张起来，他反复拨弄着手里的袖珍遥控器，可是画面就是显示不出来。妻子毛孩云倩拿过遥控器反复拨弄，画面照样显示不出来。

正当夫妻两万分紧张的时候，荧光屏上又显示出画面，不过画面的位置已经跟原来完全不同了。

“不好！安放在刘家村对面的袖珍电子摄像机被人发现并被取走了！”

毛孩云飞想起三个多月前他跟毛孩云馨兄妹俩在刘家村和毛孩村进行的“预防某种传染病”注射。事后，为了及时地了解实验效果，他在两个村子的最能观测到最多细节的地方秘密安放了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微型电子摄像机，它的机身宽度只有火柴盒那么大，但是它的厚度却比火柴盒薄得多。

刘家村的微型电子摄像机安放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在刘家村村子对门的一个小山坡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刘家村的全貌，所有村民的住房全都在视线之内。

在这个小山坡的坡顶稍微靠下面一点的一个土坎上，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旮旯，那小旮旯的上部的土坎向前突出，把那小旮旯从上面罩住，于是这小旮旯便成了全天候的天然的观察所，毛孩云飞把他的微型电子摄像机就安放在那里。

说起来这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因为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去那翻看那小旮旯，即使偶尔有人从那里路过，那小旮旯也绝对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世界上有些事情往往是你无法想像得到的，也许是鬼使神差吧，那安放在极其隐秘地方的微型电子摄像机居然被刘家村人发现了！

毛孩云飞现在已经坐卧不宁了。“怎么办呢？这事情一旦被警方知道，很快便会来到我们的实验室，这利用现代科学技术玩弄百姓的罪名无论如何难逃干系。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得赶紧想办法应付。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还是同几位知内情的弟兄商量商量，于是毛孩云飞拨通了‘毛孩三杰’中的毛孩东方和毛孩俊杰的电话，要他们帮忙想想办法，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毛孩东方和毛孩俊杰对毛孩云飞的研究极为关注，毛孩云飞所进行的关于“快速返祖”和“返现代”实验的全部录像，他们二人也都反复看过。

当毛孩东方和毛孩俊杰听说安放在刘家村的秘密摄像机被发现的时候，二人也着急起来。但他们毕竟是高层次的科学家，遇事的应变能力何其敏捷，就那么几分钟，一个周全的应付计划出来了。

9

刘家村对面的小山坡上，一群小娃娃在那里正玩得着迷。先是分成两队打仗，此时双方都已经感到疲劳，有人提议休息休息。但小孩子总是呆不住，于是有人提议分成两队捉迷藏。

别看捉迷藏这游戏简单，其实它最能锻炼小孩子的聪明机智。作为“藏”的一方，要藏得巧妙，藏得让人意想不到；作为“捉”的一方，要求善于判断，动作突然，等等等等。

此时，一个小孩子来到一个土坎下面，那土坎的上半部有一丛很稠密的芭茅，那小孩子想藏在芭茅底下。当他刚走近那芭茅，一只老鼠突然钻了出来。那小孩子急忙追了过去，那里有一个土旮旯，老鼠就在那地方不见了，于是他在那地方翻来覆去地寻找。

突然，那小孩子发现了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非常好玩的东西，一个只有火柴盒那么大，而且发出一些光亮的东西。那小孩子把它拿了起来，由于得了一个稀奇的玩具，他忘记了捉迷藏，他大声地喊着伙伴们，要他们快来看。

很快，一大群小孩子把那个捡得奇怪玩具的小孩子团团围了起来，大家争着看，但是他们看不出什么名堂，不知那东西有什么作用。于是大家就想着快点拿回去给大人们看看是什么。

大人们看见那东西也觉得奇怪，这山上为什么有这种东西呢？看那样子，有点像一个照相机，你看中间那透明发亮的东西，有点像照相机的镜头，可是那里有这么小的照相机呢？而且出在山上呢？莫非是一个玩具照相机？可是谁把它丢在那地方呢？疑问实在太多，于是大家决定把那东西拿给“刘博士”看看。

这“刘博士”并不是真博士，这人高中毕业，虽然没考上大学，但是此人喜欢看书，各种书都看，而且近年来常在外面跑，见多识广，在刘家村人眼里，他确实可以称“博士”，所以大家就给了他一个绰号“刘博士”。

“刘博士”看看那东西，神秘地笑笑：“什么地方捡的这东西？”

“就在对门竹鸡坡上面一个小旮旯里，小娃娃们在那里玩‘捉迷藏’，被他们看见了。”

“刘博士”终于揭开了谜底：“你们知道吗？这东西可值钱呢？几万元还买不到……”

说到这里，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张开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刘博士”接着说：“这是一部超微型摄像机，目前全世界只有西方几个极少数发达国家才有，其他国家都是有钱无货。”

“那么这东西为什么到了我们刘家村的山坡上呢？”

对这个问题，“刘博士”一时也说不清。但他忽然就产生了一个猜想：“要我说，这东西为什么到了我们刘家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偷偷地放在那里。”

“可是别人为什么要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在那山坡上呢？”

“刘博士”说：“你们不是经常看反特故事的戏吗？不是我吓唬你们，这地方肯定到过特务，你们想想，不是特务谁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到你们这山窝里来？”

提起特务，许多人一下清醒过来，他们立刻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次打针，有人这么提示：“要说有特务，我觉得几个月前那一次打针很有问题，你们想想，自从那次打针以后，发生了多少事？先是皮肤发痒，然后就生出柔毛，再以后……以后大家都变成了‘毛孩子’。更奇怪的是，他们毛孩村人却全都变成了‘光孩子’，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太奇怪了？回想起来，一定跟那次打针有关！”

这人这么一分析，大家立刻觉得有道理。“你们再想想，为什么刘家村跟毛孩村同时打针，却发生了完全相反的结果，你们能想出其中的道理吗？”

一个脑子反应快的青年人一语道破玄机：“那特务肯定跟毛孩村人有关系，也许就是毛孩村的人！”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接近实质方面：“毛孩村有那么多科学家在外面工作，据说那毛孩云飞毛孩东方和毛孩俊杰被称为中国科学界的‘毛孩三杰’，像他们要搞点鬼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据说他们都在研究把‘毛孩子’变成‘光孩子’的技术呢。”

“是了，他们既然能把‘毛孩子’变成‘光孩子’，就有办法把‘光孩子’变成‘毛孩子’，这事联系起来就越来越有可能了。”

“去！去找毛孩村人算账去！”

“慢，这样去闹也不是办法，要我看还是先把情况告诉上面，让公安局出面调查清楚，然后再……”

“这样吧，去几个人上公安局报案，其他人去毛孩村问问清楚，要是他们不说出个所以然，我们照样用上次的办法，让他们跪在门前叫爷爷！”

10

现在需要按照古代小说家们的说法，叫着“话分两头，各表一支”，这时候刘家村人从两个方面同时展开工作。村长和“刘博士”、“赛诸葛”刘知那三人去县公安局报案，其他人在三个头人带领下去毛孩村论理，村长再三交代，在他们回来之前不要乱动，打人要打得有道理。

这一次刘家村人真的斯文起来，几百壮年男人来到毛孩村，他们不像上一次那样一到大门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面冲，大喊大杀起来，而是站在大门外面大声叫喊。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遭遇，毛孩村人开始都躲到屋内，栓了门不敢出来。但刘家村人反复叫唤，却没有冲进来的迹象，一些胆子较大的人逐渐走了出来，但是当他们看到那么多“毛孩子”站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吓得拔腿就跑，口里忙叫着“雷公爷爷饶命！”这时候刘家村人反而大声笑了起来，说：“别怕，我们不是‘雷公爷爷’，我们是刘家村的人！”

毛孩村的听说他们是刘家村的人，大感奇怪：“怎么？他们是刘家村的人？刘家村为什么来了这么多‘毛孩子’？”但是从他们说话的口音听起来，他们确实是刘家村的人。

渐渐地，毛孩村人都出来了，他们怀着满腹的疑问看着这些“毛孩子”。这时，一个刘家村的“毛孩子”大声问道：“你们毛孩村的人到底搞了什么鬼，把我们刘家村的男人都变成了‘毛孩子’？”

另一个人接着说：“你们倒好，把别人变成‘毛孩子’，而把你们毛孩村的人都变成了‘光孩子’，也算你们做得出！”

听了这些话，毛孩村的人全都懵了。“怎么有这样的怪事呢？不错，我们毛孩村的人是变成了‘光孩子’，可是这跟你们刘家村有什么关系呢？”毛孩村一位胆大的人这么说。

“我来问你们，几个月前那一次打针，你们毛孩村也都打过针吗？”

“可是那次打针跟‘毛孩子’变‘光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不要装糊涂，那次打针的人就是你们毛孩村的人，你们把你们自己打了一种药水，把你们毛孩村人都变成了‘光孩子’，而把我们刘家村的人打了另外一种药水，把我们都变成了‘毛孩子’，你们倒会装糊涂！”

“绝对没有的事！你们这不是凭空说鬼话么？那天来打针的人用白布蒙着头，带着口罩，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那里人，刘家村的弟兄千万不要乱说！”

“别听他们抵赖，证据已被我们抓住，等他们几个人回来，我们再来跟你们算总账，走，今天不跟你们打架。”

于是刘家村的人回去了。

只是这毛孩村的人就产生了许多猜测：“莫非那两位打针的人是……”他们想到了“毛孩三杰”。他们想：“早就听说他们在研究把‘毛孩子’变成‘光孩子’的技术，据说毛孩刚那儿子在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取得重大突破，但是……”

这时有一个人忽然想起，那两个打针的人虽然蒙着脸戴着口罩，但是他们的动作和说话的声音倒很像毛孩刚家里那三姐弟，是不是……但这没把握的事可万万不能乱说。

县公安局的办公室里，村长和“刘博士”、“赛诸葛”刘知那三人正在陈述在刘家村发现的特务案情。公安局局长把那个微型电子摄像机拿在手里反复观看。公安局长心想，这确实是一个微型电子摄像机，在刘家村那地方出现这个东西，真的有点奇怪。当三人把案情陈述完了的时候，公安局长对三人说：“你们休息一下，我把这东西交给技术科处理处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微型电子摄像机被送到公安局技术科。技术人员将微型电子摄像机的镜头打开，摄像机立即发出微弱的“滴嘀嘀嘀”的声音，但那声音很快停了下来。

很快，技术科秘密监测室的电脑显示屏上得出结论：电子信号来自于西部某城市的一个实验室。下面附有这个实验室的详细资料。

公安局长对刘家村的三个人说：“这个摄像机受我国西部一个实验室操纵，所摄画面直接在这个实验室的电脑上显示，只是这实验室为什么要这些画面，我们还得做进一步的了解。你们回去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可随时联系，谢谢配合我们的工作。”

从公安局出来，刘知那忽然想起，为什么不问一问那个实验室里有些什么人呢？于是就想回公安局把这事问清楚。村长和“刘博士”都说，这些细节他们不会告诉你的，公安局有规定，案情是不能向外人随便说的。不过我们现在完全可以肯定，那个实验室一定有毛孩村的人。还是快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大家吧。

当三人回到刘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但是他们从县公安局带来的消息，却立刻在刘家村掀起轩然大波。“特务是毛孩村人已经毫无疑问！”“我们刘家村人全被毛孩子耍了！”“去毛孩村讨回公道！用我们的拳头讨回公道！”“此事宜速不宜迟，赶快行动，踏平毛孩村！”“踏平毛孩村！踏平毛孩村！踏平毛孩村！”……

尽管较有头脑的村长和少数老成一些的村民极力阻止，但这民间的盲目冲动所蕴藏的动力是强大的，有时候几乎是无法抑制！

好在这刘家村人的行动并不注意保密，他们那数百男丁的气势汹汹的涌动早惊动了毛孩村人。对于毛孩村人来说，“迎战”不是他们的选择。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些散居于各地的毛孩家族人，由于特殊的原因，他们形成了独自的性格特点：忍让！无条件的忍让！千百年来，一代代毛孩家族人凭着超人的忍让力繁衍到了今天，他们也会仍然凭着超人的忍让力战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切。

既然“迎战”不是他们的选择，但是“躲”却是他们应对突然事变的长处。毛孩村人在“躲”的方面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当刘家村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所有毛孩村人都明白他们面临的危险，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躲入较为安全的地带。

“赶快上三楼！”在当时的情况下，上三楼是最安全的的选择。仿佛有人指挥一般，所有毛孩村的人全都爬上三楼，关紧房门，插好门栓。留下身强力壮的人在三楼走廊上准备做一些极为必要的抵抗。当然，他们还尽其所能地在一二三楼的楼梯上采取了一些防御措施，以阻止对方上楼。

战斗很快打响！当刘家村人的第一波冲击波席卷而来的时候，整个毛孩村立即陷入一片地动山摇的声浪之中。当然，这地动山摇的声浪中的主旋律最初还是人的叫骂声，但是后来就渐渐转化为辱骂声与各种各样的敲击声的大合唱，如石块敲击玻璃的声音，石头砸打门窗的声音，石头敲打瓦片的声音，木棒捶打各种器物的声音……

令刘家村人难以泄愤的是，尽管他们尽一切所能地进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打砸抢，但到目前为止仍然还停留在对毛孩村外在设施的打砸抢，对毛孩村一切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却不能造成较大破坏，对毛孩村的所有人生安全也不能造成威胁。

于是刘家村人开始动脑子，但是他们最后全都失败了。根本原因是毛孩村人的住房太先进，数丈高的水泥砖墙使刘家村人望楼兴叹，一次次进攻均不能得手。

即使是少部分人攻上了三楼，但是那些讨厌的的牛头锁却无法打开，如果你想撬开窗户钢筋攻入室内，人家躲在角落里做一些预防性抵抗却很方便。在这方面刘家村人已经得到了一些教训：一些人因把手伸进窗户而吃了一些毛孩村人的小小苦头。

他们开始想到一些特殊战法。“放炸弹！”但是那里有炸弹？“放炸药包！”不行！刘家村人明白，动一动拳脚甚至木棒，这些行为毕竟还徘徊在法律的大门口；但是如果放起了炸药包，这就是爆炸大案了，死了人要抵命的，刘家村人都不傻，跟毛孩村人玩性命划不来，他们不干。

“用火攻？”也不行。一方面没那么多燃料，二来用火攻也容易出人命，后果也太严重。

当刘家村人把能想到的办法全都拿出来做了一番琢磨之后，他们有点泄气了，因为他们实在拿不出一套即有效又能把事态性质控制在法律后果不太严重的范围之内的方法，来对毛孩村人做出惩罚，来发泄那内心的无名业火，来痛痛快快地释放他们积聚已久的鸟气。

不远处响起了警笛，毛孩村人明白：救星来了。早在刘家村人攻入毛孩村之前，一部分毛孩村人及时地报了警，此时的警笛声毫无疑问应该是警车已经来到。

但是刘家村人的反应似乎更快，当第一声警笛想起的时候，刘家村人迅速撤离现场，无声无迹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奇怪！警车怎么全都驶向了刘家村？不好！聪明的毛孩村人立刻明白：刘家村人又占了先机，将警车车队引向了刘家村。刘家村人装模作样地闹了一阵，搞得警察们啼笑皆非，这么闹着玩也报警，小题大做！警察们很快回去了，任你毛孩村人反复拨电话，警察们谁还会相信？

对于毛孩村人来说，现在他们真正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但他们还是要把这一场战争进行下去。现在，毛孩村人开始准备打持久战，打消耗战。他们连夜行动，将一切可移动的生活必需品运到三楼，尤其是粮食，蔬菜，液化气灶等炊具。窗户玻璃虽然已经全部被砸，但不要紧，目前天气尚暖，对生活影响不大。瓦片虽然砸烂不少，但是目前正值初秋，天气干爽，短时期内看样子没雨下，所以房屋漏不漏也无所谓。

真正耗不起的还是刘家村人，因为他们眼看就要收获稻谷，忙季来临，哪有太多时间投入战斗。所以刘家村人需要尽快解决战斗。连续几天，对毛孩村人紧锣密鼓的加紧围困。

这天晚上，刘家村人已经感到有些过于疲劳，他们需要休息休息，于是他们宣布放假一个晚上，让毛孩村人也睡一个安稳觉。

果然，这天晚上，毛孩村和刘家村都显得特别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后半夜，在毛孩村方向响起了一阵隆隆的声响。“什么声音？”睡眠不多的老年人听到了这声音，有几个人甚至爬了起来，来到窗前仔细倾听，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天快亮了的时候，毛孩村方向又一次有了声响，“车子，仿佛有许多车子！”刘家村的惊醒的老人们听出来了，可是这后半夜哪里来的这么多车子呢？他们这样提着疑问。

一大早，刘家村人不失时机地将毛孩村又团团包围起来。当刘家村人正全力以赴地涌向他们该去的地方时，突然间，所有刘家村人的舌头一齐伸了出来，眼睛也瞪得特别大：怎么了？毛孩村人都哪里去了？

11

毛孩村人走了，悄悄地走了。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没有谁能够知道。人们也许会猜测，也许他们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但有脑筋的人会立即否定这一判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道理很简单，二十多年前出走的明明白白是一家“毛孩子”，而现在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光孩子，完完全全是另外的一家人，你们说还会有人承认他们的籍贯吗？实际上，现在的所有毛孩村人一旦离开毛孩村，他们全都是一群没有籍贯的居民。虽然他们握有原毛孩村的身份证，但是现在那毛孩村已经没有了联系地址。

但是请朋友不要担心，毛孩村人自有他们落脚居住的地方。现代都市里将数以百万计的流动人口浪潮卷入旋窝，让所有的没有固定籍贯的人口轻而易举地可以得到栖身之所。据《滨海都市报》某一天的一个短消息报道，滨海市的的某一处刚刚新建的居民住房小区的一栋楼房里一千余套住房在一天之内被销售一空。这消息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蹊跷，但这样的事情又有谁去寻根究底呢？

毛孩村消失了，永远永远地消失了。每当有一些世界历史知识的人看到那上千栋的楼房，人们往往很容易把它们跟世界历史上的曾经创造过灿烂古文明的民族联系起来，其中最容易使人联想到古代南美洲的玛雅文化。玛雅人创造了无比灿烂的古代玛雅文化，但不知为什么，在很短的时期内，整个的玛雅民族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

刘家村人刚刚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令他们不平静的事情又接踵而至。刘家村来了一支小小的队伍，他们首先告诉刘家村人一个特大特大的好消息：西方的某一个先进国家研制出了一种基因，能通过基因注射把有“返祖现象”的人身上的毛去掉，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把“毛孩子”变成“光孩子”。不过，这一个过程大概要两三年的时间。

这消息令刘家村所有的大男人看到了希望！这支队伍还让人们反反复复地看了实验录像。最后，他们说那能把“毛孩子”变成“光孩子”的基因被他们带来了，问大家愿不愿意注射。“天大的好事，谁不愿意注射？谁不愿意去掉那一身烦人的毛？”大家一致形成了共识。

于是注射得以顺利进行。

几天后又有消息传来：把“毛孩子”变成“光孩子”的技术并不是某西方国家的成果，他的研制人就是中国著名科学家、“毛孩三杰”之一的毛孩云飞博士！

还有一个更让刘家村人震惊的消息：著名科学家毛孩云飞因使用科学技术作弄百姓，已经导致违法，现已携全家潜逃国外……

刘家村人又一次傻眼了！原来“捉鬼放鬼”全是这个“小毛孩子”！

“小毛孩子”……毛孩云飞……博士……让刘家村几百大男人做两三年毛孩子……刘家村人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些话，又好气又好笑……

一架bec　9--19比彻克夫特轻型飞机正飞往西方某个国家。机舱内，毛孩云飞博士、妻子毛孩云倩和两岁的小女儿毛孩豆豆，同毛孩刚夫妇一家五口人不时在谈论一些话题。

“云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不会太久，等过一年半载，风头过去，我们再悄悄地回来，没事的。”

“现在你的实验室有谁打理？”

“有人打理，毛孩家族的几位兄弟会打理得好好的，姐姐也会常来的，您老就放一万个心吧！”云飞安慰老爸道。

“只怕到那边生活不习惯，那些西方人……”

“没事！我们去的地方有我的许多老朋友，都是科学界的名人，他们早就盼望着我们去哪！”

两位老人放心了，闭幕养起神来。毛孩云飞陷入了沉思，从童年到少年再到成为科学家，一幕幕往事在他的眼前迅速掠过……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代看过的一部小说《隐身人》，他忽然觉得，他目前的处境跟《隐身人》是多么相似！一代光学奇才，竟然走向了社会的对立面而无处容身！“隐身人……隐……身……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