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和朋友在一起相聚了。今天早晨原说去单位的,可是吃了早晚办公室就打来电话说,县上再高安全宣传月,都在人民广场搞宣传呢。人家要求一把手必须到场,要不然会被扣掉一分的。自从我们省来来了新书记,听说他把在邻近省里的经验拿过来用。从去年开始,对所有的单位进行考评。做什么都是用分数说话。
在一个被量化了的社会里,用分数说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不过有时候却觉得分数有些绝对,给人一红哭笑不得印象。记得前不久我没在家,赶上政府召开工作会议,人家要求我必须参加,结果单位其他领导代替无用,我被通报批评了。最后还被扣掉一分。要知道,一分对于我们单位来说,那就是六十万元的工作实绩,所以这一分兴许对我们单位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
今天说有要扣分,所以我是不能再对不起同志们了。大家辛辛苦苦干上一年,就因为我两次会议不参加,最后会落下个颗粒无收。说是早晨八点半必须到场,我就在八点十五分就赶到了。广场上人是不少,可是像我这样的人似乎没有看见几位。听单位在那里组织宣传的同志说,一会儿领导要来检查。所以我在心里还暗自庆幸,觉得今天自己终于可以露上一小手了。
秋末的山城寒意凛然,开始我还想做上一会儿,可是阵阵刺骨的风已经让我有些经受不住了。于是我只能站起来不停地跺脚。半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不见领导来检查呢。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于是便给办公室的熟人打电话询问,结果人家回答领导根本就没有在县上,所以不可能来检查。这阵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谁玩弄了,心里生出不少怨气。
不过既然出了家门,就不能很快回去。不然妻子又该说我对工作一点也不认真了。这会儿单位我是不想去了,加油不能回,我突然想到多日没有联系过的朋友,于是就拨通了他的电话。还好,他说和另一位朋友正在办公室里品茶,让我过去。
总算有了离开广场的借口,朋友在公安局上班,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很少蹲办公室的,今天这是怎么啦,竟然会在办公室里品茶。我赶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还真的是和另外一位也是多日不见的朋友在品普洱茶呢。在外边冻了一个多小时,我真会儿还真的需要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朋友说:“看架势好像是在什么风口浪尖上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去了。”
“别提了,今天不是全县搞安全宣传吗,开始说线上要领导检查的,上次我已经被扣掉了一分,心想这回不能再被扣掉一分,可谁料领导根本就没在,结果让我白白冻了一个多小时。”
“哈哈,你也有被别人戏弄的时刻?”公安局的老战友开始乐起来:“看来这考评还真的有作用呀。原来我想现在的考评也不过就是扯淡而已。再说了,你是什么呀,我们县的大作家,怎么也会被如此的无聊戏耍得脸青鼻涕流的呢。这可能就是一把手的好处吧。看看我们这些副职,品茶谝闲传,好不惬意。”
“不对。”在一旁的另一位朋友,当年也曾叱咤风云,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也当了一个说是一把手,其实连二把手的实权都没有的书记。现在总算有了点实事可做,可是年岁不饶人,按照县里的规定,五十三岁就该退居二线了。所以在他的心里,一把手情结一直就没有消淡过:“如今中国就是一把手的社会,只要是一把手,不敢说呼风唤雨,单子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自留地里也是为所欲为。”
“别瞎扯了。”我抹了一把鼻涕说:“一把手有什么了不起呢。现在公家的事情也不是谁一个个人说了就算是的。要我说,其实一把手还没有你们自在。我在外边冻得全身发麻,看看你们,悠闲得品茶消遣,你说说,这一把手有什么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战友马上接住话茬,看来今天他们两人是要和我一决高低了:“一把手自然有好处的。要不然现在一把手的价格被黄金涨得快多了。既然是市场经济,那么按质论价一定就是一条铁的规律。现在的人谁会蠢笨呢?不值那个价钱,谁又会掏那些钞票呢。社会发展了,当今不可能有那么多焦裕禄和雷锋了。”
“你怎么这样悲观呢?”我说:“你可是咱们县刑侦方面的专家,整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呀,我想……”
“打住!”我还没有说完,老战友做了个篮球裁判暂停的手势:“我给你纠正一个名词,不是罪犯,是犯罪嫌疑人。如今可是个被说得完美无缺的法治社会,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按照法律来表述。”
“你们今天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想当一把手心里已经承受不住了。”我笑呵呵的说:“其实我们三人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年了。不过想想也无所谓,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毛泽东那么伟大,不一样还要躺在天安门广场让人瞻仰嘛。不要有什么想不开。我做一把手是因为运气好,和我的本事能耐没有关系。当今社会就是这样,既然做什么用的都是市场规律,其他的还有什么参照的价值呢。”
“对了,我们还是说点正经的吧。”明年就要退下来的朋友看起来还是想说点实际的东西,因为说一千道一万,我们面对的还是自家的生活:“一把手今年完成了人生最大的涅槃。儿子读了大学,而且是国防生,一步到位,至少将来不为孩子的工作牵肠挂肚了。不知道刑侦专家如今女儿怎么安排的?”
“哎,别提了。”一说到儿女,我看朋友们脸上都掠过一丝愁云:“女儿去年大学就毕业了,可现在还是无事可做。已经考了两次公务员,结果都是名落孙山,我现在还真发愁呢。对了,你的女儿怎么样?”
“我的女儿大专毕业,结果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孩子不读书不行,可读了书又能怎么样呢?”朋友这时点燃一支香烟:“我明年就该退居二线了,孩子的事情真的让我头大。咱现在是没权也没钱,你们说,在当今社会现实里,缺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呢?不说还不烦心。”
“你的女儿不是政法学院学公安的吗,当年我记得还是提前批次录取的。难道说现在进公安系统也不行?”我问老战友。
“就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既然现在还要考试,那当初……不说啦,再说我们就又该信口雌黄了。”老战友还是军人的那种风范,快人快语。既然大家都不想说,所以还是不说的好。因为当今说是没有一点用处的。不然社会上那些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的东西最后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你是老公安了,你说最近重庆打黑力度那么大说明了什么?”既然孩子的事情不能说,我看时间还有,我们也总不能坐着光品普洱茶吧。于是就另选了一个大家喜欢说的热门话题。我想这下老战友总该有话要说。
“老公安怎么啦?打黑又怎么啦?能反映什么问题?”老战友一连发问三次:“老公安也是从年轻公安干成老公安的。打黑说明黑的东西太多。至于说反映什么问题,我想咱们三人心里都应该清楚。有些黑也不是一年两年才形成的,有些似乎都是几年几十年了。你说反映什么问题。”
“现在的事情有些真的是说不清楚。国家天天在反腐败,可到头来腐败似乎愈演愈烈。还有那些据说是因为改革开放从外国引进来的东西,我怎么觉得现在好像是我们自生自长的。其实现在许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意说破罢了。就说宾馆桑那里的那些事情。你是老公安,你说谁不知道,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别一口一个老公安的。”老战友这时对朋友也发起进攻了:“说说你们官场上的故事吧,谁不知道现在做官要花钱呢?可是事实不也一样,天天说不能卖官买官,但到头来不买能行吗。如今就连孩子上学不一样要花钱吗。既然天下乌鸦一片黑,我们再说不就成了多余。”老战友说到这里,一扬手腕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我们楼下的羊肉泡馍味道很不错,我们就吃它吧。”
我们三人一起去吃羊肉泡馍。坐在雅间里,不一会儿泡馍端上来了,老战友用筷子搅了搅说:“咱陕西人真聪明,一碗羊肉泡馍就诠释了中国从古到今的社会本质。”
“此话怎讲?”我问。
“你看这泡馍黏黏糊糊的,什么都在里边,这和我们社会不一样吗?你想分清点什么,到头来就不能吃了。对了,你是文人,你说说羊肉泡馍的来历吧,也许从那里我们还能获得点什么。”我没想到老战友把皮球又踢还给我了。
“羊肉泡馍是朱元璋发明的。当年他是为了让朝臣不能忘记困苦,就在朝堂杀了几只羊用大锅煮上,最后让大家去吃肉喝汤,因为当年他曾讨饭吃的就是这些。可谁料大家一吃都说味道好极了,从此传出宫,便有了今天的羊肉泡馍。这又什么特别的意义呢?”我说。
“怎么没有。”沉默半天的朋友这时抹了一把嘴说:“这就是羊肉泡馍的精髓嘛!黏黏糊糊,永不明晰,可是营养不少,当然像你这患了糖尿病的人还是少吃。如果吃多了,会血糖高,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的。”
“哈哈……”老战友仰头大笑:“兴也羊肉泡馍,败也羊肉泡馍!”
……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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