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三十岁以前，感觉时间特别漫长。但一过了三十，时间就像萎缩成了一块压缩饼干，一天就像手一划就拉了过去。

有人说，如果在意日子时，说明你就老了。其实也真的老了，跟朋友说话时也带着垂末的沧桑，面对质疑时也变得心平气和了好多。但有人又把这说成人生智慧，真正想想还是老了，跟智慧是沾不上边的。

上半年还在胡思乱想，要怎么样能“出人投地”，尽管这话没对多少人提起过，但它似乎是体内一股气，而一到下半年竟在不知不觉地泄了，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虽然这样，但我不后悔，相反还感觉自己轻松多了，好象在半年之间有人把肩膀上的担子接了过去。也许真的老了，晓得体恤自己，也懂得自己。张爱玲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话好象是她说给胡兰成的。但这句话我现在想对自己说说，人生的累，多半是自己造成的。放过自己，人才像一个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想要看的，能做上想要做的。

乡下骂孩子时，多半说他不争气。妈妈也骂过我不争气，现在还在说，要是我当年读书稍微争点气，不缀学，兴许现在在坐办室。其实我真的不争气，为了怕老师每晚放学点名说欠学费的事，说不定还能真的天睛在阴处，落雨天在干处。但人长到一定的年纪除了生理发生变化之外，心理亦会长大，少年心性，哪个愿意丢小，所以就骂了句朝天娘扔下书包，跟院子男人去山上淘起了金子。

世事无常，少年雄心万丈，捋捋自己的人生，又忍不住笑起来。少年不说愁，没有累，似乎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这口气一直憋到前几年，把脑门憋起了皱纹，把身体憋得弯腰驼背之时，才猛然发现自己有点傻。

人人都成有钱人，真不知道钱到时还能干什么。再讲，年近四十，也算虚游了半生，除了能裹腹之外，没有更多营余，细想一下，感觉有点得不偿失，路上丢了很多。朋友笑说我快成印度苦行僧，甚至比那些人还苦。朋友的话让我想起在网站上看过关于苦行僧的图片，那一张张里面的形象，形如枯稿，鸡皮鹤发。当时看完暗想，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进而联想，宗教有时能上人悟出生活之道，也能让人沦为鸟兽。有些执着终究是不好的，就算能成佛，佛也只能是一人，众生为佛，佛还是会贬值。

而我呢？为什么呢？只能笑，说不得，不可说。

现在总想自己的干净一点，然而干净之所必需是清静的，无世事纷扰的。干净不是身体，而是心的洁净。洁净的心需要一块净土培植，让它生根发芽，任它散枝绽叶，要不然洁净也是无根之花。世人都说善良人心地是好的，看来我要想干净还得对生活善良些，仁慈一些。

不后悔以前的生活方式，就如认识一个因亲人陷入无妄之灾的朋友，面对众多质疑和口水，她亦无悔曾经。我很佩服她，一个女人要如此做到本真是很难得的，大多人就如城里的风景树，被张三口水李四的意见“修剪”得工工整整，能真的自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少的。我很想自我一点，像一个自己行走在街上，但似乎还缺点抬头的动作。但我相信自己能做到，只要下吊在脖子上的俗事欲念，身枝心叶就会自动反弹还原，没什么难，这些事只不过是本能动作罢了。

窗外已经夜色如墨，微微的秋风在翻动院子外的香樟树叶，那“洒洒”声，让我想起在生的父亲在床板下翻叶子烟的情景。这时，老家也应该黑了，老屋的中堂大门上应该点着一张十瓦的小灯泡，在屋里的时候，晚饭后总会去老屋转一圈，要么脚会发痒，脚随坡一弯，就能见到老屋门口那盏灯，以前是红色的，是好多年前父亲过年时买的，为了喜庆。去年父亲西行，换了白色的，再到父亲入土后，那灯泡竟让人忘了放在哪里，最后大家戏称是被父亲带走了，不知九泉下的父亲这时有没有点灯。

又是一日，当夜的黑色把白昼抹得伸手不见五指之时，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样的深邃。活了近四十年还有些事始终想不透，为什么一天之中要分白天跟黑夜，为什么要白天工作晚上睡觉，为什么有些事无故就会发生，为什么有些人会在没得信的前提下，如烟云般消失。

想不通，心痛心焦；想通了，也许就是一辈子。

不想，想什么呢？

把每一个明天当成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日子过，再复杂的人事亦如八月的夜空---月朗星稀，清清白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