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差的缘故,上午九点多,茂密的葡萄架才斜穿进一缕缕阳光,静静地洒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母亲今天的气色很好,她背对阳光靠在轮椅上,双眼微闭,安静地享受着初冬的暖意。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偶尔抖抖索索从盖在双膝上的毛毯下抽出,轻轻拉扯一下毛毯的边沿,然后又慢慢地伸回毛毯,生恐毛毯从她的膝上滑落地下。忽然,母亲睁开双眼,目光穿过葡萄架,还有姐姐家的院墙而去。那是天,湛蓝湛蓝的天空,母亲凝望了很久,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小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方去?”母亲的话轻得只有我能听见。自我回到她身边后,同样的话她已经问了多次了。
我坐在母亲旁边的小凳上,手上端着母亲的早饭,是姐姐刚做好的。“妈,您不会又想赶我走了吧?”我笑着答道。
“妈怎么舍得赶你呢?可你不回去,你家里咋办?孩子没人管,老公下班回家没人做饭”母亲又说。
“您外孙已经在外地参加工作了,不用我管了;您的女婿知道我是来照顾您老人家的,家里的事他自己会安排好的。这次我回来要伺候到您的病好了才走”。我安慰道。
“你知道的,我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唉———”一提起病情,母亲就显得有些沮丧。
“您别多想!安心养您的病,会好转的!我们也都会尽心伺候您的。我每天仍旧推您到外面散散心,这样对您的身体有帮助。”“还是趁热把早饭喂您吃吧,不然就凉了。”我一边继续安慰着一边用调羹将早饭递到她的嘴边。
母亲今年八十四岁高龄了,劳碌辛苦了一辈子,到老却落下一身的病。九年前父亲离世后,她的身体就开始越来越差。先前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而且已经引起许多的并发症,医生说目前心肾功能已很大程度受损;加上今年又突然得了脑中风,一觉醒来左侧手脚就不能动了,如今身体每况愈下,连日常的饮食起居都需要人精心伺候。
又是三年多没能回去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堆积的思念已经让我很难背负了。得知母亲旧疾未愈又添新病的消息,我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辞了工作,将家里的事稍作安排后就日夜兼程赶回北国。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在母亲的有生之年,让我好好尽回做女儿的责任,弥补自己二十多年来对父母的亏欠,也不枉父母养育我一场。
回到新疆的当天, 我来不及洗去旅途的风尘就往姐姐家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回到母亲身边。
走进姐姐家的门,我扔下行囊直奔母亲的房间。母亲独自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悄悄走到床前,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低下身轻轻地呼唤:“妈!我回来了,回来看您了”。
母亲并没有睡着,慢慢转过头来问:“小红,真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妈,您看仔细了,真是我,是您的小红”。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母亲从被窝里费力地抽出那只还能活动的干枯的右手,我双手紧紧地握住。母亲老泪纵横地说:“小红啊!怎么那么久了你也不回来看看我,我天天都在想你呀!每次坐在门外远远看见有人来我都以为你回来了,可你姐,你弟每次都告诉我那不是你。”
母亲的这番话让我愧疚不已,我这才发现母亲精神憔悴,脸色苍白,眼睛深陷,与我上次回来看到的判若两人。想想自己多年来的亏欠,我终于忍不住了,将头埋进母亲的胸前,放声痛哭起来……
姐姐、弟弟默默在旁边站着,也不禁泪流满面。过了很久,倒是弟弟破涕为笑上前一边递纸巾一边劝慰我和母亲,说我久别故里大家应当高兴才对,也不可让母亲情绪过于激动。
母亲确实老了,到了故土难离的岁月了。去年之前虽说有糖尿病,但身体还算硬朗,她也就在哥哥、姐姐、弟弟家轮流住上一段时间,日子过得也很惬意。不幸的是今年的那场脑中风彻底打跨了她,从此走向她人生的风烛残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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