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荫正浓,日子风铃一样快活。
雅琳在侧,开心。雅琳是小平凉的大才女,写得一手好文字,且字字剔透婉雅,含珠玉声。最难得是其以女流之身,跻身于鉴古行业,且屡获奇功。
建平在侧,开心。建平是闹市里的隐者,是官场里的桂馥。久不曾见,身形清薄了许多,样子更像从诗词里走出来的儒生。每每读他的文字,总疑心这人是什么仙山琼阁里的隐者,明明是烦冗红尘事,经了他手,便都雅静宁和起来,真是怪。
双来在侧,开心。双来是好儿子,是好丈夫,是好父亲,是好朋友,是能把庸常日子过的高[chao]迭起的奇男子,是隐于俗世坊间的真君子。
静在侧,开心。静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人,静也是我见过的最肯把真心托付于文字的文人。静是一片麦田,春种秋收,似乎无关风花雪月,却养命。静是开在我必经山路上好大一树繁花,荫庇我,使我舛命含香。
初见雅琳,是三年前,当时人多,记忆不深,却美好:噢?这就是那个用雅趣文字博厚见地引诱我热切关注所能遇到的每一件古物的家伙?珠圆玉润,像刚采摘的新鲜的水果。这家伙,刚从唐朝什么贵胄的大宅院里私奔了来的?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豪族风仪。隔天,雅琳打电话,约我一起去嘬火锅。两个女人的约会?呵呵,好玩。半是礼貌半是好奇,去了。从西大街一路下去,找了几家熟店,都客满。后来在红旗街一家店子里找到个雅间,好大的桌子,只我俩人。听了许多,也说了许多,具体内容大都记不甚清,愉快、惬意的感觉却一如昨天,鲜润,明晰。那晚归来,邀她到家小坐,才发现俩人仅只隔了一条甘沟河。她在岸那边,我在岸这边。兴致勃勃胡侃,一晃就夜了。与先生一起送她,也热切着想瞧瞧她那一屋子宝贝。到桥这头,先生却悄悄劝我,说是夜这样深了你去人家岂不惊扰。嘿嘿,竟忘了。临时却步,雅琳有些失望。看她一步步走过长长的铁桥,月色混了谁家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抻开来,些微萧索。不由惭愧,魏晋风,知己情怀少年狂,多么难得。她那样的诚心诚意,我竟拒绝了,不论何种理由,到底惹人心凉。我是个不擅表达自己的人,那歉疚,哽在喉,却一直不曾出口。后来,也去雅琳家蹭过饭,也去观摩过她的古董宝贝,那一次的遗憾,却一直在心里头,再也无法补全。
初遇建平,是在方圆酒堡,雅琳也在,还有些平凉的小文人大文人,大都不甚熟。一大桌子菜,几乎没人动,要么喝酒,要么清侃。喝酒,我没量,不行。说话,乏识见,更不行。只埋头苦吃,吃到实在没地儿装了,只好装模作样听大家的豪论,偶尔附会一两声,装得很有素养的样子。还有一个人,似乎比我更有素养,自始至终没动过筷子,酒却一杯没少,脸上的笑容更是没一刻或停。不是露八颗牙齿的那种格式化职业化笑容,不是裂了嘴眼睛里却没笑意的那种流氓兔式的笑容,是真的在笑。眉眼儿在笑,肩膀一抖一抖地在笑,宽广白衫上离心最近的白色小扣儿也在笑。那笑容清清纯纯,干干净净,甚至有那么点娇憨,如初谙世事的孩子,明澈地像一朵带露的花儿。我告诉自己说,这人,可交。接下来,其他谁说什么就没太在意了,只静静地、全心地感觉着那个人。他半蜷在椅子上,酒一杯一杯喝下去,几乎是来者不拒。酒场上少见这样爽利的人。我虽不擅酒,却实在讨厌为躲几杯酒装疯卖傻百般抵赖的那种人。都说酒品就是人品,兴许真有几分道理。那人也说话,却不是附会,是自说自话。声音不大,沙沙地,有几分柔软。因为中间隔了俩位子,主人都兴致勃勃阔谈,我虽全神凝听那人,却总听不太真。依稀仿佛,是新读了什么什么句子。他说的很开心,笑容明亮,像盛开在春天里的雏菊一般耀眼。偶尔抬眼,见我看他,笑影儿灿若群星,就手拿起个袋子递来,“新得了两本书呢!”语气里是满满的炫耀,穷人家的孩子突然得了满把糖似的,喜的见眉不见眼——呵呵,这样的建平。兴许是因着他孩子一样可爱纯净的笑容,便总觉得他小,便从不肯好好有个称呼,不论什么场合,不论当着什么人,总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他也不责怪,总笑呵呵应。只遗憾,隔了不远不近的路途,一年里也难得一见,少了许多相聚,少了许多学习。
初识静,是在我家。她说话,我蹲在她的脚边,仰了脸听。我在她的腿上划圈圈,青色的风衣拢了我的手指。她望着我,笑盈盈地,像母亲宠惯恶作剧的孩子,或者,像凝望隔世的情人——噢,原来你在这儿?从此,她成了我的家,我成了她的灵魂。静是我要用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去贴合、去润滋的人,这一刻,写多了却嫌累赘。
双来不算新友,算起来,认识该有百十来年了。与双来的第一次见也不算相见,我忙着打球,他比我更忙着打球。正式相见得从火锅边算起才公平,我不是球室里蓬头垢面的狼狈样,我着正装,是从一场商战中刚败下阵来,心里头狼狈,面子上却光鲜。双来坚持跟我兑换坐位,自己挨着火锅电源线,一餐饭间因线路接触不良狼狈不堪。这样甚好,有人比我狼狈,很安慰。双来布菜,也不问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只捡了好的一古脑儿堆到我餐盘里,有点像从医的先父,从小到大都不问我喜欢什么,只把对我身体有好处的弄了来逼我吃完。这样作比有点古怪,双来其实跟我同年,但为人处事上,不知比我强出多少,没得一拼。喜欢听双来唱歌,嗓子不见得多动人,却极个性,唱谁像谁,尤其是刀郞的歌,沧桑里几分柔情,悲怆里几分热望,像雨后初晴的叶子,随时有珠泪儿抛撒。双来这人,极自守。中午有朋自远方来,一场酒,喝了个七七八八。下午科室赶工,却半丝儿不曾误。晚上单位有应酬,领导明示要全力以赴,又是一场实打实的酒场酣战。之后,良朋相约,烤肉烤鱼、啤酒一杯一杯。眼睛里明明是浓浓的醉意,举手投足却依然磅礴大气,晏晏言笑照旧细致周全。如果有下辈子,祈望他是个漂亮的女孩儿,能与我一起长大,一起经风雨,一起快乐的活着。
雅琳、建平、静、双来,他们都在,我是这幸福旋流的中心了。路畔,不知名的叶脉儿如涛澎湃,泠泠清声,尽是快活。这日子,真好。
2009年7月31日,叹君却似江楼月 暂满还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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