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对面的小区就快落成了,一栋栋高楼,错落分布,墙体恰似威化饼般一层层页岩的样式,我仰目看着,看酸了眼睛,隐隐的便有水光在眼中浮现。
都市的风卷起地上的黄叶不甘地翻腾,粉细的沙尘扑在脸上,带着麻酥的感觉。再远处,依然是正在建造的一片片小区,在这个喧嚣的都市里,每日都有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可是,为什么盖了这么多房,终究,我们还是只能望着那林立的楼房,而怆然转身?
早些日子妈妈打电话,语带哽咽,问她,却不肯说。我打电话问爸爸,爸爸说因为带着侄儿大宝,爸爸单位不让她住在后院了,说车来车往,小孩子乱跑太危险,让她一个人搬到前院去住。
妈妈是那么敏感而自尊的一个人,听了这话,总觉得人家在撵她走似的,心里自然便不好受了。我静静的听着,眼中便流下泪来。终究,还是因为房子的问题呵,谁让咱们买不起房子呢?哎,总是一个钱字,磨损多少风骨。
早些日子,看到人家中了三个亿,心里不禁又有些难过。若是咱也有了钱,不用三个亿,哪怕有个一二十万,买那么一套不大的住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老的为难,小的也委屈。
——安得广厦千万间呵!
于是,一日日的,便痴人说梦一样的想着,有钱吧,快些有钱吧,等咱有了钱……
呵呵,等咱有了钱,估计也不知是哪辈子的事了,那么不管它哪辈子,何妨先yy一下。
等咱有了钱,咱别的不说,房子一买就要买三套房,爸爸妈妈一套,自己一套,再给咱未来的儿子或女儿留一套。这一世吃够了没房的苦头,决不能让孩子日后也遭这种罪。
当然其中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便是给爸爸妈妈买一套房子。
爸爸妈妈的房子要买在郊区,盖成那种农家小院的样子。附近最好有池塘,成群的麻鸭、白鹅摇摇摆摆的走到水塘边,然后“扑嗵扑嗵”跳下去,白毛绿水,红掌清波里,游出一片活泼泼的春意。
放学的孩子们披一身霞彩从田间小路上跑来,欢快的追逐笑闹。远远的有人吹起口哨,夹杂着略显跑调的童音,奶声奶气的唱着《数鸭子》的歌谣。
远远的坡地上,散布着洁白的羊群,恰似朵朵浮动的轻云,又如大团大团的棉花糖。那时,一定要爸爸妈妈养上三五只羊,闲暇的时候,便可以回来小住几天,携了一本书,赶着羊群去放羊。
有风吹过,拂起我火红的裙裳,发丝在风里飞舞成流瀑的模样,然后席慕容的诗句便如歌行板般在静默的时光里缓缓流淌:我在山坡上放羊,我爱的男儿骑着马来时,会看见我红裙飘扬。
既是小院,屋前肯定要有个院落的。院落不要那壁垒森森,水泥砖块构成的高墙,低矮的泥墙或竹篱小院即可。院子里一定要种上一棵梧桐树,不是花开白色的油桐,而是那种钟形花朵,大叶亭亭如盖的泡桐。暖暖的阳光照下,向阳枝上那只鸟巢带着金红的霞色,更是茸暖的可爱。
四月的时候,微风拂过小院,有嫣紫的花朵飘飘落下。不要去踏它,一朵朵的拣起来,拿针线串成了串,氤氲着香气挂在颈间,在悦耳的鸟声里张开双臂在风中旋舞,想像自己便是那谪落凡尘的桐花仙子。
这时一定要闭上眼,也许便有轻巧的花朵轻轻下落,飘落在刘海上,然后抚过眼皮,再轻轻落到地上。呵,这花的问侯,真是别样的芬芳温柔。
院中靠墙处,设一架秋千吧。春风荡漾的日子里,着一袭轻衫,轻蹴而起。天高云淡中,体轻入云。而在那墙里秋千墙外道中,偶有人过,许是会把这一架软红当作闹春的红杏吧?此时此刻,绿杨烟外,晓寒已轻盈。
廊下窗前,摆几株盆栽。不用特意买花盆,用旧的,破损的瓦盆瓦罐腌菜坛子都可以凑合。盆中种的,不要名贵的植物,像石榴、四季豆、朝天椒之类的就行,——要的就是那股泼辣辣的生意。
院里辟出一角地,用碎砖破瓦圈了,一半种上菜,一半杂上花。菜看时令随意种,微雨春韭绿,秋风菊色黄,所以韭菜一定要种三五畦,而大朵大朵黄色的波斯菊,更是必不可少。当然,再多种些白的、红的小雏菊更好,我向来对白色的花卉情有独钟。
菜地间,烧汤花一定要种几棵,这种花花期长,不娇贵,看它们花开花闭,便知饭时,都不用看表的。垅边地头,还要种上三五棵罂粟。咳,本来多种几棵更好,只是听说这玩意种多了违法,那就随便点几棵吧。其实我特喜欢罂粟花开时那种妖紫艳绝的风情,红中透紫,紫中微蓝,烟一般迷离,血一般瑰丽,越看越觉得有一种奇异的魅惑在其中。而且,等果实熟了,壳跟里面的籽,煮的水还可以治疗感冒,肚疼,特灵验。
除了这几样东西,其它的木槿、大理花、麻子菜、月季、玫瑰、美人蕉之类的常见花奔,就随意的种一些好了。嗯,还要种上几棵小茴香。掐几枝小茴香的嫩头,放进妈妈做的鸡蛋面里,是我近年来无数次梦见的久违的美味。
七叶一枝花跟香瓜子,家里种的应该还有好多吧?到时挖几棵七叶一枝花的块茎埋进去,再撒一把香花子的种籽,这两样东西的叶子,揉在患处,都能驱蚊止痒呢。
切记要在地头搭一棚架,爬上满架的黄瓜、丝瓜、梅豆、葡萄什么的。这些东西时令肯定赶不一块去,那便让它们缤纷着来,你方开罢我登场吧,不至于太拥挤,也不至于太寂寞,就让这些东西爬的满棚满架,丝丝缕缕的叶子触须垂下,荫凉如洞。
七月七的时候,摘一串葡萄,悄悄站在瓜架下,边吃边偷听牛郎织女的情话。嘘,你可不要告诉他们,我正在下面偷听!
细雨缠绵的日子,卧于棚下的竹榻上,一任微雨零星的从棚外斜飞到脸上,有着清明寂寞的沁凉。也许只有那一刻,才可以些微体会得出“豆棚瓜架雨如丝”的那种寂静幽清。
在那清凉一刻,不妨遥想一下在遥远的数百年前,那个寂寞自守的老人,就那样粗衣布鞋地坐在冷寥四壁内,风卷着细细的雨丝从墙缝中钻入,透骨沁凉中那个老人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挥洒笔墨,构造了一个遥远的聊斋时空,写出了一篇篇不朽而美丽的传奇。
非人非物我非我,蝴蝶一梦老庄周。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焉知其时我身,不是哪个花妖狐怪的南柯一梦?
除了花花草草,妈妈最喜欢养一些小动物,那便弄一群小鸡、小鸭、小猫、小狗的来养吧。最喜欢那些小东西们幼时毛绒绒的样子,小小的、皮皮的、圆不溜丢的,球球一样滚动,那么的可爱到骨子里去。
没事的时候,让小鸡小鸭们在菜地里随便啄,猫猫们喜欢抱着花枝打秋千,也由得它们去,反正也不指着这些菜赚钱,由得它们祸害好了。
狗跟猫从小放在一起养,如果可能的话,让它们睡一个窝,吃一锅饭。嗨,培养一下阶级感情,没准就又是一段狗狗爱上猫的佳话。
其实当年我们家的小狗豆豆跟狸猫花花的感情就不错。虽然在一起时经常掐架,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一致对外。比如有外面的狗来欺负花花时,豆豆总是会很英勇地冲过去,冲对方狂吠。虽然平时它跟花花也不时兵戎相见,虽然貌似事后花花也好像并不怎么领情的样子,终究大家都是自己“人”,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性立场问题上,是一定不可以犯错误的。这种品格,应该发扬光大。
提起花花豆豆,就不由又想起了我曾在《猫葬》那篇文里写过的老死猫。豆豆、老死猫,你们在天堂一切可好?还有生死未卜的花花,你此刻若健在,也该有七八岁的高龄了吧?犹记当初你刚到我们家时,小小的一团绒绒模样,那么娇小的,怯怯的,只有两只灵动的圆眼睛水汪汪乱转,那可爱的模样,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而今,一别之后,你尚无恙否?等咱们有钱了,有了这么一处院子,你们都还回来住,好么?我跟妈妈,都很想念你们。
还有爸爸。爸爸是最喜欢看书的,就弄一个大大的书架,买好多好多的书码在上面,想怎么看便怎么看。还要买一张很舒服的躺椅放在院子里。夏天就歪在棚里的竹榻上看书,冬天出太阳时,就把躺椅放到院中向阳的花圃边晒太阳。
买书的时候,金庸、古龙、梁羽生等人的武侠小说一定要全套,卫斯理的科幻也要整来全套。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之类的,相应的也要弄一些来附庸一下风雅。至于四大名著、《二言两拍》,《聊斋志异》是一定要必备的。嗯,这几本我已经有了,倒是不用再买了。别的什么《辞海》了,《二十四史》了,《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东周列国志》等等,反正逮着什么买什么。
冯梦龙的书我一向爱看,琼瑶阿姨的书就不必收藏了,咳,反正我跟老爸都不好她这一口。没事的时候,看书累了,咱们爷俩儿可以坐在院子里随便闲话。一任上下五千年,东西八万里,思绪纷沓。重温当年膝下承欢的快乐。
印像中,似乎已经有多年没有跟爸爸好好的闲话了。岁月荏苒,时光蹉跎,粗糙了的,何止是沧桑容颜?
思念至此,闭上眼,再睁开,有潮潮的涌动在心头。爸爸,妈妈如果我们有了钱,住这么一个地方可好?妈妈,你说,我们很快就会有钱的吧?
这时忽然想起一支儿歌,窜改一下放在此处作结,以凭吊曾经的年少时光:记得当时年纪小,您爱谈天我爱笑。一抔瓜子半盏茗,不知不觉吃饭了。
-全文完-
▷ 进入风里桐花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