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病态

中部有个农业大省，省里有个农业大县，农业大县名叫荒唐，这个地方经济不算发达，但靠农吃农，一干吃皇粮的荒唐人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几年前，中央宣布取消农业税，荒唐县的财政收入骤然缩减，皇粮者工资外的收入被砍去一大半，荒唐人这种优哉乐哉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穷则思变，荒唐人便打起了收取农业管理费的主意。收费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要有项目，二要有依据。荒唐县没有收费条件，不要紧，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荒唐人积极性空前高涨，纷纷主动出谋献策，一个名叫饭桶的智囊团建议成立“玉米办、西瓜办、包子办……”的构思集中体现了荒唐人的聪明和智慧，仅一个“玉米办”，就创造出至少四个收费项目：农民摘玉米需到农业部门进行标准化作业操作和上岗取证培训、搬运玉米需到交通部门办理运输证、砍伐玉米棒需到林业部门办理砍伐证、烧焚玉米梗需得到环保部门许可批准。至于收费依据，只需政府发一个红头文件便ok，比狗放屁还容易。由于饭桶智囊团的点子具有很强的操作性、实用性、针对性，荒唐县决定树为先进向全县推广。

荒唐人好热闹，有话事者提议，请些明星来搞台大型晚会吧，领导欣然同意。大明星请不起，小明星影响力有限，最后把范围锁定在过气一线明星身上，刚好前几年荒唐县出了个大红大紫的超级女生冠军——潘银莲，虽然人气早已不复当年旺，但影响力尚有。出场费最初报价是5万元，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以3万元成交。

荒唐县地方虽小，但追星一簇大有人在，只是平日无星可追罢了。这一次，人靓歌甜的超女冠军荣归故里，追星簇们自然不会放过。演出当天，场面异常热闹，粉丝更是疯狂，唱到高[chao]处，一名年逾八旬的老头怀抱999朵玫瑰花乐癫癫的跑向舞台……花香袭人，娇艳欲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到这位爷爷级歌迷的身上，超女恍然梦中，心情十分激动，边对老人家鞠躬边哽咽着声音连说：“谢谢！谢谢！！谢谢！！！”场面感人而温馨。戏剧性的情节出现在超女与老头拥抱别离时刻，老头出其不意揽过超女，飞快地、紧紧地用自己的嘴巴吻向超女的嘴巴。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待人们反应过来，老头已经变法戏似的拿出一条写着“感谢玉米办，我爱潘银莲”的红绸在舞台上迎风飘扬…….瞬间，现场里曝出一阵阵尖叫声、爆笑者、起哄者、呐喊声、口哨声…….有人骂老头，有人恨老头，有人不屑老头，然而更多的男人是羡慕甚至妒忌老头，他们心里有着同样的酸溜溜的遗憾：老头在现实中吻到美女，自己只能在梦中亲吻美女。

轰轰烈烈的晚会过后，荒唐县五花八门的收费项目应运而生。在没有农业税的日子里，有人估算了一下，各种费用加起来比农业税还多，很多农民不由怀念起缴纳农业税的日子。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潘银莲被老头强行索吻后，一不小心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成为一些无聊好事者饭前茶后谈资，在公众中保持着关注度。但潘银莲真正回归公众视线的，还是在不久后娱乐圈中发生的一起令人震惊的“艳照门”事件。男主角就是那个高大帅气、英俊潇洒、富家子弟的乖乖仔阳光男孩——歌影视三栖大牌明星；女主角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的年龄段都有，潘银莲就是这样的女主角之一。丑闻既出，尽管潘银莲“很错，很后悔”，但其多年来精心打造的玉女形象已轰然倒地，一些电视、广告公司也纷纷对她进行封杀。

按常理，潘银莲是很难再在娱乐圈中立足了。但生活如戏，人们可以猜到开头却无法预知未来。可不，经过一段时间沉寂和低潮后，潘银莲强势复出，娱乐圈中有个擅长制造话题的叫宋缺德的人携手潘银莲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高调宣布：缺德公司将筹拍《玉女也疯狂》、《玉女.欲女》两部影视剧，女一号均由潘银莲担纲主演。当天的潘银莲是那么性感、妩媚、动人，这种香艳、这种美丽比之以前的玉女清纯形象更别有一番韵味，这么说吧，男人们除了欣赏，更多了一种蠢蠢欲动的犯罪感。这次发布会很成功，非玉女潘银莲上了网络、报纸、电台等娱乐新闻的头条，牢牢吸引住人们的眼球。人们议论她的私生活、关注她的美腿玉臂红唇香肤、渴望了解她和男人们做爱的技巧、甚至在美好想象中一次次意淫她……好像，人们对潘银莲的演技、歌艺已经失去了兴趣。

这年头，有丑闻就有关注，有关注就有知名度。潘银莲有丑闻，并因宋缺德的策划和包装而被人们关注，尽管她为此付出不菲的佣金，也知道玉女系列电影投拍至少要等到社会主义中级阶段以后的事，但超值，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曝光率、知名度、成功转型。这能怪潘银莲们吗？不能！他们只是顺应了社会潮流和满足了人们心灵空虚需要。

不久，某著名导演筹拍《潘金莲正传》大片，决定海选女主角。导演有点石成金之神奇，谁主演谁大红大紫，成千上万人争演女主角。但人们不约而同推荐了潘银莲，理由惊人相似：潘银莲就是潘金莲的孪生妹妹，有美貌、有风骚、有经验，最适合女主角了。潘银莲与大导演素昧平生，深知道仅靠民意是远远不够的，她经过苦思冥想，想出了通过网络向大导演写一封信，信的主题目是“求求您，给我潜规则”，副题目是“我爱大导演我爱潘金莲”，随信一起发出的还有生活照、艺术照……据说大导演看到这封信时异常激动，主动约见了潘银莲，又带她见了影片投资商。至于过程如何，人们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结果是，大导演拍板让潘银莲演潘金莲，人民电影为人民嘛，导演也不能漠视民意呀。

这样的理由太堂皇了，连外星人都不敢相信。当然，你可以看轻、指责甚至鄙视潘银莲借潜规则上位，却不能阻止别人喜欢她，中国人多，只要不是100%的人讨厌、拒绝，她就有市场需要的空间和存活的价值。这从潘银莲的出场费短时间狂涨四、五倍而请她去商演的仍然络绎不绝得到佐证。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请她去唱歌的不提唱歌要求，请她去表演的不提表演要求，唯一的要求居然是：欲女一些，再欲女一些！

话分两头，且说荒唐县自征收农业管理费后，财政收入又慢慢好了起来，到最后，还比征收农业税时提高了许多，有钱了，原先被砍去的工资外收入项目当然要恢复过来，而且还增加了好多个项目。荒唐人把这些总结归纳为循环经济：咱们收入水平提高了，消费水平跟着上来了，经济也搞活了，老百姓生意就好做了，群众富裕了就会自愿多交管理费……按照荒唐县官方的话来说，目前正是社会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的大好时机。尽管坊间有不同的声音，也发生过上访农民被拦截下手过重至死的事件，但无关大局。领导们说了，伟大如毛泽东，同样犯过文化大革命错误，但并不影响其丰功伟绩和名垂青史。

荒唐人知恩感恩，决定隆重庆祝取消农业税n周年纪念日。有关人员就请明星一事进行讨论：还是请潘银莲吧，15万元出场费？不贵不贵，县里有这个财力嘛，别讨价还价了，那样显得俗气和小家子气。

潘银莲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今非昔比，荒唐县的观念和开放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主办方特意选取潘银莲一幅很性感很诱人的照片作为演出海报，在红唇底下特意加上一行醒目的大字：只要你想，莲莲就给！另有一行小字温馨提示：忠告高血压和心脏病患者请勿去现场。人们都有这样的心理：因为神秘，所以好奇，越是好奇，越想猎奇。有需求就有市场，晚会的门票经黄牛党一炒再炒，已由几十元涨到了上百元、几百元甚至上千元，还是一票难求。

演出那天，人山人海，盛况空前，气氛热烈而火爆。吊足人们胃口的不是小沈娘的小品、不是冯恐怖的相声、不是周走调的唱歌，而是潘银莲想给观众什么！经过人们感觉上很漫长的等待，主角终于登场：比海报更迷人的潘银莲踏着妖艳的舞步火爆向观众走来。主持人不失时机问观众，莲莲性感吗？废话！嘴唇呢？放屁！那想不想亲吻莲莲最最性感的嘴唇呢？除非不是纯爷们！就不怕老婆拧耳朵？不怕！拧断也不怕！！好，但现场人多，莲莲吻不过来，这样吧，来个现场拍卖香吻权，谁出的钱多莲莲就给谁吻！钱少者骂娘，钱多者赞成，但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拍买开始，444元起步，经过44轮激烈争夺，最后，一名志在必得的男人以44444元的高价拍得对莲莲的香吻权！全场轰动，之后是哑雀无声，人们都被这人镇住了：手提巨额现金箱子，身上穿的既像睡衣又不像睡衣，头发整整齐齐，脚下穿着拖鞋……有懂行情的人说，这叫时尚，对，就是有钱人喜欢玩的那种时尚！潘银莲的眼睛发亮，目光充满期待，温柔柔地迎接着越走越近的时尚男人……终于，男人和美女拥抱在一起，人们屏住呼吸，仔细地欣赏着这个时尚之人行使香吻权。时尚男人就是不同，你看他亲吻的动作是那么的勇猛刚强！那么的干脆利落！人们感慨之余，隐约中听到潘银莲的声音，“哎…哎，疼死人了！”一阵哄笑，这骚娘，得了舒服还撒娇！“癫…癫仔，神…经…病!”潘银莲的声音再度响起，语音不清还夹杂着痛苦。再瞧，潘银莲的舌头被咬断了！有人惊奇但没人同情，人们本来想看热闹，正巴望着更多更离奇的事情发生。现场爆发出一阵阵起哄声、尖叫声、大笑声…..有人水话潘银莲：不带安全套，吃亏在舌头；有人赞叹时尚男：舌头当作狗鞭啃，引发小鸡发情叫……

现场中有个叫王八蛋的公务员可没有这份闲心，他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时尚男人正是屡次带头上访的刁民尤良心！这家伙和几十个上访者不是被自己送进精神病医院了吗？怎么跑出来了？王八蛋心里清楚，那是自己的责任对象，闹出事来可是要追究责任的！王八蛋急忙冲上舞台，指着那男人对保安说，他是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病人，快，抓住他。

“我不是病人，你才是！”尤良心见到王八蛋，心情十分激动，“呸”的把一口浓痰重重地朝他的脸上喷去。

“你没有病为什么要用几万元卖吻呢？又为什么吻了人家的嘴唇还要咬掉人家的舌头呢？”王八蛋不生气，他要在公众面前展示公仆以理服人的光辉形象。

“钱？你看看箱子里是什么？”除了最上面一张是真币，其余全是冥币。

“还说没病？正常人会拿冥币当钱用吗？”　王八蛋步步紧逼。

“这…反正、反正我是没有病！”良心不知所答。

“那你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穿的衣服是不是病号服？”王八蛋连珠炮发问。

“是，但我真的不是病人，是被你们……”良心急了

“你说自己不是病人，有证据吗？”王八蛋打断他的话。

“没、没有…”，良心呆住了，他第一次听到不是病人也需要证据，也找不出自己不是病人的证据。

够了，已经够了。王八蛋不再理会良心，转向众人大声说，“这个病人从医院逃跑出来，骗取香吻权，咬伤莲小姐，扰乱公共秩序，影响社会稳定，该不该抓他回去？”

这样一个病人太危险了，确实应该抓回医院治疗，否则，社会不得安宁。良心被保安扳倒在地，王八蛋一脚踏住良心的脸，学着文强问张子强：“你服不服？”良心不服，王八蛋猛地用力，良心的脸色泛青，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王八蛋还在继续用力。

“住手！”终于有人站出来，“你太过分了，这样会出人命的！”

王八蛋眼看就要干净利落地摆平这起突发事件、以理服人地收拾掉这个危险分子，却不想被人破坏了，十分气愤：“你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我是狼心狗肺局的狗屁科科长，属公务员编制，跟公务员作对就是跟党、国家和人民作对！不弄死你也要搞残你！”

“我不管你是王八蛋，还是狗—屁—科—长，我只知道你不是人！”　那人轻轻一笑。

“你、你污辱人！”王八蛋涨红着脸色。

“你说你是人，有证据吗？”那人顿住笑，一脸严肃。

“我——人——证据？”王八蛋张大嘴巴。

“对，证明你是人的证据，有吗？”

“没、没有，不…”王八蛋也会慌乱。

“既然如此，你因良心拿不出证据证明不是病人而断定他是病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因你拿不出证据证证明自己是人就断定你不是人！”

王八蛋想起了一句俗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必定会报”，直觉得心里发毛。

“我是良心的主治医生，知道他心中有怨恨，也清楚他这样做是想通过制造极端事件引起社会关注而利于申冤；

“不错，良心的确是病人，因为他身上有很多伤——那是他带人上访时被人拦截打伤的，但他的心理是健康的，没有病；

“有人以为身体健康就不是病人，错了！像王八蛋，对，他的身体是健康，但他的心理有病，心理有病比身体有病更严重、更难治疗！谁敢说他不是病人？”

…………

是呀，这个社会有很多事、很多人太异常了，他们自以为很健康，其实他们正病态着呢！有些甚至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当这些病态蔓延到整个社会，最后演变成甲型h1n1流感（猪流感）时，那真是太恐怖了！我的天呀！（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