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寻梦之旅 【5】留在梦中的小石屋塞北雪儿

发表于-2009年10月22日 晚上9:41评论-2条

许多知青常把留住自己青春的地方称作第二故乡,不仅仅是因为从那里脱胎换骨走向新的生活,更是由于留在那儿的太多难忘。离开被荒草和岁月淹没的知青宿舍,我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在破烂不堪的乡道上游荡,村庄远处大山中的果园依稀可见,我知道,那就是我曾经的栖身之处,时常萦绕梦中的小石屋就在眼前的大山深处。有一段时间我曾脱离了知青集体,一个人在小石屋里孤灯独灶,经历了太多的孤独和寂寞。

大概是在插队二、三年的时候,许多男生都谋到了护青、烧饭等“俏活儿”,成为我们这些每天都要爬垄沟修地球的同学们眼中的娇子,他们可以不必天天早上到生产队的院子去等候队长的“派活儿”,更不必在劳动的过程中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歇歇筋骨,还有他们可以随时回到青年点做些自己高兴的事。说来也巧,正当我绞尽脑汁琢磨如何也换换岗位的时候机会就来了,就是远处的果园阴差阳错地收留了我。

当年这个果园的护青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好象是很久以前戴了个什么分子的帽子由城里遣送回乡的,可能是因为那个人过去的一些经历,常年在果园里劳动的农村妇女总是像防贼一样和他保持距离。有时候我们知青也会被派到果园劳动,女同学们当然不会知道老光棍的底细,经常围前围后一声声大叔大爷的叫着,把老头美的不知南北,乐不得当着这些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对于这些,青年们倒没觉得怎么样,果树队一些警惕性很高的贫下中农们却认为问题十分严重,情况很快反映到大队领导那里。于是,大队领导们决定派个知青上山,跟着那个老头熟悉一段时间后再换人。

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天缠着大队领导,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去果园安家。果园离青年点差不多有五华里的路程,谋取这份工作的代价是一个人吃住在山上,我知道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认定那是可以展现自我的地方。大概是平日里的傻气和胆大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大队领导们居然一致同意我这个年纪最小的知青上山,而且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有一只锋利的扎枪(梭镖)就行。几天后,我从铁匠师傅那里拿到了可心的枪头,请木匠装上枪杆,然后学着水浒传里的林教头样子,用枪挑着行李沿着河边那条小路走进山中的小石屋,开始了远离村庄的生活,只可惜那一天没有漫天的风雪,迎接我的是满山盛开的苹果花。上山不久,那个让女人们厌恶的老光棍离开了,代替他的是一位老荣誉军人,我叫他老荣军,祖上三代清白的贫下中农,只是当兵时受了伤,落下的腿脚不利爽的毛病,每逢阴天下雨尤为严重。老荣军告诉我,大队派他上山就是为了给我做伴,怕是一个年轻的知青真的出点什么事不好交代。我感到可笑,更不理解领导们的好意,以为一个人完全可以胜任得了,其实不过是年轻自负而已,殊不知大队的头头之中不仅有人看不得我的轻狂,甚至以为我是外强中干的无用之辈。

两次经历让我和小看我的人开始重新认识对方。

上山不久的一个夜晚,阴云吞没了大山里的一切,老荣军自然是因为旧病复发没有上山,小石屋里的我被雷电暴雨扰的无法入梦,只好无奈的闭着眼睛感受闪电的魅力,等待随之而来的雷声和风雨声。忽然,在雷雨交织的声音里听到了走路的响动,是清晰的踏在雨中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错觉,那么大的风雨,即使是贼也打怵进山的,何况道路泥泞,偷了苹果也不便带走。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后来干脆就围着小石屋转了起来,不时还从石屋四面墙上没有任何遮拦的窗口传来气喘声音,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我确信自己陷入了某种危险之中。我判定遇到了比自己胆子更大的对手,反正找上门了,躲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办法,何况我是很在乎名声的,不用说日后那些领导怎么看我,几十号知青面前也抬不起头。

我从炕上爬起来悄悄穿上鞋子,左手拿刀,右手握紧扎枪摸到房门轻轻把门推开,外面风雨交加,只有闪电掠过的一瞬间才能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看不清对方究竟在哪儿。我举起扎枪一声大吼,闪电的亮光中恍惚看见一条黑影从小石屋的山墙边腾起窜向对面山坡树丛,手中的扎枪也随后向着黑影飞去,枪和影子淹没在黑暗之中,脚步声和喘息声消失了。雷电依然在小石屋的上空轰鸣,风声雨声还是一阵紧似一阵。我迅速回到屋子里躺下,连小石屋的门也懒得去关,更没有去想那只扎枪是否投中目标,倒是有些阿q一样的自豪。第二天早上,太阳早早把阴云驱散,雷雨过后的山坳一片清新,我从对面的山坡找回了扎枪,同时也惊奇的发现由小石屋到山坡留下的显然不是人类踪迹。一大早就上山的牛倌倒是吓了一跳,他说头天晚上收拢牛群时候已经发现少了一头牛犊,天黑透了也没有找到,他认定夜闯小石屋的一定就是那个脱逃者,如果真的被扎伤生产队长是不会放过他的。人们很快知道了夜里发生的故事,有人说我胆子够大,也有人觉得我是犯傻,那么个天气,一个人在山上最好少惹是非,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就是赶上了吗。其实真的有人很是在乎人们的说法,而且根本就不相信那个雨夜里曾经发生什么,甚至要用自己的才智来证明我是怎样杜撰了一个故事。

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熟睡中的我突然惊醒,很快就听到屋顶上有人走动,小石屋四周的门窗显然也有人看守,不时有手电的光亮闪动和小心的交谈声。我感到有些兴奋,上山时间很久了,多数时候像和尚一样一个人守在山里未免有些孤独,虽然知道夜半三更的造访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毕竟能带来点刺激,不然的话人都快麻木了。

我装着没睡醒的的样子懒洋洋的向外发问,很快屋外就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是一个成年男子标准的普通话训诫,只需屋里的人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我确定包围小石屋的不是当地人,因为无论是谁只要听过一次当地的方言就会永久难忘,外地的人深更半夜打上门来一定是来者不善。我悄悄爬到地下,把扎枪摸到手中,又悄悄爬到门口一点点拉出连接两扇对开的门扇上那个古老的木栓。当我手握扎枪直立在门前的时候,两扇木板那一面的对手们晃动着手电筒却浑然不觉。我调整呼吸,蹦紧全身肌肉踹开木门窜出屋外,同时双手握枪向左侧的亮光刺去,随着一声惨叫亮光消失了,我也一个跳转回身马步落下端枪向前准备再次出击。小石屋的四周顿时大乱,房上的人纷纷跳到地下,一边用熟悉的方言高喊误会,一边向发出惨叫地方跑去。我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毫不理睬那群人在说什么和做什么,恨恨地走回小石屋,临近门口突然回身飞出手中的扎枪,扎枪深深地扎入几米外的一棵老苹果树的树干上,枪柄抖动着发出嗡翁声响,像是代我发表抗议。感谢老天,那个晚上没有流血牺牲,只有人被吓个半死,还有人为自己的小聪明后怕。险些中枪的是当地青年,后来我们在大队共事,他告诉我说起那天晚上庆幸的是向后仰倒滚进了山沟,不然的话不是小命难保就是弄成个残废。那位执意要半夜上山摸护青点的头头也吓得不轻,十来个人中属他最精,特意找个从大都市来的干部和我答话,让我相信包围小石屋的不是本地人,到头来差一点出了人命,又不好过于责备,只是一个劲地说我太“虎”。第二年,我就被调到大队成了护青三人领导小组的成员,据说是那位导演夜袭小石屋的领导力荐结果。

大山越来越近,果园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我的心却一点点变凉,远望还是黑黝黝一片的果园不见了,一株株高矮不等的苹果树散落在沟沟岔岔的梯田上,完全没了昔日的繁荣。山顶新开的石场已经逼近果园的边缘,吞没她不过是迟早的事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小石屋的命运可想而知。我呆呆地望着那片树木稀疏的果园,停止了上山脚步,从一段段的回忆中挣扎出来。原本计划要回到熟悉的小石屋转转,又怕那儿也像上面的大山一样遍体鳞伤,不如转回身去,让小石屋的记忆永远停留在过去的时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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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推荐:澌涵毓
☆ 编辑点评 ☆
奔月点评:

过去付出过劳动和心血的地方,最令人难忘。

澌涵毓点评:

重新踏上昔日的乡道,找寻昨日的影像
那难忘的知青生涯突兀地印在心上
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一幕幕在脑海闪烁,
将所有的情愫付诸笔端,淡淡的岁月静静地流淌
唯恐惊扰那那流年的时光,碎了心中的梦

文章评论共[2]个
文清-评论

感谢朋友光临散文版面,祝天天好心情!at:2009年10月24日 清晨6:23

塞北雪儿-回复谢谢! at:2009年10月25日 早上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