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小,辛有颗爱做梦的孤独灵魂。常常,梦见滚滚浓烟,一个孩子在浓烟里哭泣,魔鬼站在孩子的身边,辛,努力想看清楚魔鬼和孩子的脸,但是,模糊一片。
醒来,辛总能记起些往事。记得三岁那年,家里的阁楼上起了火,她一个人,因为和小朋友玩躲猫猫,爬了上去,面对突然袭来的火光,小朋友们吓得跑了出去找大人,把她一个人都在阁楼上独自蜷缩,瑟伏,她那一刻怕的已经是没有办法叫救命。也许,辛,命不该绝,很快,那些打麻将的大人们拎着水桶子跑了进来,妈妈第一个冲上已经快被火烧折的木梯,把辛从火丛中抱了出来递给等在地上的叔叔,这时候,辛才睁得开,一双被烟熏蒙发刺的眼睛,她躺在叔叔的怀里,往上望见的是木梯断了,妈妈还在阁楼上,倒在火红的浓烟里。之后,辛就晕了过去。再之后,她醒来,跟着爸爸迁徙,从此,生命里再也没有看见过母亲,只看见魔鬼的影子。
辛的记忆中,就是三岁前的妈妈,头发纠结在头顶,永远穿着洗白的花衬衣,个头高高瘦瘦,五官,辛能记起来的就是慈祥,精致,但是精致的模糊。忘了,三岁在辛生命里太过久远,一个小女孩,能分什么错对呢?然而,外婆心里,却是永远的恨上了辛,三岁那件火灾发生后,辛跟着父亲多次迁徙,就是为了躲避外婆的伤心。
2
快到时间下班了,同事张进来,给了辛一包花生米零食,并且敲打了她一句说:“小姐,你已经二十八岁,早到了被男人追求的年纪,不要老是我才送你零食。”
辛不无感激地说:“今天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没忙完。”
张很惊讶地说:“小姐,你不是吧,我进来你正走神,突然变了有事做?”
辛甩甩长发点点头,然后就开始继续先前的构思。张不可思议地望着已经不再理人的辛,习惯的摇摇头,容忍地走出了那间并不欢迎她光顾的私人办公空间。
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菜场买菜,回合租屋里做饭,然后,等怪人工作完毕回来共进晚餐。
赶走了张,辛继续神游。她从三岁没了母亲,也同时没了外婆,在身边拥抱辛的亲人只有父亲。然而,辛十岁那年,父亲因为工地事故也走了。辛,从此孤单一人,进了一所孤儿院。在孤儿院里,辛沉默寡言,学习认真,后来,她考上了大学,走出了那所孤儿院。
半年前,院长来到辛工作的城市,告诉辛,十岁那年开始,支助辛生活学习的费用,一直由一对老夫妇援助,他们从没提出要见辛,如今,他们都已经是风烛残年,希望见见这个聪颖可人的优秀孤儿。本来,辛觉得无可厚非,她也做好准备,可是,就在辛来到院长指定的地方,发现这陌生地方的熟悉感。辛,在那家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已经很晚,她离开,原路返回。
后来,辛给了院长一个电话,告诉她:“对不起,我不能和抛弃亲人的仇人见面。”一句话,院长已经明白辛的意思,从此,再也没有来烦过辛。长大成人的辛,就这样把自己和世界从此决绝。她的眼睛里看见孤独一片。
3
辛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她抓起听筒,是张,张的声音如释重负:“还在啊。我怕你到处去瞎逛。饭已经做好,可以下班回来吃了。”
辛胡乱应付地挂断电话。三天前,也是这个时间,辛正在加班。一个神秘电话打来,声音让辛毛骨悚然:“你以为这样就能和过去断了,不,你永远是个杀人魔鬼。”
辛恐惧的事情终于来到,从她站到那家门前发现熟悉起,就找回了一些童年的记忆,那门里住着抛弃辛的外公外婆,也住着辛童年犯的错。
为什么会有那场火灾,辛以为已经随着父亲的死完全被埋葬。然而不是,深埋于心了。记忆的坟墓又被挖掘出来。
辛爬上那个阁楼躲小朋友,手里拽着从表哥手里抢的火柴,好奇,黑漆漆的阁楼,辛划燃了第一根,扔在堆满废报纸烂箱子的地板上,呼,她又划燃了第二根,。。。。。。一切,就是这么的简单,她想看看表哥手里抢来的宝贝怎样燃,看看外婆心疼的阁楼上放着什么东西,老是不准孩子们爬上爬下。错,发生,一个至爱的生命消失,一个热闹的大家庭从此解体,辛,成了魔鬼。
4
结束办公室的滞留,回到租住的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以后。辛放下包就快速地冲了一个凉,换上在家穿的休闲装。然后,和等着她的张坐在一起晚餐。张是个农村出来的老实女孩子,到城市挣扎的目的就是为了多赚些钱养家,张老家有一大堆亲人。辛曾经听一个追求张不成功的男人,恶性地说张:“真搞不懂,既然你家人求那么多彩礼,为什么让你进公司,干脆送你做鸡,那样你就大把钱养你家人。”
辛很同情张,也憎恶那个男人,就用茶泼了那个男人。然后,她和张住在一起,她的吃住都被张照顾,好像辛是个男人。这点,辛不否认,她确实在很多地方象一个男人。辛象父亲。她甚至随时在进厕所时感觉到,背后有双崇拜的眼睛,是张。
她们沦为一对不折不扣的同性室友,用时下好多人的眼光来看,说不定,早把张和辛看做一对同性恋人。
张又盛了一碗节瓜汤给辛喝,然后问道:“这两天你总是在走神,有心事?说出来,我帮你分想,不能总是你帮我。”
辛不置可否。喝完汤,丢下一句“我睡觉去”就回房间了。张一个人习惯地收拾碗筷,知道辛就是这么一个不善言语的人,不介意。只是,张真的很想替对方分担。
张有一个大家庭,她的爸爸妈妈生了九个儿女,张只是其中第八个,所以,她在大城市里来打工的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断寄钱回去,老家的哥哥们等着钱盖房娶亲。
5
辛在床上辗转,那个神秘电话的声音充满恐怖,真有魔鬼吗?辛真是天生的魔鬼吗?是母亲在泉下托人捎信,辛,寒战,魔鬼的想法其实她由来已有,她三岁和父亲搬第一次家,听见外婆在门外哭:“天杀的魔鬼,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化生魔鬼来要我女儿的命。”
辛害怕,躲在父亲怀里。父亲把她的耳朵捂的紧紧,哭声骂声还是纠缠在她心里,直到现在。
当时,外公舅舅拉走外婆。父亲带着辛搬家是在夜深,没有一个人知晓,他们住在一个坐了很久汽车才到的城市。可是,没有多久,那个声音追来了。辛刚上小学一年级,有一天,刚放学,一个比她高大很多的男孩子和一个面容枯干的老太婆堵在她家门口。父亲面对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带着辛抢进门后毕紧。声音在门外整宿吵,直到,累了,睡去。父亲开门看看,然后关上,收拾简单行囊,拉着辛再次仓皇逃离。雾色中,父亲用手指在唇边示意,小心踢到门口地上睡的一大一小两人。
辛回头看过,那个睡着的老太婆和记忆中的母亲相去甚远。还有那个男孩子,睡的不安痛苦,他是表哥,从小就被她嫉妒着的表哥。太多人喜欢的表哥,外婆一家包括妈妈也对表哥好,总是什么好吃好玩先给表哥。可是,辛回头看的那一刻,怎么觉得他也不快乐?是痛苦吗,他看上去睡在门口,虽然是睡了他的奶奶的身上,怎么看上去睡的不安分。
雾色中,辛在父亲的引领下,第三次迁徙,之后,他们又搬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在辛报名读书后没有几天,对方就找来了,于是,父亲又不得不带着辛离开。只有最后一次,辛被孤儿院的院长带走,父亲死了。辛恨着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一次,带走她的是孤儿院的人,不是那总如影相随的外婆和大两岁的表哥,他们躲在哪里?
6
天气炎热,已经是凌晨两点半,辛无法入睡,就起来上个洗手间。经过张的门口,她看见她没有关门,没有穿睡裙,就是一条连体内衣,斜在床的腰里。辛摇头,进去给张搭条薄毛巾在肚子上。
出来时,轻轻掩上了张的门。这实在是个没有心眼的善良女孩子。
辛回到自己屋里,看到手机上面有一条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她没有设防就打开看,一条可怕的消息映入眼帘:你这个魔鬼,睡不着吧,我来陪陪你。
辛很快删除,回头又后悔,怎么不看看发来的号码。也许,这是人为恶作剧。使她为过去纠缠不清。开着灯,她就这样在床头依靠着睡去。妈妈,这个词眼辛从小就怕提。记得辛曾经问过张:“你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管你老家的那一群人?自己好好活,有闲钱时再寄,不必月月兑那么多钱。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月月除了房租伙食,剩下属于你的有多少?”
张回答辛:“妈妈生了我,她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他们穷,我管他们是回报妈妈。”
辛当时无语。妈妈一个词眼在她心里是三岁以前。为什么模糊,因为一把大火浓烟滚滚,妈妈没有了。始作俑者就是辛。
妈妈也许在恨着辛,如同外婆,不然,怎会又从久远的地底冒出来纠缠。辛的心里,记起妈妈,一次,她和表哥玩翻线,表哥翻几次翻不过,就跑去告诉辛的妈妈。那时候,人们都流传翻线天要下雨,所以,大人们是不许孩子翻线线玩,妈说那年太多雨水,够了。一听表哥告状,妈妈生气就动手打辛。
辛能记得起的妈,真就这样,妈妈干活麻利手有劲,打人特别痛,妈妈肯定没有打过表哥,因为那不是她的孩子,不然,表哥一定知道那痛的滋味。辛恨着表哥,为了翻不赢就告恶状。辛也恨着外婆,为了三岁孩子的错,就把人赶到天边,轰进孤儿院。还有外公,太听外婆,一家人围着那个老太婆转,把孩子驱出感情世界。
辛想到这里,她敢肯定,是那对可怕的祖孙找到这里。为什么,不能给辛一个宁净的生活空间呢?
7
乱七八糟的思想就到了天亮。辛睁眼就听见张在厨房劳作的声音。那个勤劳的姑娘,不为了她的穷家,她是应该嫁个好男人。
辛懒懒地拿起床前的手机,她的电话永远震机。屏幕显示后半夜又来了三条短信,还是同一内容。辛看了号码,都是一个号码,她记录下。然后,上厕所洗漱准备和张出门上班去。早晨,张多是煎双蛋给辛吃。
她们和别的夫妻一样一起吃,一起出门。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好的一对同性朋友。天知道,辛对感情如此陌生。无论男女,她心中激不起一点涟漪。
到了公司,什么都搞就绪,辛桌上的电话又来了。是领导指示,今晚有应酬全体出席。辛憎恶着那种场所,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一个需要人不时抛头露面去交际的群体。
辛刚阁下这通电话,那通电话又打进来,她毫不设防的抓了起来,应声:“你好”
那头毛骨悚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昨晚睡的还好吧?记着,你必须学会应付。从此,我就是正义之剑,你这个魔鬼别想再得到宁静。”
辛断然地挂断电话,大口大口地摸着胸口在那里嘬了一阵。她其实也不完全害怕,只是觉得对方躲着这么偷袭,有点卑鄙的无所适从。怎么还击完全没有把握。辛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她在孤儿院经历的太多,让她学会对付进攻的人。
一次,辛捧了本书籍在孤儿院的滑滑梯角落里阅读。一个高大的男生过来,企图抢走辛手里的书籍,辛没有半分迟疑,她把他看成老是抢走她爱的表哥,从地上捡起石子,对着那个得意地挥动着书籍转身离去的背影,猛然望那头上狠砸下去。辛赢了,对方轰然倒在地上,头发丝里渗出涓涓的细流,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的老大,看着辛在地上拾起属于辛的书籍,拍拍灰尘,然后轻松地离去。那人从此不敢惹辛,孤儿院里所有孩子都不敢,他们怕辛眼睛里射出的光,曾经有孩子对孤儿院老师形容,辛眼睛发出魔鬼的射线,足以毁灭一切。
8
凭着狠劲辛在孤儿院很少被人欺负。那个被辛用石头砸破头的男孩子,叫勇,听院长说后来去了一家报社上班。勇,曾经回过孤儿院,院长说勇特别提到过辛,记得她是个特别好强的孩子。辛没有当回事,如今,备受思想折磨的辛,突然脑海里浮出勇的影子。也许,那个男孩子和辛相比,算是幸运,从没有见过亲人的孩子算是真正的孤儿,起码他幸运到不必去思考,童年是否做错什么让大人们厌烦,以至把他无情地抛弃。
辛记得院长特别提到,勇踏入社会曾经专门去找亲人,可是,一个也没有。他无从着手,他是真正的弃儿。
辛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她迟疑,要不要接,最后还是拿起,她确定那个知道她过去,骚扰她生活的人就隐藏在周围,哪里,辛四周看看,每个忙碌的身影,全不是。
“你挺能撑的啊,这样子还没有崩溃发狂。魔鬼,你真的是魔鬼。不过,魔鬼,记着,无论你有多么迷人的外表,多么会隐藏自己,但你始终是魔鬼。我一定要在现实里揭穿你。”
辛这一次没有挂断,听完也不做表示,也许,她的沉默和忍耐,躲在附近的敌人才害怕,看辛这么沉得住气,对方会急不可待地跳出来。辛,等着接招。
一本厚厚的方案被扔在辛的面前,领导气呼呼地出现,说:“辛,你来完成。我信你。这东西弄了一年半了,给我的就是这么一个雏,这种效率咱公司还不得喝西北风。”
辛冷静地听着领导发脾气,看也不看就把方案放在自己正干的活儿上面,她的这个动作表示她接了,而且首先上手搞这个企划案。领导满意地离去,走时甩了一句:“工作归工作。今晚应酬你必须来,这方面你还差劲,需要恶补,向你周围的同事学习。”
辛无奈。这个吃人的公司,不但需要她每天工作兢兢业业,如今连属于她的下班时间也要侵占,好听是应酬,不好听就是公关。摆在辛前的现实就是要逼她去接触男士,公关。
辛也只能随大流。
9
华灯初上的城市,黑暗下隐藏着各种故事。辛,没有象张一样刻意修饰,她们如约出现在领导安排的k歌厅大包房里。音乐早已缓缓响起,啤酒加威士忌也早已徐徐落进人的肚皮,所有男男女女们猜拳唱歌,无不尽兴。张也很快和一个表面上看着很体面的男人相交开心,手里的杯子频频和对方碰撞就是例证。
这里,只有辛是孤寂。一杯酒迟迟在手里转悠,心思云里雾里反正不在包房里。这时候,她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什么进来,静静坐在很多人挤堆在一起的超长沙发里,男人坐到角落,不理一个人,只是看那个把玩杯子的女孩。
男人眼神里有种特殊的感情,没有体会的人是读不懂。辛突然心灵发现,她转头在房间里晃了一圈,只是,遗憾,她错过他,辛错过很多人挡住的他。
男人在辛又看杯中酒时,起身离开了这个混乱的房间。他得到外面吹吹风,好久没有看见过的幼时同伴,就在那间房里,他看了一阵,看够,剩下的就是悄悄帮她解决问题。只有彻底打开心中的结,他相信,辛才是完整的,那样的辛,他才会娶。
此刻,辛突然饮干杯中酒,抓起长茶几上的酒器,给自己又斟了一大杯,加冰块的酒,喉咙爽,心也爽,一时畅快,忘记千般愁和愿。只是,头微疼,魔障又开始出现,辛的眼睛里出现慑人的光,和周围的寻欢作乐极不搭调。
10
回家路上,张问辛:“今晚的应酬你开心吗?我很开心。”
辛说:“你高兴就行了。我始终一个人。”
张说:“你也真是,也不找个人说说话,人老板还说要你学习应酬。”
用钥匙转开锁洞花了好一阵时间,张才发现辛喝了很多的酒。于是,她咋呼呼地叫:“哎呀,我的天,你一个人喝那么多,你疯了啊。”
辛清醒地说:“我没疯。我也没醉。就是想喝就喝了。行了吧?!”
她们进了家,张给辛倒来一杯白糖水,意图给辛醒酒,辛已经睡去。张揣摩着:这人遇到什么事情,最近总是怪怪。
张把辛的鞋子脱掉,也把衣服给她换成睡衣,其实辛没有睡去,她有感觉,她本想装睡,可是张太好,居然给她换睡衣,她猛然抱紧了俯着身子的张,张发了一下楞,就也没有拒绝,顺势就躺在辛怀里,这一分钟,两个人动了激情。开始接受对方的拥抱,并且相互大胆地抚摩起对方的肩头后背。越来越用力,辛感觉出自己的手,就像三岁时妈妈打她的手,终于,辛开始用脸去厮磨对方的头和脸,在得到张也渴望的回应,她们开始进一步亲热。就这样,这一夜,两个同住所的女子终于发生了一些让旁人永远无法理解,却使她们身心舒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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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起的更早,辛也起得很早,她起来就在客厅里找到张,两个人互相紧紧地拥抱了一阵。
然后早餐,然后上班。公车上,她们俩还是揽在一起,没有因为昨晚发生的事就不好意思。相反,她们都感到对方更亲密。拥挤的车上,和昨晚包房里悄悄注视辛的男人是同一个男人,这刻他换了身衣服,挤在人群里,隔着视线扫描着那对红颜。
男人越发觉得自己童年的玩伴特别。记得,初时,勇被辛用石子砸了头,害怕辛的顽强,之后气愤她的无礼,就在他打算报复时又觉得这女孩子特别,于是,那时候起,勇发现他爱上了那个叫辛的女孩,发誓长大后娶到手。
勇比辛早些日子离开孤儿院,那个从第一天进去就锁了所有孩子童梦的地方,勇想着要去把辛也接出来,发奋工作了几年。小有成就后,勇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老地方,可是,辛不在了。院长告诉他,辛读完大学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已经在别处找到工作。勇没有放弃,他向院长打听辛的家世,知道原来她本不该是一名孤儿,是那些太爱她妈妈的人把她变成了孤儿。勇决定帮助辛。
勇找到了辛的外婆,他们一家都活着。只是,那可怜的老太太身子老的缩成一团,脸上皱纹和她头上的白发一样多。勇听了辛外公的介绍,老太太最爱的就是小女儿,可是小女儿偏巧被宠坏不听话,硬是违背家人的意愿嫁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外婆找算命的问过,说女儿找了一个一辈子发不了迹还可能克死老婆的男人。外婆受不了心爱的女儿在外流浪,就把他们叫回家在身边一起生活。谁知道,生下辛的第三年,发生了火灾,辛的母亲死了,外婆从此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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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很奇怪,既然那么爱自己的小女儿为什么会容忍女儿的女儿在外做孤儿?
外公告诉勇,没有办法,她们母女太象,看见辛容易让人想到死去的辛的母亲。实在没有办法,才让她跟着那个一辈子受穷的女婿流浪。也曾经找过,每一次找到,他们就离开,找到,就离开,实在没有办法。
勇听了很难过,辛本该有个幸福的童年,不该住在孤儿院。
勇离开的时候,一个和他一样高大的男人追到外面,是辛的表哥。他告诉勇:“其实我奶奶也很爱辛。只是更爱自己的女儿,所以每次见面就失态的大叫大喊。童年,为了寻找那对父女,我也跟着奶奶找到脚疼,晚晚困不安宁。”
勇问:“那为什么在她十岁,父亲也死了,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让她留在孤儿院呢?”
表哥告诉勇:“我们去了辛的学校,远远看过她上课,奶奶说她眼里太多陌生的东西,一点和我们家不相似,要保护她成长,最好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独立长大。”
勇说:“于是你们把一个十岁的女孩子送进了孤儿院里?”
表哥没有说话。他也烦了,那些年夹在大人中间,跟着奶奶全国找,把他的学习也给耽误不少。假如,有来生,他宁愿是那个生活在外面的表妹。
勇离开辛的外婆时,说了一句话:“如今这个被你们狠心扔进孤儿院的女孩子很好,你们还愿意见见她吗?”
外婆没有说话,沉默表示她也想看看,她心爱的女儿唯一留在世界上的念想。这么些年,光是老头往孤儿院兑钱,人是一次也没有看过。院长倒是提过孩子很争气。外婆真的也想看看,可能人真的老了,对过去多少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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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是这样一次安排,说明是支助人想看看孩子,辛还是拒绝了。勇从院长嘴里知道,辛说那是抛弃亲人的仇人,感到辛的心里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一个心里盛满仇恨的女人他怎么能指望同她幸福的生活呢?
勇要化解辛心里的这些魔障。于是,他开始给她短信和电话,其实他只是要让她明白,她虽然是三岁,可她犯了很大的错误,她不仅让自己失去母亲,也让母亲失去女儿,让丈夫失去妻子,让一个完整的大家庭失去快乐。这一切不是发生就可以忘却,时间是治愈的良方,现在,到时间愈合。
要让辛明白这个道理,就要先撕开她蒙起来的创伤。于是,勇一次一次试探,可是,辛真的意志强悍,绕是如此也没有打垮辛,她在现实生活里掩饰的实在太好,让勇叹服,要不是为了娶一个完美的妻子,他真想马上就摊牌,不再折磨对方。
公交车上,勇盯着那两个上班女,她们可真是亲热的让他艳羡。不时,辛还去把张被风吹乱的发梢拨正。勇这一刻也看见了一个从没有看见的辛,柔情。
记得孤儿院时,吃饭总是要过抢,谁慢了一步,碗里就没有饭菜,而且永远没有第二碗给你吃。那时候,每次好吃的东西就要算馒头,那又白又大的馒头,一星期只有一次才能吃到。每一次,勇都是吃的最多的一个。他能一下子从筲箕里抢到七八个。自从辛来后,她改变了一切。她成了抢的最多的一个,在那次她砸了勇的头以后。也许是勇刻意相让,使得别的孩子也顾忌地避让,反正,每一次,刚见到盛满筲箕的热腾腾大白馒头上来,辛总能用一条筷子一下子就串走八九个。辛在吃上强悍,从不含糊。她在孤儿院里这方面没有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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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为了能早一点在辛的生活里出现,象单位申请了一份采访证明,允许他采访一名孤儿院成长起来的女子,怎样在社会里生存发展。单位看有觑头,一下子就批了。辛是勇的目标,他决定正式对她的现实生活发起进攻。
当挂着工作证出现在辛的面前时,勇以为会多少有点吃惊的辛,她没有。她只是淡然一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终于来了。能做到记者这角真好,想到谁生活里搞一把就提着记者证上。”
勇不好意思,他借口说:“工作需要。请理解,支持。刚好做到这个题材,就想到你了。”
辛不能理解地说:“我早想到是你,熟悉我过往的孤儿院朋友,总是来电话骚扰一把。是啊,我是魔鬼,我不怕现丑,你需要什么我都一五一十告诉你,你也可以尽情地去编,但是,完事之后,请你走出我的生活,离得我远远。”
辛很激动,说的有些快,以至口有些干,端起水杯砸了一口嘴巴。
勇真的有些尴尬,没想到辛会这么激动,前些天看她对短信电话都很冷静,以为她不在乎,想不到这么大反映。周围很多人围了上来看,都第一次听说辛原来是孤儿,平日里,辛是个不轻易苟言笑之人。勇确实有些后悔突然用采访的方式企图打乱辛的生活。辛看样子确实象一台被打乱了程序的电脑。
辛对人堆说:“大家不用看,这是我以前孤儿院的一个朋友。如今当记者了,要来我生活里取点料,不支持不行啊。请大家原谅一下,耽误正常工作了,我会向领导道歉,现在,散了吧。我跟这位先生外面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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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带着勇来到大厦的顶楼,一般这里都没有人上来,只在工作紧张时上来喊两嗓子。没有人能控制现实高效的生活节奏,能够得闲放开的吼一喉咙是一种享受,现在,辛就要这么干。她才不管什么勇在不在。她连嗓子都没有清理一下就开始干。把个嘴巴扩张到了最大极限,连风也被她的嗓子喊破,突然来了一阵回应。辛和勇同时颤惊了一下子。勇理解,自己在感到疲惫之时同样如此发泄。
他走到辛的身后,说:“对不起。那些短信和电话确实是我干的。”
辛没有回头,眼睛盯着对面同样的楼顶,她也许想看的更远,这个城市所有的搂顶,不是吗,谁让此刻她站在高处,有这个优势?她只是低低地问勇:“你想得到什么,我只是个和你一样被亲人抛弃的孤儿。难道你成名就想把我也拉下水?”
勇解释地说:“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助你,走出童年的阴影。”
辛摇摇头说:“不,谁也帮不了我。我就是你说的魔鬼。”
勇怜惜地说:“不要,你不是。三岁懂什么,不怪你,是命。”
辛苦笑了一下,终于能够回头面对这个童年就认识的人说话。辛说:“你错了。三岁看到大,三岁定终身。我就是魔鬼的化身。”
勇对辛的自我评定完全否认却一时没有办法把她改变,只能由得她这么坚持。勇很想再听辛说说走出孤儿院,踏入社会这些年所受的罪,然而,辛一点也不打算和他诉苦,辛只想早早结束这种尴尬的会面,她直截了当就问勇:“请问你还有什么关于我过去想问的,我都一一告诉你,然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吗?”
勇想用手帮辛把被高楼的风吹乱的发丝,可惜,辛挡开了。她对眼前这个男人还抱着成见,也许辛只把勇看成童年孤儿院里抢食的对手,如今,踏进社会,只是想把辛当成发稿的一项重要工具。辛怎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多年看人的观点呢?勇没有试过要辛立刻就放弃什么,不一定要马上就回到生活里,如果真那样就不是辛。执着孤僻是孤儿院长大孩子的通病,非一日所能治愈。勇有时间,等得起。
看着骄傲的辛下天台去的背影,勇没有怪她不给面子,一个人走下天台去,是他自己冒失闯进她的生活圈子,企图改变她的宁静。勇有信心,他摸摸胸前的记者证,心想,咱这身份还在这里吧,起码辛再顽固也抗不过我坚持要采访,我就是要写一篇关于孤儿院成长起来的孩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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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直揪着心在辛的办公室里等待,看到她没事才离开。张心里想,辛多么坚强,原来她在孤儿院里成长,我更要好好的向她学习,更加关爱她。
走过昨晚的爱抚,张感到辛内心没有爱抚的孤独,张在乡下家庭长大,但是从小父母兄弟很多,身边缺钱但从没有缺过爱,今天才了解,辛缺少的就是爱。俗语爱是一个人成长期的钙,缺钙少爱怎长大?辛真的好可怜也好坚强。张要给辛外婆妈妈姐姐妹妹已及朋友同事,总之所有女人能给的爱。
辛回到座位只有一会儿,领导就来了,大发雷霆地跳着叫:“你干了什么丑事让人家记者到公司来抄底,这样子会影响公司声誉。”
辛不辩驳,听之任之,老板肯定考虑的是全盘生意,怎会管员工私生活,只要不影响公司声誉,怎做都对,要是上电视见报之类的丑事发生,那肯定不行。辛理解地等老板发完脾气,干脆地说:“我会走人,等会儿打好辞职报告放你桌上。”
老板对着这么平日里就很钢板的脸,也没有办法,既然人家不肯说发生什么事,又属于私事,他也没有理由盘根。既然辛决心要走,想是铁定不会说,他也只有由得辛去,顾着公司大局,放这个固执的人离开也许不算是损失。
老板出去后,辛开始打辞职报告。她从孤儿院出来就在这间公司做,要离开,还真是不舍。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接了,是勇。
“此刻你肯定心情糟糕,中午请你喝一杯,好吗?”
辛不置可否。沉默了一阵。那头又接着说:“也许你会拒绝,但是看在过去那段共处的日子,起码你砸破过我头,陪我喝一杯,当是弥补,如何?”
辛记起来,好久的事情,对方还被自己砸破过头。从此再也没有孩子在辛手中抢东西。她终于吐了口气说:“行,最多半小时,我就出来。”
勇兴奋地追问道:“你确定只要半小时,你上午的工作就忙完?不要请假,我等得起。我这几天的公事就是采访你。”
辛没有再多说一句,啪一声把手机合上,然后坐下来快速地打辞职报告。她运指如飞,环顾周围,可整理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辛不象旁的什么人,不爱置东西,整间办公室一样装饰也没有,所有东西全是公物。打完报告,她就可以放心走人。
辛给张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来帮她把报告递给领导办公室,实在不想见世态炎凉的脸嘴。之后,她到财务结算了自己该领的薪水,就走出了这家公司。临走,辛对张说:“今天,换我做给你吃。下了班,别去菜场,回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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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广阔的街面,辛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还没有多缓过几口新鲜空气,勇已经迎面接了上来。看看表,刚好三十分钟,辛很为自己的判断骄傲。勇看着她那么的轻松,有点讶异,暗想,难道辛从内心里高兴和我吃饭叙旧?
辛看出勇的意思,用嘴巴摆摆,说:“不要那么孔雀,我是刚刚脱离苦海开心。”
勇感到吃惊问:“你该不是说你辞职了吧?”
辛点点头,肯定地说:“正是。”
勇懊悔地说:“肯定因为我早上去过。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让你失业。”
辛没有什么地笑笑。勇却不这么看,辛越是表现的没什么他内心越是不安,难道这样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给所想娶的女人带来霉运,让她丢掉饭碗,这不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的所为。勇一直认为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懂得的不只是找吃,更要懂得互助。正是因为辛身上缺少这些东西,勇才想到要帮她寻回。可是,如果这样不是帮忙是祸害,勇不要这样的结果。勇当即表示愿意道歉,愿意去找辛的公司领导,说明是单方面采访,不是辛做错了什么。
辛不同意勇这么做,工作真的是辛自愿放弃。他们在一家僻静的地方用餐。勇看着儿时的玩伴坐在对面,有点开心,多喝了几杯。辛这时候也有点相信友情,儿时的玩伴真实地坐在对面,为了辛而找来,难道不是一种另类友谊?
随便说一点过去的往事,一顿饭功夫就过去。辛也喝的脸上红霞飞,和辛一起走出那家餐馆,站在大街上,辛问道:“大记者,接下来你还要去哪里采访谁?我不能奉陪了,我要去买菜做饭给我的好姐妹下班回来吃。以前总是我吃她,今日轮到她吃我。”
勇羡慕地说:“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如果我说我要去吃,你欢迎吗?”
辛说:“你得了吧,你不是要采访去吗?”
勇摇头说:“不不不,这几天我的任务就是采访你,我要写一篇你的专栏。”
辛说:“那好,来吧。我们去超市采买,晚上我做给你们吃。”
18
辛在厨房里倒腾,勇在外面的沙发里沉思,这就是他想了好多年的梦。在孤儿院里,有一次,厨房里没人,孩子们饿了靠自己整点东西吃。辛加入了和面备食,她和一个能干的女孩子在厨房里折腾,勇怕坏孩子们破坏,也怕老师突然回来,就组织了两个壮实的男孩子在门口把风。那一次,食物是做来吃了,不过是摊了一些灰面饼子,缺蛋少糖还糊底,可是,勇那时候就想,将来有个家,天天吃辛做的食物。
辛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勇没有开电视,帮他开上,还问道:“记得以前我做的饼吗,难吃的要命。几个吃了的孩子都吐了。”
勇想,怎么可能忘记呢?刚刚还正在想呢。这时候,辛又说:“那时候,孤儿院是不给孩子随便到厨房里偷吃。逮到了就要受罚。为这个我们经常被打。你还记得不?”
勇怎么会忘记呢,为了掩护辛,他还被罚过淋雨,那次淋雨的代价是他感冒了三天三夜,把孤儿院里的老人们都急坏了,以为他就要死去。结果,勇奇迹地活了回来。
张回来了,手里拎了一束粉色的玫瑰花,本来,张想开门就告诉辛,给她买了玫瑰花,庆祝她不用再在公司受老板的欺负。结果,看见沙发里坐的男客人,就打住了说话。勇好奇地说:“你这花好美,谁送你的呀?应该约会完再回来。”
张把花放入瓶中,说:“下班看着好就自己买了。没人送。”
换好衣服,张来到桌边和辛,勇坐在一起。辛开了一瓶红酒,说:“高兴。为了我暂时脱离苦海。其实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不抗拒工作,只是累了这么久,该适当放松。然后,再整装待发。”
勇和张一起陪着辛举杯。他们这一刻是完美的开心。
19
三巡酒过后,自斟自饮之下,三个人都有些醉了。辛失态地对勇说:“你啊,就是老样子,孤儿院时要抢我东西,被我砸头。现在,你要破坏我的生活,我就辞职,不给你机会。你是个坏蛋,永远在我生活里捣乱。”
勇语无伦次地辩驳说:“非也,非是我要破坏。实在是朋友好要帮你。”
这时候张算是懂了一些眉目,她的姐妹和这个男人不是那么仇的关系。他们应该还算是有旧情的一对难兄难妹。张于是告诉勇:“你们啊,其实就是一对怄气冤家。不打不相识。今后,我这个比亲姐妹还要好的姐妹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辛说:“那不行,你把我托孤了,你呢?谁来可怜你呢?一个大妹子,在城市里打工那么些年,钱都兑回老家,不靠我照顾你,谁照顾你?”
勇笑着说:“你们谁也别争。说的都对。以后啊,你们俩都归我管好不好。再怎么说我一个记者,一个月也有那么些工资,要普通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辛啪的打了勇的头一下说:“你想的美啊,钱没有学人家享齐人之福。想三妻四妾门都没有。除非你有钱,否则我们姐妹还是自己过,谁也不理你。”
勇摸摸被打的脑勺,没有介意地继续胡诌:“这里我是男的,当然我说了算数。我说我照顾你们就没有错。我会象原来在孤儿院一样,保护我想要照顾的人。”
张拍打起台面,嘴里唱起来;“认识了你是缘分,不是我不想跟着你,实在是我有难言之隐,我的姐妹比我好上十倍,今天就把她托给了你。托给了你。从此,我放心。我放心。。。。。。”
三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房间里酒精散发出的兴奋彻底爆发出来。一桌的残羹,一室的闹腾。
20
是夜,晚风徐徐,辛和张在一起抱拥着入睡。勇,在沙发里就寝。三更,酒醒,勇来到张的房门口,虚掩的门里,一张席梦思中床上,两个女子面贴面酣睡。勇没有惊讶她们的亲密,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能体会那种情,不是亲情甚是友情浓于爱情的不伦之情。每个阶段孩子都有这种朦胧情愫,过了这个阶段就恢复正常。对勇来说,此刻的辛就是感情的成长期,她刚刚在张那里找到一种感情,是她从小失去的感情。勇欣慰,这说明他的辛感情方面开始回到正常,能够知道爱人和体会被爱。慢慢,勇会教会她如何选择爱才是被社会接受的爱。
“现在,就让你体会一下从小就失去的母爱。”勇在心里默默地对辛说。
一边,勇关上了本来虚掩的房门。一边,他回到沙发里,继续睡去。他想:明天就该再去拜访辛的外婆,那个同样可怜的老人,也许,她们的恩怨化解的时候到了,也许,化解就是他们的心结打开的唯一方式。
天空还在蒙蒙亮,勇就留书一封离开了两个女子的家。他要赶路,就得趁早。他心里巴不得立刻让两个分开很久的亲人拉手,这样,他才算是完全把辛带回到正常社会,才敢说有能力照顾了她,娶她。一开始,勇的目的就是为着娶到那个女人而来。
勇其实自己的家人还没有那么热心的寻找。当初,院长告诉勇,他去孤儿院的时候就是一条襁褓裹着,什么他日可寻的轨迹都没有留下,显然,勇的亲人是要彻底把他丢下。只是,为什么是丢在孤儿院门口,为什么不丢在随便一户人家门口。显然,勇的家人从内心讲还是想将来有朝一日能够认回他,只是,不知是猴年马月。
勇不怪家人,肯定人家有难言之隐,如果有一天,家人提出要来见他了,勇一定不会象辛一样冷酷地拒之门外。
勇这种人小时候可能比较调皮,可是大了之后,远比一般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懂人情世故,懂生活,懂原谅和接受。
21
重新站在这栋被辛拒绝过的房子外面,勇心情澎湃,他有信心说服里面那个倔强的老太太接受被她孤立了几十年的亲外孙女。
老太太再次见到这个和自己亲孙子一样高大帅气的男人,有点被他的真诚所动。她问道:“你和辛那个丫头是怎么认识的,你这样为她奔忙。”
勇不隐瞒地说:“我是辛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伙伴。看到可怜的辛幼年挣扎的经历,我感到她是个顽强的好人,不该受这样的罪。于是,冒昧了,再次来登门请你主动接受辛,去找她,给她台阶,回到亲人身边。”
枯干的老太太打量着勇的眼神问道:“你这个比我还要固执的年轻人,是不是爱上辛?”
勇肯定地点点头。老太太嘴角居然显出了一丝罕有的微笑。勇想,说不定,她正想到年轻时的辛的爸爸,那时候,要是没有阻扰他们的爱情,没有接到一起过,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勇想的一点没错,老太太确实想到了辛的爸爸。那个一开始就被她不喜欢着的女婿,要是她不坚持横在中间,逼着他来做上门女婿,逼着辛的爸爸回来看娘舅的脸色,说不定,女儿一家三口还能幸福地生活在某处。
老太说:“好吧。年轻人,带着我去找那个孤傲的丫头。她既然拒绝了我老人家的要求,就让我老人家折杀一下,屈尊去求她原谅我吧。”
老太太的决定让全家开心。很快,组织了一个庞大的见面队伍,要去接从三岁就流浪在外的亲人。
辛的表哥也在,他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还带上小时候总是和辛抢的一个小喇叭,希望辛能找回一些过往的记忆。那个小喇叭,是辛的妈妈买给辛的一岁半礼物,却伴着辛的表哥日日夜夜,只为小喇叭是从辛的手里抢来,他想有朝一日表妹回来就还给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等就过了这么多年。听说奶奶要亲自去见辛,他立刻就想到带上小喇叭。
22
没有了工作纠缠的辛,很闲。偶尔想到勇。那夜,吃醉酒留宿,可能给他看到辛和张亲热的镜头,于是吓得留下纸条逃走。辛记得,纸条上说,参加一个邻市采访,可能要一些日子,回来见。
辛和张一致认为,勇觉得她们变态,闪了。辛没有遗憾,只是觉得现在很闲,就偶尔想到了对方,他应该也是一个好人。那夜,他们都醉了,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第二天,张也说失态。不过,好在,两个人即时地反省,觉得她们这样的畸形恋是不正确的,为了表明她们还是正常的人类,只是一时寻欢,辛已经吩咐张,马上找个人嫁了最好。那晚公司里应酬,张本来就认识了一个男人,修养还不错,也小有些钱,辛就怂恿张和他约会。这两天,他们频繁的约见,把辛一个人拉在家里。辛想,如果,这次张和对方能成,她一定要告诉张,不要再提彩礼,和对方偷偷把家成了再说。结婚的是张本人,不是她的娘家那些人。
正在胡思乱想,门口有人敲门,她想:会是谁呢?自从没有了勇的骚扰短信电话,这些天里她还算睡的好。奇怪,也不象从前,老是梦见火焰,梦见魔鬼。
开门处,站着勇。身后有一群人。辛有些措手不及。来不及关上门,勇已经把门撑着,然后,招呼后面的人一个一个陆续从辛身边进来。辛,最后一个进来。
一个老太太,辛不用人告诉也知道是谁,这老太太面皮枯干,一看就知道饱受思念折磨。她此刻眼窝里噙着泪,期待的站在客厅里,望着辛。
辛,此刻有些故作冷酷。
老太太背后一个大小伙子,辛知道,应该是被她抢过火柴的表哥。还有,那个银丝老头,是外公,还有……心里有数,却没有一一道出。
勇很着急地使着劲,拳头拽得紧紧,眼睛也眨巴数十遍,可是,辛就是装不懂。她从小就知道,不要向任何人摇尾乞怜。属于她的亲情堡垒,早在十岁就被摧垮。摧垮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辛,魔鬼的化身。
23
辛没有请任何一个人坐下,也没有出言赶走任何人,只是,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发一言,辛是要看勇怎么导演这场他一手策划的戏。
害怕老太太站太久吃不消,身后的孙子提出让奶奶坐下。勇没有异议地帮着扶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决绝。她指着辛说:“孩子,因为你的母亲,我把你抛在外面好多年。今天,外婆是来向你道歉,不是坐来了。”
孤傲的辛没有想到外婆上来就这么说,一下子也就不知道怎么回答。本来她是心怀敌意,对这样大一群人闯入她的生活,她没有想到人家是说来道歉,这让骄傲的辛一下子无所适从。怎么应付还都不好办。
外婆又开口:“小鬼,你恨我,我活该。可是,我要告诉你,你真的太像你母亲,长大了更像。我老婆子后悔把你抛在外面这么多年。”
对方一再提到死去的妈,辛被彻底地打败了。她开始激动,申诉:“我是个魔鬼,你当年骂的好。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我不是人,是杀人犯,魔鬼。”
老太太急急地说:“不,孩子,不怪你,是我老太婆昏了,你一个三岁的孩子有什么错。再错也是大人错。”
一席话,一番交心,亲人终于拥抱一起。辛,投入了童年就渴望的怀抱。外婆虽然老,胸怀依然温暖,也象孩子一样地哭湿衣裳。辛的表哥,辛所有的亲人,说不上名字的亲人,没有一个能挤的上来,辛完全钻在外婆一个人的怀里。外婆抱着这个女儿的女儿,一直在哭,一直在忏悔:“我这个死老太婆,我该死啊,竟然让你一个人在外流浪那么些年。我怎么有脸去地下见你那早死的妈哦。”
辛一边哭一边安慰老人:“不怪你,外婆,是我错。三岁就玩火,烧死自己的亲妈。你放我在外是应该的。”
一家人,大团聚,皆大欢喜。从此,辛的梦里,再也没有滚滚浓烟,字典里,再也没有魔鬼二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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