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晓得那棵枣树是谁栽的,属于什么种类,也不清楚它结出的叫什么枣,只晓得母亲叫它秤砣枣。大概它的形状如秤砣,园鼓鼓的,一个个掂起来沉甸甸的。
母亲走了,那棵驼背的枣树也不在了。
它生长在老屋对面我家菜园地边。树干是弯曲的,约四五米高,再往上去,就分出许多粗粗细细的枝桠来。
像许多草木一样,春天,它开始复苏许多绿意。到五、六月间,半卷的绿叶间开出很多的米黄色小花,像刚出世的小鸡爪子,微风拂过,散发淡淡的清香。
到了盛夏,树上的花慢慢谢了,才结出小灯笼样的果实,园园的、鼓鼓的。在没有成熟时,它的颜色是青色的,吃起来又苦又涩;颜色半绿半白时,吃起来酸酸的;半红半白时,吃起来又酸又甜,说明枣子终于熟透了。
我在一本关于如何栽培枣树的的书上读到,培植枣树需要灌水、覆膜、修剪、追肥、病虫防治、补植等一系列的过程。我不知道故乡的那棵枣树需不需要这些琐碎的过程。或许它是不需要的,因为我没有亲历它的生长经历。
和故乡所有的果树一样,它孤零地或三三两两地生长着,稀稀拉拉在老屋前后左右的山坡上、田圹上,也没有人刻意成片成片地栽种它、护佑它,给它施肥、浇水,给它修剪枝桠;寒冬里,给它盖上一层温暖的外衣。
它自由自在地生长着,开着米黄色的小花,结出酸酸甜甜的果实。这就是故乡的枣树,年年岁岁开花又结果的枣树。
少年的时光是清白而快乐的。
我家兄弟姐妹七个,除了咸菜、萝卜、红苕,能吃上白花花的米饭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能吃上苹果、香蕉、葡萄之类的水果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记得有一次,当兵的幺爷不知从什么地方带回几个苹果,祖母偷偷拿了一个到我家。她用菜刀把苹果切成很多薄片儿,然后一片一片儿的分给我们吃。那种又香又甜的味儿,至今还留在我的胃里。
枣子啊枣子,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一种果子,只晓得我在饥饿的时候你能让我填饱肚子,只有你能让我在童年的梦里还感觉到一丝温暖、一丝甜蜜。
采撷枣子是最惬意的。
枣子还没有完全成熟,你通过摇树是不可能让它落下来的,你必须爬上树,把一枝一桠下垂的枝条往下拉,然后一颗一颗地摘下来,放进挂在较粗枝干的水竹蓝里,实在是摘不到手,你就用竹篙子打,只见那一颗颗白里透红的枣子伴着叶子雨点般落下,你用一条单被牵在树下,不一会儿,那单被上全是珍珠一样圆溜溜的家伙。等到枣子全部熟透了,你只要用手稍微用力一摇树干,那树上只剩下一片片稀稀拉拉的叶子,就再也看不见沉甸甸的面朝黄土的果实了。
枣子枣子,祝你早生贵子。我们那里时新这样的话。要是谁家娶媳妇,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就送上几粒枣子,主人家还是蛮高兴的,新郎新娘一定会给你喜糖,而且你会作为坐上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如今,那些年富力壮的男子、俊俏的媳妇都下海了,家里只剩下年迈的爷爷奶奶。她们守卫着一亩三分地,守卫着未成年的后代,也守卫着一岁一枯荣的枣树们。每逢过年过节,出外谋生的儿女们回家,总是不忘带回一袋袋甜蜜的水果。无论春夏秋冬,总有各种各样,不同风格的枣子从全国各地的枣子之乡运到这里。可是,它再大再甜也赶不上故乡的枣子。
枣树啊枣树,那棵驼背的枣树,仅仅就是一棵能结出酸酸甜甜果实的树么!
2009年10月于清幽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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