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鸟儿，人们马上会想到爱鸟行动和生态环境保护。的确，现在的人们环境意识逐渐浓厚了，对于野生鸟类的爱心和保护观念也普遍增强了，城市附近曾经一度消失的鸟儿又逐渐的多起来了。而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虽然没有这些观念，但那时的工业生产不发达，环境污染不严重，生态平衡保持的相对较好，大自然中随处可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景象。尤其是每到春夏之交和初秋时节，那些由南往北和由北向南长途迁徙的各种鸟儿，在河边、田野、山林以至城郊的路边大树上，随意起落、觅食、飞翔，嬉戏以及栖息、筑巢、产卵、繁育后代，品种和数量之多，是现在的人们想不到的。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时，我们那个地处北方的小县城外，既有河流和山林，又有坡地和灌木丛，加上大片大片的庄稼地，自然成了鸟儿们迁徙途中停留栖息的理想地带。这对于大人们倒是无所谓，那年月大人们都在忙着上班，做工，挣钱，养家，没有闲心抓鸟、玩鸟和养鸟。而对于我们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们，却有着极大地诱惑力。那时候，每年春天一到野外有鸟儿的时节，我们都会在星期天三五结伴去城外抓鸟儿玩。像“吃鱼不乐打鱼乐”一样，那时我们抓鸟儿并不为卖鸟，养鸟，纯粹是为了玩儿。有时抓到好看、好养的鸟儿，也放在鸟笼里养上一阵子，但都养不太长时间就放掉或死掉了。因为那时粮食是按定量供应的，谁家也没有多少富余的粮食让我们拿来养鸟。

我们那时抓鸟，主要是到城外山林里、野地灌木丛中以及麦田里去抓。抓鸟的工具都是自制的鸟夹子和网拍子，根本没有现在那些专业捕鸟儿人用的粘网。抓鸟的方法也很简单而且费时费力。几个小伙伴带了捕鸟家具，一起走到野外林地或麦田里，四处寻找鸟儿的踪迹。发现了鸟儿后，就找到鸟儿肯于落地觅食的地方，埋上鸟夹子和网拍子，做好伪装和记号，然后几个人从三面兜着鸟儿，慢慢地向埋着鸟夹子的地方驱赶。等把鸟儿们驱赶到离埋夹子地方不远时，就停住脚步，远远地站着用口哨驱赶鸟儿们。让鸟儿在地上一边觅食，一边向前走。鸟儿在觅食中，慢慢地接近了鸟夹子或网拍，看到了露在地面上的诱饵（大都是用玉米钻心虫做诱饵），就快跑几步，一口啄下去，鸟夹子或鸟网拍随之应声而落，将鸟儿夹住或扣在网拍里。但我们并不马上去取抓住的鸟儿，因为旁边还有其他的鸟儿没有被惊动飞走，它们照常边觅食边向前走，看到诱饵，还会有鸟儿被夹住或扣住。等这一群或几只鸟儿被惊动飞走了，我们才按照做好的记号找到自己埋下的夹子或网拍，看看抓到了没有。如果在麦子地里，看不到鸟儿被夹住或扣住没有，只能慢慢地向前走，等看到鸟儿被惊飞起来，或是走到了埋夹子、网拍的地方，才能去看抓到了没有。有时幸运的话，几个人埋下十几个夹子和网拍，一次就能抓到好几只鸟儿。也有时因为夹子或网拍埋的不好，落出了夹子铁边或网拍上的网子，又遇上了曾经被抓过或者被惊飞过的鸟儿，一只带头惊飞，其他的全都跟着飞走，也会一只也抓不到，那就只好再重新寻找其他鸟群，重新埋夹子、网拍去抓了。赶上倒霉的时候，出去半天时间，白白跑了好几里路甚至十几里路，却连一只鸟儿也抓不到。这样的次数一多，就会被同伴们叫做“追雀儿屁”的了。（雀在此处读做“巧”，儿化音）

有一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天气还有点凉，南来的鸟儿还不多，但我们却已经等不及，早早地拿了捕鸟的家具，开始到田野里去“追雀儿屁”了。

一连几次出去，几乎是一无所获。因为鸟儿太少。偶尔看到一两只，追了半天，还来不及埋下鸟夹子或网拍子，鸟儿已经飞远了。

忽然，我们想到了城外河边那些小水鸟儿。

我们所住小城的东边，有一条由北向南流去的大河。前面说过，那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环境污染，因此河水很清澈。河边的水草、沙滩、柳林与缓缓流淌的河水相伴，景色十分优美。合理的小鱼小虾很多，成群结队地在水边游来游去。因为水草丰美，食物众多，每年一到春天，从下游沿河而上飞来的许多小水鸟，便一群一群的在河边觅食、嬉戏。但以往我们从没有打过它们的主意，因为那些小水鸟儿们，既不会歌唱，也没有多漂亮的羽毛，大多是一身浅白色或灰褐色，尖尖的嘴，短短的尾巴，个头比麻雀大不了多少。抓到它们，既不能养起来听其鸣叫，也不能观赏它那普通的羽毛，远不如到麦田里或荒坡上去抓那些野山雀有意思。而且，在水边埋设捕鸟夹子和拍网也很麻烦，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把鞋子弄湿。

那年因为天冷，大批的野山雀来的晚了，我们又抓鸟心切，就决定去抓一回小水鸟们。当时我们想到，那些小水鸟们从没有被人抓过，肯定比那些野山雀好抓。虽说抓到了既不能养又不好玩，但倘若抓得多了，回家弄弄，可是一盘好菜呢！那年月，凡是挂肉字的东西都是难以得到的，那些小水鸟的肉味，一定比知了姥姥、蛤蟆腿和小鱼小虾要强得多。于是，当又一个星期天来到时，我便和胡同里两个要好的小伙伴约定了到河边去抓小水鸟。

那天恰好是阴天，并且刮着小风。春末夏初的时节，遇上阴天，空气还是凉飕飕的。因此，河边游玩的人很少，显得十分安静。这倒为我们抓小水鸟创造了好机会。因为人少安静，小水鸟们在河边觅食嬉戏胆子更大一些。加上阴天，又刮着小风，小水鸟们不愿在风中乱飞，都悠闲自在地在河边跑来跑去地觅食。我们选了一段处在上风头的河湾，不慌不忙地在水边沙滩上埋好了鸟夹子或鸟拍网，诱饵有的用小虫，有的用小鱼小虾。然后，我们就远远地绕到下风头的河边，驱赶那些小水鸟们，让它们顺着水边，迎着风向前慢慢走去。（小鸟儿都怕顺风走路，因为风会把它们的尾巴吹起来，使它们站不稳）那些小水鸟们根本不怕人，也不可能想到，前面等待它们的会是鸟夹子和网拍子，所以像平常一样，在我们的慢慢驱赶下，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觅食，或是互相嬉戏。偶尔也有的小鸟看到我们走的近了些，就突然飞起来，但向前飞不了多远，又会落下来，继续在水边走着觅食。这倒加快了我们驱赶的速度，因为只要有几只鸟儿向前飞一段，后面其他的鸟儿也会很快向前奔跑或飞去，大约是怕那些先飞去的鸟儿把前面的食物吃光吧。

看看又十几只小水鸟已经快到我们的夹子跟前了，我们就停下脚步，远远地站在水边沙滩上，看着它们向前走着觅食。不多一会儿，就看到一只小水鸟向前快跑几步，伸嘴一啄夹子上的小虫，马上就被夹住了。因为是在水边，埋夹子的沙子早就被洇湿了，所以夹子落下来也没有什么声响。而那只被夹住的小水鸟只是扑棱了几下翅膀，就不动了，大概被夹子夹死了。因为没有声响，旁边和后面的小水鸟并没有受到惊吓，它们照常向前走着觅食。很快，又一只鸟儿被夹住或扣住了。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直到有一只鸟儿被夹子夹住了翅膀，或是被拍网里的沙子喷到了拍网外边，尖叫着飞去，剩下的那几只鸟儿才一起跟着惊慌地飞走了。

等这一群鸟儿都飞走了，我们便快步跑过去，把那些夹住或扣住的鸟儿取出来，放到网袋子里。偶尔也有一两只被网拍扣住没死的，就放在另一个网带里。第一次就抓了六七只，收获不小，我们兴致自然更高了。我们重新埋好夹子和网拍，就又走到下风头的河边去，寻找那些小水鸟们。找到了一群，就照旧慢慢轰赶到夹子那里，从头再来一次。这样，还没到晌午，我们三个人就每人抓了十几只小水鸟。看到那天小水鸟儿实在多，河边又没有人打扰，我们商议了一下，索性中午不回家了，趁着晌午多抓几只，顶多回家挨大人数落一顿罢了。可要是大人们看到我们抓回那么多鸟儿，足够炒一盘好菜的话，说不定就会不数落我们呢！

记得那天我们一直玩到下午一点多才回家，每个人都抓了一二十只小水鸟。我们回到家里，自然都被母亲呵斥了一顿，嗔怪我们玩疯了，连吃饭都不顾，一双鞋也都湿透了。并且警告我们下次再这么晚回来，不但不给饭吃，还要打断我们的腿。但等到数落完了，还是心疼地催我们快去吃饭。我等到母亲数落完了，就把抓回来的二十来只小水鸟拿了出来。母亲看了又嗔怪地叨咕着说，“看你们馋的，去了大半天。就为吃这么几个小雀儿的肉，值得呀？”说完，就把那些小水鸟放在盆子里，烧水去摆弄了。有几只活的，母亲问我还留着不，我赶紧说一个不留，快把它们一起炒菜吃吧。看到母亲边叨咕边收拾那些鸟儿，我心里不由得偷偷乐了。

那天晚上，母亲和往常一样做了一锅高粱米粥，但菜却是用那些小水鸟炒干白菜。那些小水鸟肉一下锅，满屋子顿时充满了诱人的香味。母亲从锅里夹给我两只油炸的小水鸟，我细细地嚼了半天，那个味道简直是鲜美极了。要知道，在那个每人每月只凭票供应半斤肉、四两油的年代，我们非年非节、不来客人是很少动荤腥的。那顿晚饭我们吃的很香甜，那盘又鲜又美的鸟肉炒干白菜味道，让我们回味了很久。

后来，我们那条胡同的孩子们都纷纷效仿我们，去河边抓小水鸟。而那些小水鸟们很快就知道警惕我们这些孩子了。看到我们往河边一站，那些鸟儿们就很快飞到河的对岸去，再也不肯飞过来了。所以，我们后来就再也抓不到那些小水鸟了。

时光流逝，岁月匆匆，人生转瞬就是几十年。如今每当到河边去，看到那些小水鸟们像当年那样在水边奔跑嬉戏觅食时，就会想起那年我们在河边抓鸟的情景和那顿令人难忘的晚饭。如果是今天，我们那种做法无疑是错误甚至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但在那个生活艰苦的年月，那些小水鸟对我们那些孩子们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我觉得真是没有什么可受责备的。但我今天却是真诚地希望，让我们那个时代的生活永远成为历史；让我们那样的童年，再也不要重演。

2009年9月15日-9月21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