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在今天,突然地就想到了父亲。
在大厂,天气转凉了几天。朋友说,这天气,冷得好突然。不知是从哪时刻起,天气就忽地变冷了。没有秋天的过渡,由夏末直入冬天。电视上播放着全国各地的天气预报,听着听着,就突然地想到了父亲。此刻,父亲定是收看着同样的天气预报,在我遥远的老家,宁夏。
(一)
父亲感兴趣的电视节目不多。在我几年一次回家探亲的日子里就发现,除了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其他电视节目父亲很少去看。和父亲在一起时,父亲会问我南宁在哪儿,柳州在哪儿,大厂在哪儿;会问我广西夏天有多热,冬天冷不冷;会问我在大厂东西贵不贵,平常都吃些什么。同样的问题,每次回去父亲都会问及。我耐心地回答着,父亲如儿童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一般,微笑着不断地点头。有些时候,父亲的一些问题,我也回答不了。父亲会问,广西柳州发大水(洪灾)水有多深,广西梧州为什么年年都有水灾,广西的领导都是哪儿的人,东盟都有哪些个国家,等等。我知道那都是父亲从新闻联播中看来的。父亲的提问,让不善言辞的我,有了和父亲交谈的话题。有时候,父亲会主动讲给我,国家领导人籍贯在哪,年龄是多少;会讲给我宁夏的主[xi]是谁,书记是谁,什么时候换届当选的;会讲给我四季时令,什么时候春耕秋收,什么时候落雪土冻。我仔细地听父亲说来,像小学生虔诚地接受老师的教导,慢慢地体味父亲说话的语气声调。于是突然想到,父亲关心着广西的大小新闻,关心着广西的天气冷暖,那是他深深的爱和无尽思念的寄托,因为那里有他时刻牵挂着的儿子,这份牵挂,消遣着父亲乡村生活的孤寂;父亲讲给我宁夏的新闻,讲给我家乡的雨雪冷暖,那是父亲向儿子讲述自己的生活,是父亲希望得到儿子真切关心的表达,这份表达,在儿子认真聆听的时候获得些许安慰。
这,就是父亲的爱。
我突然明白,自己和父亲一样,为什么定要守在这个时候,收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
(二)
听母亲讲,父亲年轻时,参加过当时的农田水利基建。大冬天的,地上铺些稻草,几十个人,就挤住在一起。就此落下的腿疼,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困扰着父亲。几次回家探亲,都见父亲拄一根棍子,走路颤颤巍巍。从老中医那里求来处方,去抓了药,回家拿白酒泡了,每天给父亲擦洗,却并未见丝毫好转。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吧。父亲一辈子的疼痛,就是我几年回家一次,一次十来天,能治得好的吗?自己四处寻找到的,连自己都不很相信的一剂偏方,只怕是聊以自慰,想藉此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份愧疚,那份对父亲的爱无以回报的深深的愧疚。于是端一盆热水,给父亲洗脚。三十多岁了,第一次给父亲洗脚,父亲倒显的拘谨。捧了父亲双脚,放入热水盆,恍惚间,似又看见从前。那时,父亲总会在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远远地接我放学回家,父亲身后的脚印,却时不时的有些杂乱,我知道那是父亲摔倒在雪地里爬起来时留下的痕迹。那时,吃过早饭,我总会提一小瓦罐,装满饭菜,送到地头给父亲,天不亮时,父亲已在那里犁地劳作。父亲犁过的地垄,总不那么齐整,我知道,每一处不齐整的地垄,都是父亲摔倒的痕迹,都裹埋着父亲的疼痛。就是这双脚,磕磕绊绊地,带我在田间地头长大,就是这双脚,义无反顾地送我离开那个山村。而今,在父亲再也经不起摔摔碰碰的时候,儿子却不能近身尽孝。又换了盆热水,我开始帮父亲刮脚。父亲笑了一下,说了句,真好。许是说热水泡了脚真好吧。父亲已七十岁了,凳子矮了,自己坐不下来,凳子高了,又弯不下腰,我不知道父亲自己是怎样洗脚的。许是说这个儿子真好吧,会蹲下来给自己脚洗,可这是我应该做的呀。捧着父亲的脚,不禁泪流。我能帮父亲刮去脚上一层层的老茧,却刮不去父亲身体的疼痛;我能帮父亲洗去脚上的泥土,却洗不去父亲内心的思念。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思念就这样无情地在父亲沧老的脸上刻下一道道的痕迹,那被叫做皱纹的痕迹刻在父亲的脸上,也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
(三)
写到这里,突然觉着自己的肤浅。几行文字,难以讲述父亲如山一般深厚的爱;几行文字,也寄托不了自己对亲人的牵挂和思念,释然不了自己心中多年的愧疚。于是,想要打电话给父亲,想要提醒父亲,天冷了,穿好棉衣,注意身体。因为,天气预报说,宁夏的气温已降到零上2摄氏度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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