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未知和前途的迷茫炙烤着心灵,来不及千叮万嘱,甚至挥手告别,我们邵阳师专八九届历史科同学一毕业,就匆匆离去,奔向五湖四海。弹指一挥间,二十年过去了,昔日学友的状况如何,如今同窗情谊的枝叶是否茂盛勃发,这成了所有同学心中一份凝重而温情的牵挂。
牵挂得深长的要数我们老班长刘振华同学了。他历尽艰辛曲折,问遍山陬海隅,终于寻得所有同学的通讯号码,这些枯燥的号码一旦变成电波,顿让人间绿意盎然,生机蓬勃。二十年前淡远朦胧的时空和依稀情谊倏然生动,历历在目,骚动游移的灵魂回归昔日纯净的土地,随即回复宁静和蔚蓝。
轻些、再轻些,快些、再快些;卸却所有背囊,匆匆踏上行程,从四面八方,同学们向着灵魂的栖息地---邵阳师专,悄然进发了。
这是一个梦牵魂绕的地方,曾经短短两年学习的时日里,培孕念想,能量,情谊和梦幻。我们八九届历史科是母校一个特别的班集体,全班95人,来自全省各地,以邵阳和长沙居多。如许人众相聚一个班级,也就趣味多多。学校能够容纳这么多人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足球场上方正对校门的实验教学楼最左下的阶梯教室。里面座椅简单,没有放置课本的桌面,只在侧面扶手上有一小平板可以做笔记,类似“抗大”的简单。天花板上均匀挂住四架叶片巨大的吊扇,扇下座位上的同学呆不了很久,有几次我贪图凉爽,不到三分钟就冷得头皮发麻,只好换坐教室的角落,去看我心爱的小说。当时男女生纯洁得傻冒,界限分明,男生霸占高处地形,女生屈居低洼地势,一眼望去,泾渭分明,前边春花浪漫,后边灌木丛生。一旦下课,一窝蜂跑到侧旁平地,男生拥聚围墙边缘,女生列队旧教学楼树木边,虽有界河,免不了阳光增温,清风传讯,情意流转,偷眼凝望。课堂上我们永远记得辛勤的老师给我们无价的智慧,永远的教诲,还记得当时讲故事的老师常使我们痴迷沉醉,但一些身强力壮的同学特别容易饥饿,一到上午第四节课,就把碗筷带进课堂,课时未完,台下碗筷迫不及待叮当作响,惹得场面时有尴尬,令人忍俊不禁。这些细节让我解颐之余,随即自责不已:人世间许多苦口婆心的教诲,受益终生的劝诫总是淡出脑海,独独这些没出息的细节津津乐道,这很让我困惑,旋即释然。如同蓬蓬勃勃的枝叶间,挂住一两朵花儿,谁还去注意强劲的树干;万绿丛中一点红色,谁会留心那盛大的绿?灵魂有多样的色彩,也需多种养料。
在这魂梦相连的故地,为让色彩更加绚烂,灵魂更为舒坦。筹备组煞费苦心,精心安排。毕竟人世沧桑,二十年不见,个个模样依稀,难以一下认定,不免窘境连生。聚会前一天晚上,一个女生前来报到,我闻声前去开门,只见一位女士侧目张望,见了我忙不迭连声边说边离开:“找错了,找错了。”我也就把们阖上。她一看门牌,又折回,我打开门,刘振华从房内伸头一看:“哟,陈红明!”同学之间形同陌路,引得房内笑声连连。接着又一群来人敲门,我们试着让陈红明开门,结果遭遇同样……待到报上名来,片片感觉霎时复苏,惊喜、激动、握手,说不尽的亲切,道不尽的离别。
聚会当天,50余位同学在繁忙之余,抽空赶来,掩不住脸上的兴奋,疲惫和沧桑;不能来的同学有的事先请假,有的事后倾诉遗憾,到来与否,我们的心紧紧相连。当时大部分老师也来到酒会现场 ,有的年事已高,岁月迟暮,多数老师额前依然亮堂,展现无边的智慧。对老师,言语间,说不尽的敬爱、问候,心里头,藏不尽的感激、尊重。
一个人,就是一部历史;一群人,就是一个社会。在历史的长河里,生命如白驹过隙,相聚是缘是福。中午的酒会上,我由衷庆幸自己属于这个集体,这个社会;我们创造历史,组成社会,改造世界,从中看到平凡个体的伟大。我百感交集,思绪联翩:人,真该珍惜老师、同学,珍惜历史、未来,珍惜周围一切。无论何时何地,该不会拭去同窗岁月的烙痕,其间有共同的色彩和灵魂,以及高贵的情谊。
情谊珍贵无限,在寒暄中,在无言里,在酒杯间,在血脉内!流淌,滚烫。同学,老师,举起了酒杯,祝福连连,笑语喧喧,觥筹交错。一位男同学和一位女同学的交杯酒掀开了学生时代纯洁梦幻的面纱,把酒会推向高[chao],全场欢腾。席间,我悄悄询问长沙的一个女同学:“你们那里的于卫红怎么没有来?”女同学娇嗔答道:“你就只知道于卫红!”怎么这样说呢!只是往日的有些同学处的更近而已,可惜还有好些更近的男同学没有来到现场。
下午和晚上我们择取了一个适中聚处---石头寨,一个不错的娱乐场。宽阔大厅便于交流、唱歌。每一个同学都上台汇报这二十年来人生历程,酸甜苦辣,味味俱全。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历练人生,创造辉煌,更多的是平凡的人生。我们珍重平凡,绝不轻视平凡、自卑平凡。夜晚的石头寨远离喧嚣,我独自漫步幽径。秋夜的长风轻轻吹拂,掠过丝丝凉意,凝神静听大地,近有学友欢歌,远有汽车鸣笛,和着车轮轧地的沙沙声渐行渐远,消逝在万家灯火和无边黑暗之中。目力所及只是大地的魂魄,或是一首凝练的诗。抬头仰望,夜空深邃,幽蓝纯净,天空清亮的玉盘属于华夏大地。中秋时节的明月分外夺目,月宫写满了唐诗的缠绵,宋词的婉约。今夜,这轮明镜不能照亮我的缠绵和婉约,我也没有苏东坡乘风归去的透明忧伤。再看渺远的星星,晶莹闪亮,在群体中紧密对望,在个体中孤独舞蹈,舞蹈渐至邈邈深空,拉长我幽幽浮想。此时,著名诗人叶芝的诗句不期而至:“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过去那眼神的柔和/回想昔日那浓重的阴影/……垂下头来,在金光闪耀的炉火旁/轻轻诉说爱情的消逝/在山头上它缓缓漫步/在群星中间隐藏着脸庞/.不知不觉,丝丝寒凉的风又让我进入另一些回想,同窗的形象组成蒙太奇镜头闪过。没有来的有刘凌,彭元喜,蒋爵雄……去年假期我到刘凌家,他两个小孩读书,新买了房子,家境不很宽裕了,就加紧工作。我记得当时在他家附近歌厅娱乐,他接连两次离开,说是回家换火煤,如此心态让我忍笑不止……这次聚会,恰值他高中同学也相聚同一天,无所适从,幸有贤内助出了个主意:两不参加。而那小巧的男同学彭元喜,毕竟也曾在一次业务会上不期而遇,他说,乡村中学的副科老师评职称真有难度;那个风华正茂的蒋爵雄,曾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当时母校召开毕业动员大会,我在呼呼大睡,是他帮我领回毕业证,在床头摇醒我……几多思绪和回想,淡淡甜蜜和心酸。此刻我突然忆起鲁迅描绘过的几种生活:辛苦麻木而生活,辛苦辗转而生活,辛苦恣睢而生活,未经生活过的生活。请原谅,我竟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想法,也许我敏感脆弱,也许我无知笨拙,也许是苏东坡的这轮明月触发我对生存境遇的困惑,但无论怎样,同学情谊不会磨灭,我们的灵魂始终定居在纯美的同窗之地。
第二天,全体同学以母校为起点,进行环城漫游,早上的阳光异常光鲜灿烂,这也是发自我们心空的光芒。我们带着朝圣般虔诚心态,在师专门口下了车,一幅“欢迎八九届历史科同学”的横联在大门上方赫然入目。如今母校已升格为本科学校,称邵阳学院,分南北两院,场地扩大,生员增多,楼舍焕然一新。我们轻步踩着母校的土地,对着树木微笑,对着足球场微笑,对着所有楼宇微笑,对着陌生微笑。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当年听课之所,所有目光,所有指向,穿透二十年时空,一齐朝着阶梯教室!所有的庄严和神圣凝聚于同学们念叨的一个词汇:那个教室。
所有熟悉升格为神圣,所有陌生突变为亲切。
随着照相机的咔嚓声响,再次证实我们的灵魂定居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这里生发了我们的知识、力量、机缘和梦想,我们迫不及待搜寻记忆里的一切,如同焦渴的土地贪婪吸取甘霖的乳汁。
别掩饰你的热爱,对母校、老师和同学,对同窗岁月和未来生活,对瑰丽年华和理想梦幻!你尽可以任意而为,哪怕是亲吻一片树叶,一只虫子。而我当时在同学们的倡议下,为石玉芳同学撑起了一把遮阳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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