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香山红叶的瑰丽与妩媚,可是,还是没有等到叶儿红了再去,而是在八月底叶子还浓绿着的时候就去了。但是当我远望形势峻拔的主峰鬼见愁时,竟觉得现在来得正是时候,红叶、绿叶都是上苍的眷顾大自然的赐予,区区肉体卑微的灵魂何必厚此薄彼呢?
我不知道在一天之中哪个时辰上香山最合宜,也不清楚什么样的天气最适合在香山游览,反正这一天是周六,弟弟休息。因为在头两天就说好休息去香山,所以,这一天我和弟弟早早就起来匆匆吃罢早饭就一路坐着公交车来到了位于北京西郊的香山。
我在子夜做了一个梦,早上弟弟从住处那边一过来就想对弟弟说说,可是想到大清早就说梦,并且又不是什么期待成真的美梦也就忍住了;一路上尽与弟弟谈论河北沧州那边司马庄的有机蔬菜和我们去年编辑农业图书的事情了,居然忘记了曾经那么强烈地想对他说的那个梦了。
坐在静宜园看着满目葱笼的树木小憩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就对弟弟讲了,弟弟淡淡一笑说,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是有可能发生的。刚好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士走到我俩面前,头顶上盘着高高的发髻,五缕长髯飘洒胸前,好一副道骨仙风。
姐,他说不定会解梦。弟弟笑嘻嘻地说。
弟弟与我都是唯物论者,弟弟这么说也就是出于好奇和恶作剧,我置之一笑,就与那老道擦肩而过了。
人在唯物解释不通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向唯心靠拢。我说。
所以,这就是宗教之所以存在的基础。弟弟总结性地说,我去买瓶水。弟弟说完快步走到小商贩那里买了两瓶绿茶,还顺便买了两穗煮苞谷。
煮苞谷多少钱一穗?我问。
两块。姐在云南呆久了,习惯把苞米叫做苞谷了?
看来咱俩都得改改,这里叫玉米,咱们入乡随俗叫它煮玉米才对。我说,青县那边的农民已经开始收老玉米了。唯物唯心都得劳动吃饭,不劳动无所得。
今天咱也唯心一把,找人解解你做的那个梦。反正你已经在心里把他枪毙了,说好说坏都无所谓了。弟弟一边啃着煮玉米一边说。
没枪毙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信。那我问问亘古文化吧。他总是五迷三道玄乎乎的,一副未卜先知的派头。
他在哪?怎么问?
我给他打电话。我说,怎么样,什么都需要与时俱进,包括解梦算卦。
电话打过去,我把梦到的情景对他讲了,他说他得打坐,然后才能得出结果,结果他会发信息告诉我。
我和弟弟会心一笑,把就剩下玉米芯的煮玉米扔倒垃圾箱里后就奔碧云寺走去。在碧云寺,佛庄严地坐在莲花座上。怎么有这么悠久的历史文化的民族,会把一个外来的和尚抬举到至高无上地步?我凝神看着佛像这样想着。唉。历史再悠久,文化再灿烂,也需要注入新的充满活力的元素啊。中国的宗教,佛教也算在里头,主要讲的还是天人合一,虽然人们都得食人间烟火。但因为认识事物的能力所限,所以,宗教就有无孔不入的机会与机缘了。
姐,你怎么看佛教在中国发扬光大这个问题?
信什么是因为信的人认为或者说觉得它对自己有用,如果他觉得对自己毫无用处自然就摒弃它了。我说。
这么说,是因为很多中国人认为佛有用了?有意思。
嗯。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和尚无儿孝子多”的现象。不劳而获,只要每日里把经文诵那么一诵,就不愁吃不愁穿的,还能保证来世也这么享福,这么便宜的事情,谁不脑袋削个尖儿,如果再允许娶妻嫁汉,我敢打赌,那全国的民房都得变成寺院。
那我第一个出家。弟弟说,我现在太累了。出差就是出国,还总是去伊拉克那些不安定的中东国家。
海外石油勘探开发。我说,一听就挺刺激,我觉得不错。
那的人信仰伊斯兰教,弟弟说,咱们也叫回教。
美丽的穆斯林。我由衷地赞美道,雪白的面纱,宽大的袍子,广漠的沙原……
会蛊惑人的强盗,我眼睛看着慈眉善目的佛,心里想着那些巧取豪夺机关算尽的人们。佛也是强盗的一种,是个聪明的强盗,他不抢夺那些看起来笨拿起来重的有形的物质财富,用一句时髦的话说,他只掠夺非物质文化,自己坐在莲花座上,好像是出淤泥而不染一般,这样他不必像皇帝那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到传不下去的时候就改朝换代了,而佛是不婚的,不婚就没有儿,没有儿就不必往下传,所以他江山永固,虽说是一人但是却受着世世代代的供奉。你说这怎不是最聪明的强盗?
在聪明强盗的蛊惑下,就有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臣民良民自动自觉地把自己的血汗贡献给他。臣民的奴性会使他具有欺上瞒下或者欺下媚上,难免做些丧天良的勾当,但是他在来世还想继续享有靠“讨、瞒、偷、抢”的福禄,只有施舍给佛一些,不怕有坐地分赃的嫌疑;而良民则是连跳女墙钻狗洞的事也干不出来的,只盼着佛保佑他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或者来世少遭点罪,像祥林嫂之流。
周围的群山在蓝天下显得愈发的苍翠,要想赏红叶看来还尚需时日。香山寺的香火看上去要比碧云寺兴旺,朝阳洞的凉爽倒是很让我感到心怡。
电话突然连响带震动地闹腾起来,吓了正在讨论白居易“香山居士”的由来的我和弟弟一跳。
那个香山在河南。弟弟说,洛阳龙门山东面,白居易在那个香山上建筑了一座石楼。
电话接通亘古文化在那边说,你得到的是死信儿。
你才死呢。我脱口而出。
你别跟我急眼。跟古文化说,我打坐,入定之后脑袋里出现的就是一个字,“死”!
你才死呢!
亘古文化似乎并不计较我的态度,继续在电话里向我讲说,他哈哈大笑,说明他将有难;他问你听出他是谁没有,说明他昧了良心;他说你会看见他的,就是表明你们相见无期,因为刚好是子时。他属鼠,你是子时生人。
我把手放在胸前让自己镇定一下对着电话说,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个“死”字:我和他的事彻底完了?
不知道!亘古文化坚定冷酷地说完这三个字撂了电话。
妈的。瞎掰。我说完朝洞外走去,因为此刻我感到燥热难耐。
洞外阳光灿烂,在北京的八月份,阳光灿烂绝不是让人感到舒服熨帖的天气,但是这里仍然可以说是游人如织,难怪文友枫叶说旅游业是朝阳业,看来还真有点朝阳的蓬勃劲头。北京的香山是北京西山众多山岭之中的一座,可以说是园林清幽,景色宜人,是京郊游览胜地,也是我和弟弟来这里的原因。
香山的树叶还翠绿着,别说红叶连一片落叶也未曾见,可是我心里并未曾感到有什么遗憾。我这么说,并不是我具有“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态,而是我认为,没有此时的绿叶哪来霜后的红叶似火?
从香山下来,回头仰望曾经的葱笼慢慢变得苍茫一片。唉,天下之事有做得做不得的,天下之人有交得交不得的;恋爱就是我做不得的事情,弟弟就是我最值得交的朋友。
弟弟赞同我的想法,姐,咱们今天来香山真的没白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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