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呼啦啦地飞,掠过楼顶,向灰暗的天空,看得见白白的胸羽,转过去时,却只见了不断翻剪的灰色的翅膀。来来回回,盘桓甚久,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咕咕咕的呼唤声。
而刘爷爷,是永远的回不来了。此刻,他静静地躺在木盒子里,小区二单元的门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素雅绢致的花圈。“父亲大人千古”、“伯父大人安息”、“世侄××泣挽”……刘爷爷朝思暮盼的人儿,一个个都如飞出的鸟儿,业已归巢。而他,再也看不见了。
刘爷爷是我楼下邻居的邻居。起初并不熟识。我上班飞快地下楼时,往往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大爷,拎着交叉凳子,手卷着几张报纸,慢吞吞地下楼。一次,我不小心差点撞了他,他和蔼地笑笑:“没事,姑娘。”
这大清早的时间,是刘爷爷固定读报的时间。他爱下到一楼,在门前人家辟出的豌豆园边,在那棵香椿树下,两手端着报纸,默默地念叨。清凉的风拂过花白的头发,拂过他略略掀动的衣角,一只野猫,倏地从左边尚未清整的野蔓里窜出来,猫到他的脚下,却并不能吓他一跳。
有的时候,我煮了饺子,便端了一碗去敲刘爷爷的门(母亲说,孤单的老人不易)。我敲门,他应着,接过热腾腾的饺子,夸赞我的手艺。我就见到了他那些鸽子。有十来只,窝在阳台上。刘爷爷家的阳台未按纱窗,为的是方便鸽子进出。“早上,它们会出去遛一圈,在天空排排阵。我吹声口哨,它们就回来了。”刘爷爷得意地说。这时,我又觉得他不像七十岁的年纪,倒像一个老顽童。
刘爷爷的大儿子在广州忙生意;小儿子海外留学,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美国,娶妻生子,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刘爷爷的老伴六年前去世了,我看他左壁墙上挂着老太太的相片,娴静安宁,温顺而善良。
“没事儿常来走走啊,闺女。”
“嗯。”我应着。接过老爷爷回赠的开心豆。
大前儿,我因公出差了几天,回来时发现老爷子的门紧闭,第二天依然,下午我便去敲门,却没有了拖鞋踏踏踏履木地板的声音。以为刘爷爷被他儿子接走了,就没在意。
没成想今天,忽然一下多了这么多花圈,无一例外地写了“刘××”的名字。我心一阵怦然,而悚然。刘爷爷呀,去得好孤单!他一定是一个人撑在床上,独自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呼天不应,喊地不灵。闲谈中,我知道他患有高血压。
鸽子还在无休无止地飞,一会儿人字,一会儿一字,一会儿又幻成了密实的环形。“咕咕咕”,我轻轻地唤,而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鸽子无息地俯我一眼,又继续徒劳枉益的飞行了。
“鸽儿飞呀,鸽儿飞,飞过千山寻儿归……”蓦地此时,我才恍悟了刘爷爷养鸽子的目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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