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弟兄们急行军来回十五里地去看电影《奇袭白虎团》,真是过瘾!说是弟兄们,不过是在一起玩耍的很开心的伙伴。其中还有几个埋汰丫头死活的跟着,因为从小对性别比较模糊,所以一概以弟兄们称呼,这三个埋汰丫头也不以为意,傻乎乎地跟着跑,忽略了自己是蹲着尿尿的主,做了我比较忠诚的战士。早晨照例是懒在床上听着母亲一遍一遍的叫我。我呢,也是一次一次的享受母亲声厉音慈(这个词是我接受较高教育知道母亲的恩爱后发明的,嘿嘿!)的叫床。不一会母亲的一句:“你爹回来了!”我才听见冲锋号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光着脚丫子假装早就起来的样子奔向了洗脸的盆子。
和父亲的关系最近一直比较紧张,起因是前些天我把父亲给我做学习用的小黑板改装成了滑冰车,结果父亲雷霆大怒,我在生产队场院的麦秸垛里藏了一宿才躲过挨打这一劫。所以这样和父亲冷战还有一条,就是不管姐姐和母亲怎样逼问我的滑冰车在哪里,我都没有招供,至今仍是安稳地靠在狗窝里。家里的狗对我也格外的忠诚,或许理解我是给他屋子装了个挡风板吧,所以格外的热情于我,不许别的人靠近他的房子,因此我的心爱滑冰车很安全的立在那里几天了。
出了自家的院子我新提拔的伙伴“大鼻涕”早就就在那儿等我了。大鼻涕是小红眼子的弟弟。虽然驱逐了他哥哥但是提拔了他,他还是知道感激我的。因为那个时候是英雄主义年代,讲究大义灭亲。这个大鼻涕和小红眼子长相一点都不一样。她们的母亲很漂亮,常听大人们和他爹开玩笑,说是他们哥俩不是一个种。我们小,对这些大人的事情向来没有兴趣。但是,如果你仔细端详他们哥俩真是没有相似的地方。小红眼子机灵,莲蓬草的头发下面有一对总是红红的眼睛,动作也是猴子似的不安分;大鼻涕则不是,短粗身材脸横宽,鼻子下面无论冬夏都有黄黄的鼻涕,一看就有稳重的大将风度,打起仗来也是风格迥异。小红眼子奔腾跳跃以战术见长;大鼻涕勇往直前以勇敢自诩。
草草的吃了个凉大饼子心里就盘算着今天怎么玩了,因为是星期天又是暮秋时节,正是我们自由的时候。想起昨晚放映的《奇袭白虎团》,心里还是扑腾着,琢磨着怎么和小红眼子把这场戏给翻译过来。说起小红眼子我得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个小红眼子本来是我忠诚的部下,是我得力的“二把手”。由于屯子里可玩的地方少,所以发生了玩耍场所的资源短缺。有些无处玩耍的家伙常常就被挤在一旁看热闹,时间久了这帮家伙不服气,就想着法子捣乱。我想了很久,就找小红眼子谈,让他领着这帮饱受排挤的家伙和我的弟兄们对着干,这样既刺激也算妥善的安置了他们。小红眼子当时说啥不干,我说那是个头目你还不干?我冲他的屁股踢了几脚,他就得了委任状似的接手了。起初他还有点情绪,后来看到一呼百应的山寨头目确实比二把手干的舒服,他就越发起劲的组织起来了。当我感觉这个家伙想和我真的分庭抗礼的时候,这个小红眼子已经人模狗样威风起来了。所以我寻思凭借《奇袭白虎团》的东风和战术好好的收拾一下小红眼子的队伍,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暮秋的阳光懒洋洋的,和墙根下的老头老太太们一个神气。不一会,我的部下就聚集到了场院东边的墙角---我的战斗指挥部了。不是吹牛,我的部队自从剔除了小红眼子之后,整体容貌大有改观。真的可以用英武威猛飒爽英姿来形容了。我的队伍里那三个埋汰丫头,你还别小看她们的作用,她们也是我们屯子里比较漂亮的。特别是有个叫大眼睛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有神。打仗的的时候只要她在旁边一忽闪,那我军的战斗力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那时虽然不知道什么爱情具有伟大的力量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道理,但是说实在话,这个大眼睛确实是鼓动我们在战斗中奋勇向前的精神力量。就连敌军那面的也是因为显摆(那男子)和嫉恨(女孩子)而格外卖力。一阵乱糟糟的叽叽喳喳之后,该我说话了。我学着《奇袭白虎团》里的那个连长的样子,做了非常认真的部署(原话忘记),不外乎就是白天准备战斗的服装和枪械,晚上开战之类。现在想来那场面也不亚于《奇袭白虎团》的庄重和煞有介事。部署完后这帮乌合之鸟就分头准备去了。所谓的准备用现在的话就叫包装。那时候我们看到的电影里的英雄真的很体恤我们。没有现在的佐罗蝙蝠侠啊什么的包装的那么奢侈。我们很有创意的把自己的队伍命名为红队。胳膊上大小不一的红布箍子就是标志了,帽子和服装呢由于条件的限制我们仿照了武工队和东北抗联的穿着风格百花齐放。当然重要的部位不能含糊,那就是腰带和枪。 用焦黄的高粱秸秆做腰带将腰扎起来,长短不齐的衣衫下摆顿时生动的挓挲起来,胸脯和腰部也格外的饱满和健壮。同样也用高粱的秸秆扎成大小不同的手枪。遵循官越大枪越小的包装惯例各自按照尺寸弄好。女兵们呢有些自由,随便的拿点什么装扮成关怀护理鼓动的角色就可以了,当然我内心更希望花枝招展的。没有等到各家房顶晚饭的炊烟升起来的时候,我们的部队已经整装待发了。我极有头脑的打发一个小兵叫大耳朵的去那面打探消息。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红眼子他们也已旗鼓完毕。
夕阳和昨天一样留恋的挂在天边调皮的纹丝不动。一脸坏笑的消受我们的焦急。绯红的晚霞也格外的热情烘托着太阳把碎金般的光芒慷慨洒向大地。各家的炊烟袅袅的伸向天空,红晕的身段慵懒的扭捏着,如同没有睡醒的少妇。我和小红眼子的队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列阵于姚家大坑南北两侧。说起这姚家大坑在孩童时代那可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玩乐的地方,热的时候那是我们水中嬉戏的游乐场,冬天结冰的时候更是我们逍遥的天堂。所以它成为敌我两军必争之地。我们约好,使用的武器必须是人道的,那就是土卡拉不得大于我们的拳头,如果比拳头大了就相当于现在的核武器,那是严格禁止的。在大坑的南面很清晰的看见一个个小黑头冒了出来,前面的大莲蓬分明就是小红眼子。我们猫在柳树丛中,那面的小黑头们也掩藏在柳树毛子里面了,不一会水面就溅起了一朵水花,说不上是谁撇的了土卡拉,这水花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的好看。我们一跃而起呐喊着欢叫着竞相的扔土卡拉。一阵虚张声势的嚎叫之后发起了冲锋,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沿着大坑两遍迂回攒动,伙伴们用垮兜里是早已准备好的进行土卡拉近距离的相互攻击着。不一会小红眼子的队伍就溃散奔逃,女兵们也不分敌我的尖叫起,。也不知道是进攻号角还是鸣金收兵,反正是奇袭白虎团似的的战斗结束了。那个红眼子额头起了好几个包,其中一个包还渗着血丝,好像比那眼睛还红。但是红眼子就是红眼子,在败逃的时候还是没有失去指挥官的风度最后撤退。回头的时候还阿q似的叫嚣:“你等下回的,咱们没完!”他的话音很快就被渐浓的夜幕给吃掉了。
随后几天当然是战后议论和不正规的上学听课了。那个星期最兴奋的话题就是姚家大坑之战,被描述的越来越神了,我们的队伍里的战士们没有一个低眉顺眼的,都神气活现的很了。就连当时部队的野营拉练都成了花边新闻,被排在了次要的话题。红眼子也特别的蔫吧,来回上学都走毛道了。那个莲蓬头的头发也显得特别的长,几乎遮盖了整个额头。我知道他的额头正在丘陵起伏着,不遮着可怎么办啊。突然有一天放学后,他走进了我神秘地向我招招手,我俩像鱼进水里一样滑进了路边的苞米地。我问他啥事?当然话语里满是胜利将军对败将的语气。他好像忘记了姚家大坑的战败耻辱似的,一脸惊惧地问我:“你听说前几天当兵拉练的事吗?”,“听说了咋地?”,“前晚我在东边草棵里捡到了一把手枪。”什么?“,“黑黑的手枪!”我的耳朵吹进了他紧张短促的呼气热辣辣的痒。“你再说一遍!”,“枪!”我的脑子迅速的炸了。小兵张嘎的场景立刻窜进了我的脑子里并且毫不犹豫的安了家。“你把枪放在哪里了?”“”“不告诉你。”“说!”“哎呀!别摁我的头啊!”“你说我就不摁你!”“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在哪里?!”,“在咱们屯子北边的脱坯槽子里”,“都谁知道?”“没人知道”,“不许告诉别人!”“嗯哪!别摁我了。好疼啊!”我撒开了手,心突突的跳着。我敢说,我从来没那么跳过!就是改装了我爹做的小黑板被我爹追打也没这么跳过!我的脑袋胀的很大,腿也麻酥酥的不好使了。兴奋像是一溜小凤把我吹回了家,直接倒了我家的小仓房里,反划上门,在那里使劲的平静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始终晃动的张嘎子和那把黑手枪。母亲要我回家吃饭的呼叫还有邻居家婆媳的对骂我都没有听见。张嘎子和小手枪轮番的在脑子里晃。可下子等到了天黑,我褪去了裤子穿着背心和裤衩神色慌张的向屯子北边走去,向脱坯槽子走去。
落日的暮色怎么这样的浑浊?没有绯红和昏黄的颜色怎么这样的僵硬?我感觉晚上的景色很不好看。脱坯槽子很快就到了,槽子里面满是雨水,像一块块漆黑不规则的布,也像魔术师手里的毯子。我小心进了水里,一边猜想手枪藏匿的地方一边顺着槽子露水的边自南往北的摸。脱坯槽子是不规则的坑,深浅也不一样。也许是慌张脚底下不知道怎么了软乎乎的,我站立不住一下子滑进了深水里。我急忙的扑腾着,像是尼斯湖水怪一样的在水里扑腾着,什么手枪和张嘎子瞬间跑没了影。脱坯槽子那个岸边成了我最想爬上的地方。经过一番拼命的折腾我终于爬了上来,进水前的欲望霎时消失殆尽,背心和裤衩子也恐惧的发抖,像是老太太的脸紧紧贴在了我的身上。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乖顺地钻进了被窝,那背心和裤衩子也一并的在被窝里和我一起做着记不清楚的噩梦,烘干它们自己的水分。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和红眼子模仿什么奇袭白虎团之类的打仗游戏,也没有向红眼子论证那把手枪的真假有无,只感觉红眼子的红眼睛里面有些神秘,猜不透是谎言胜利的窃喜,还是报复后的欢快。总而言之,我们有了一种告别玩耍时代的冷漠疏远,也有反思嬉戏的荒唐。
今年年初,我准备按照父亲的遗愿为父母合葬,了却做儿女的心事。让弟弟先回老家安排几个人迁坟,没有想到红眼子居然也来了。简单握手之后就忙活迁坟的事情,中午照例是要安排点饭菜酬谢前来帮忙的屯亲,我自然要和红眼子这帮伙伴在一起诚恳的喝几杯。酒酣耳热之际,红眼子突然说起了童年的这桩往事,他说为了报复我,谎言说有一把手枪藏在那里,其实我在脱坯槽子里面摸手枪和在水里扑腾的时候他就藏在不远处。他说:“你掉进水里我害怕了,想出来拉你上来了,谁知你自己扑腾上来了?你生气不?”我哈哈大笑“你说呢?”“操!不能”不知道是喝酒脸红还是我自己心里有另外的感觉。我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句:“看你现在人模狗样的,操!也不过是个笨蛋!和红眼子比起来你就是笨蛋!”但是和这个笨蛋的以往咋就这么值得回味和留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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