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近乎于白纸一样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眼珠子发胀地往外突,撑得两个眼眶没有闭合的机会。头发干枯而无光泽地散乱披在肩部,嘴角上扬,露出着阴森森的笑,让人不寒而栗地颤抖。她手里反射出金属的白光,是一把小刀,很小的钢笔刀。她拿着在眼前摆弄,犹如在欣赏一件艺术珍品。刀锋透出着阵阵冷光,冷不防便会被锋利的杀气威慑住心灵。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想试试刀到底锋利到什么程度。环顾身边,只是一片独处的漆黑,没有寻得可以试刀的东西。她执刀的是右手,她伸出左手,收紧另四根手指头,伸出仅剩的食指,右手扬起小刀,轻轻往食指划下去,慢慢地下落,并非是很使劲的姿势。就那么一瞬间,食指与手掌脱离了关系,往下坠落,然后消失。无底的深渊,黑洞般吞噬了被切断的手指。好注视着残留的伤口,满意地笑了。没有鲜红的血液,黑暗里涌动着流动的液体,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液体。
房东姓陈,是个憨厚的中年男子。穿一身普通的工作服,跟我心目中预想的富裕房产业主截然不同。陈房东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有点臭美,不断地夸耀他的房子如何的好。事实上也只是八十年代的旧式民宅,他还特地拉着我去参观公用的卫生间,指着小得恰好容纳一个人身体体积的卫生间夸起了他的厕所很干净。我缴了房租及押金,换来了一串钥匙,然后他就消失了。
晚上房间很是安静,四周的住房似乎不常回屋,公用厕所成了我个人专用,心里暗自欢喜,先前还担心每天要排队方便。房间有一台电视,打发时间地看完了晚间新闻便躺下睡觉了。
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有了失眠的习惯,晚上大多时间都处于浅睡眠状态。隐隐地感觉是下半夜时段,门外传来了防盗门被有人打开,又关上发出的声响,接着似乎有一阵脚步声在走廊徘徊,再后来也就没听到是否有人打开过里面的某间住房门。第二天早上醒来,朦胧地回想着昨晚听到的怪声响,仔细一想,这里是出租屋,有人夜间加班回来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就没在意。起身,以为会使用厕所洗刷,发现其他房门的锁是锁着的,他们上班可真够早的呀。正好,方便了我继续一个人使用公用卫生间。
办公室的人近段时间都特别有空,上班时间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无关痛痒的闲事。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开的头,讲起了鬼故事,而且个个讲之前无不强调是发生在自己周围人身上的真实经历。
老邓是来自乡镇的中年男子,他告诉我们,在他们家乡有个地方被当地人称之为“死亡谷”或叫“鬼谷”。在很多年前,某村民家的耕牛走进了“死亡谷”,家里是十二岁的小孩看牛,不知情地到里面找牛,没想到的是三天过去了都没见回家。家里人觉察到了异常,便纠集了二三十个村民一起进了“死亡谷”,发现自家的牛仍在那片荒草地上悠闲地吃草,肚子胀得很,而那小孩却不见踪影。他把牛牵回家,三天后无端地死在了牛舍里。接下来又发生了几次有人误进入“死亡谷”而神秘消失的事件,从此,村民们对那个地方望而生畏,从来不敢靠近,那里便一直被这种恐怖的气息所笼罩着。
听了老邓讲的故事,赵姨也积极地争先讲起了她村里的故事。她说的是在老家有一神婆,年纪近百,村民都很是相信那神婆具有神仙般的法力。每当月圆之夜,便可以让愿意接受施法的人进入地府参观可以见到自己已逝的亲人。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问起接受过施法的人居然能详细地描述着阴间地府的阴森环境,还说见到自己早已过世的爷爷或是奶奶,说至此处,不少人开始哽咽,甚至是泪流满面,以表不舍之情,实在不像是在作假的样子。
大家的兴致特别高,一个接一个地讲述自己所知道的离奇故事,小张说有人误入传说中的“鬼域”,感觉自己的脚步是在让自己向前移动,但是不管走上多长时间,不远处的房子怎么也靠近不了,而解救的办法是有人喊出他的名字。冯姐讲的是“鬼障眼”,被“鬼障眼”迷上的人看同一样东西总是异常于一般人所看到的。小李平时不怎么健谈,这次也主动加入一直被她称为有点八卦的闲聊。她说的是自身撞鬼的经历,说是在夜黑之际,路过某类似于乱葬岗的山头,隐约地看到了曾经认识而已死去的同村老人,当时吓破了胆,幸好还能意识到脚的存在,发疯了似的跑回家。自此以后,胆子变得格外地小,再也不敢与同伴一起看鬼片,晚上也不敢独自一人出门,哪怕是到不足百米远的商店买东西。办公室的资料员小侯,是新入职不久的大学生,竖着耳朵,瞪着眼睛又好奇又恐惧在旁听着各种各样的鬼故事,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外面要下雨了。”这才发现窗外的光线很暗,室内的荧光灯的亮度也比平时暗得多,办公室里的人同时地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四周顿时弥漫着恐怖电影里的镜头,阴森森的背景音乐,等待着下秒可怕事情的发生。
每次上下班经过楼梯都可以看到被随手丢弃的生活垃圾,楼下扶梯旁有个截得只剩下一半的大油桶,成了整栋楼居民扔垃圾袋的地方。其实再往外走几步便是路边公共垃圾处理收集点,而梯旁的半截油桶却比较受贪图方便的居民们爱。可能是某位物业管理人员为了挽救居住环境的面子,在墙上写了这么一句话:“各位同志,请不要在此处扔垃圾带,违者罚款”。提醒缺少卫生意识的居民,我自觉得好笑,“垃圾袋”写成“垃圾带”,写字人的语文水平还真是不敢恭维。垃圾袋依然成堆成山,标语并未起到半点作用。
笑了笑便往楼上走。走至三楼时听到上面传来一阵男女吵架的声音,我凭听觉判断是四楼住房传来的。探头探脑地往上走,走到四楼时发现自己似乎判断错误了,争吵是上一层楼传下来的。继续探头探脑地往上走,这次可以确定是五楼有人在吵架了。有点让人沮丧的是,到了五楼又一次发现自己判断错误,争吵声明显是来自于六楼。这下心里有点慌了,因为我住的房子也在六楼。“应该不会是同一层楼的邻居吧,”我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走到六楼。松了一口气,争吵的男女不是住在六楼,看来,我的听觉判断灵敏度还是不大可靠。也没再上去看热闹,回到自己房里躺下了。
晚上依旧是格外安静,楼上争吵声在我进房后听不到了,是吵累了停止口角还是和解了呢?不管怎样都是好事。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没有吸引我的电视节目。
我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静下来后脑子里很容易地开始着这样那样的思考,或是回味过去的经历,或是当天发生过的事情,也有时会做出着不同的幻想,比如,某天会冷不防地发了大财,又比如某日会在路上有艳遇。现在静了下来,不小心地想起了白天里办公室同事们讲述的鬼故事。我总是很轻易地让自己身临故事的意境,此时也不自觉地让自己置身于处处充满着诡异氛围的场景里,吓得自已冒一身冷汗,一阵凉意袭上心头。突然想到了楼梯传来的争吵声,当时的感觉无比真实,按自己的直觉可靠度应该不至于分不清上一层与距离好几层传来的声音的分别,开始害怕起来,似乎自己四周都被可怕的灵异包围着。紧张地开了关,将床头的风扇调到最大风速,把被单紧紧地捂住整个头部,值得庆幸的是,居然很快进入了睡眠,一宿无事。
早上准时地被手机门铃吵醒,按往常一样洗刷完毕,整理好东西后准备出门上班。突然发现床头的风扇不知何时停止转动了,风速调档开关居然停在了“0”的位置。因为近来温度较高,我睡前都不调定时开关,通宵吹风扇降温,风扇不可能会停,而且我昨晚清楚地记得是被吓得厉害开了最大风速睡觉了呀?一些不正常的念头又出现在脑海,赶紧找理由自己我安慰:“肯定是半夜觉得冷半睡半醒状态下关了风扇的,以前就有过早上醒来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上衣的情况。”进一步想,自己并没有被热醒,这理由也勉强过得去,也就打消了不正常的想法。
走出房间,拿钥匙锁门,却发现门锁坏了,锁不上了。看了看时间,得赶着去上班,不然要迟到了。只好将安全寄托于和户门的防盗门了。匆匆打了个电话给房东,房东答应说晚上下班后过来修门。
走至首层楼梯,有个中年阿姨半蹲着身子,俯首对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指着墙上不要乱扔垃圾的标语,教小男孩念着。我很好凑前去,指着墙上的那行字,说:“小朋友,知道那个‘带’字是写错了的吗”小男孩稚气的脸认真地望着我,摇了摇头,我笑了笑,拿出了随身带的笔和纸,在纸上大大地写下了“袋”字,递给他,告诉他:“记好哦,是‘垃圾袋’不能是‘垃圾带’哦。”他的表情似乎很诧异,疑惑地看了看纸上写的字,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字,问我:“这两个字不是一样的吗?”我心底一惊,仔细一看,没错呀,墙上写的是“垃圾带”。那中年女子开口说话了:“呵~小伙子,是你看错了吧,墙上的跟你写的是一样的呀。”我差点没当场惊叫出声,只好灿灿地离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明明是“带”和“袋”,她跟他都说是同一个字?悄然间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冯姐那天说的“鬼障眼”。天哪!!!大白天的,想鬼故事干什么呀,再不走快点就要迟到了。
一整天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再用自己知识分子推崇科学的信仰,而不应该去相信无聊者故弄玄虚的神话故事。努力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安心工作,终于,紧张的一天结束了。
今天的太阳消失的特别早,下班路上已经依稀看不见四周行人的脸了,路灯亮了起来。走到楼底看到七八个人围着一个满银发的老人,似乎是在听老人谈论什么事。一时兴起,走近前去听,听到了老讲的话:
“我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很晚才回家的,每天都是如此。当她经过空前时高跟鞋底发出很有节奏的脚步总是会把我吵醒,日子久了都快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了。就三个月前,来了好多警察,说是楼上屋子里有人自杀了,后来我就知道了就是那个半夜过后才回来的女孩子。听人说,是割脉自杀的,奇怪的是割得好深好深,都快要把手腕切断了,还有人说,那女孩子死年的尸体嘴角居然是上扬的姿态,像是在做了件满意的事在笑着呢。再后来就开始闹怪事了,那里的住客说时常关夜听到有人开外面的防盗门,又脚步声,可就是不见有人。吓得大家都纷纷退了房子,老陈真是可怜呀,平时也挺好人一个,咋就碰上这门子事。人死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还留着不肯走呢,你说这不是在作孽嘛!前几天呀,老陈很高兴地专程过来告诉我,说他的房子有人租了,是个小伙子呢。之前的霉运算是到头了,我说,好呀好呀,瞧他高兴的劲,像个小孩子似的。”
看着老人开怀大笑的悠闲态,真为她感到抱憾,怡享天年的年龄里,她的日子可真让人羡慕。不知怎地,她的目光发现了我的存在,接下来说了一句彻底颠覆我对她的印象,甚至很有恨意埋怨她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她问我:“小伙子,之前没见到过你呀,该不会就是老陈的新来的租客吧?”
我近乎出于本能地飞奔而去,逃离了现场后停下来,满脑子都是无法控制的杂乱,种种此前的怪念头连成一个个恐怖的画面,房东姓陈,半夜有人开门,还有那脚步声……哎呀,我又在干什么呀?用力地敲打自己的头,许久才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上楼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楼梯间的灯是每层住户门口开关控制的,“现在还不开灯,真是吝啬。”我寻思着。楼梯间只有我在街,黑暗里甚至听到呼吸的回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轻轻地迈着步子,摸黑地爬着一级一级的踏步。
掏出钥匙开了防盗门,里面走廊也没开灯。还没有人回来吧,我想。反锁上入户门,反身转过的瞬间,突然看到了有一个人的背景轮廓,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喝叱道:“谁?”声音很明显地带着颤抖,声波碰撞到周围的墙壁,又被弹回,在黑暗里回落。更增添了阴森的感觉。
“啪”的地声,走廊的灯亮了,站在那里的是房东。我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干嘛不开灯呀,怪吓人的。”房东随意地回答:“还没人回来,开灯浪费呀,反正我自己也不介意不开灯。”说完,他走到我房间门口,摆弄着门锁说:“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啊?”我听了很诧异,早上明明是锁不上啊?我动手试着锁上门,果真锁上了,又拿钥匙开门,一切正常。“咦?太奇怪了,早上明明锁不上啊,现在却好好的能开能锁。”我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是见鬼了……见??……!!!”我突然非常紧张起来,想到了一件必须要问清楚的事。
“房东,其它几间房有没有在住啊?”
我两只眼睛拼命地盯着房东,非常仔细地准备着听房东接下来要说出的每一句话。
他似乎并未觉察到我的异常,支支唔唔地说:“这个嘛……因为刚好都退了房,三个月前还有人住的。一时半会还没谈妥的人。不过,这不是正好嘛,你一个人住,比多人住方便,而且还……”
“我要退房,马上!现在就走!!”
我打断了房东的话,没理会他的惊讶,又补了一句:“我不要求你退押金给我。”遵守约定,不住三个月退房不退押金。总之,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房东就那样傻呆似的站在原地,看着我收拾东西。物品不多,很快就打好包,一个人勉强可以全带在身上,顾不上理会仍站在那里发呆的房东老陈,哦,我也应该叫他老陈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楼梯的灯全都开了,也不再像刚刚上来时觉得恐怖。走至首层,墙上的字又映入眼帘:“各位同志,请不要在此处扔垃圾袋,违者罚款”我恢复正常了,摆脱了呢!
从此,我不再听人讲鬼故事。
-全文完-
▷ 进入木落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