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太极的场地开辟在江边的柳林里,与正在建设的“吉林乌拉”隔江遥望。早晨六点一到,来这里晨练的男人或者女人就都陆续地从家里出来了。空气清新而恬淡。此时的工地还在沉睡着,所以这里的清晨是静谧安详的,当然来这里的男人和女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四十岁以上的。
她喜欢这里的悠闲与舒缓。她的家就在附近的一幢普通民居里。她对这一带很熟,几乎每天清晨都来到这里,来和一般与她一样悠闲或者说是无所事事的人一道练习打太极拳。晨光普照,绿柳扶疏,脚下的泥地软硬适中,方圆之间,充满着一种清高文雅的韵味与情调,这是她保养身体修养身心的一个法宝。
他去上海三个月了,工资由刚去时的每月三千涨到五千八又涨到七千。他是她女儿的父亲,他赚的钱没有理由不给她和女儿花,尽管他现在的未婚妻在一边工作一边等他。她虽说已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可是风韵犹存。她穿着一件红色花朵的帽服,下身着一条月白色的七分裤,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因为她的身材和白净并且模样俊俏,在江边这伙儿练太极的圈子里绝对是最抢眼的,说话的语气也是那么的舒缓那么有板有眼。总之,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一个眼神,透出来的都是一个极其有教养的贵妇人的神态。
如果说与他过日子时还不谙事故的话,那么现在她则悟出了生活与爱的真谛,他的能干不挥霍认真过日子都是她喜欢的优点,利益加上性难道不等于爱情吗?她认为回答是肯定的,并且是唯一的答案。他一个月七千元的工资这个利益不小了,至于性,和他做过几年夫妻他有多棒她心里有数,虽然现在年近半百但是她知道他绝对是同龄人里最棒的。
她没有理由不为他谋划,她曾经是他的妻子。确切地说,她是他女儿的母亲,三口人,一块玉的,谁能掰得开呢?他应聘去上海走的时候当然她是没有去车站送他的,女儿也没有去,他在上海的一家南韩的印刷厂任生产厂长。这一次他去上海真的是挣了高薪了。
来到训练场跟早来的人打过招呼她给他发去信息:你一个月挣多少钱能够那个女人算计?
他没有回信息。于是她又发信息:在家时你一个月就挣一千,姑娘少花点行,现在挣得多了,你要可着姑娘花。这一次他回了信息:知道了。她看着他的信息笑了,紧接着就给他的未婚妻发去信息:我是晓畅的妈妈,北山的房子我换锁了。
她开始练她的太极拳,她边跨步推掌边想,自己年轻时如果就开始练这玩意说不定真能练就一身功夫呢?那也就不会挨那些打。等他从上海挣了钱回来就跟他复婚,到时候看看谁收拾谁?一阵舒缓的透着力度的推掌迈步之后,她来个一个白鹤亮翅。早上的阳光透过扶疏的柳枝照在她的身上脸上,衣服上红花闪着金红的耀眼的光,白色的裤子和鞋子也很炫目,白鹤在此亮出的可是银翅金翅光翅,这个漂亮的亮相立刻就倾倒一大片来这里练功和围观的中老年男人,哗地一阵掌声使她时刻追逐着虚荣享受的心得到空前的满足。
晨练结束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没有回她的信息,这样她感到有点受挫,她就又给那女人发了一条:我想跟你谈谈。还是没有回音。她有点不耐烦了,有点生气了,敢跟我装憨,遇到我算你撞枪口上了。跟我较量,你还嫩点。哼!不信找不到你的把柄,等我攥住那把柄……
她连饭都没顾得回家吃,反正这些年来也没开火,就在楼下一家佛友那里搭伙吃饭,女儿这两年过她这边来是因为他与第二个妻子过了十年又离了,女儿一直跟着父亲,从去年开始吃住在学校,周六周日才到这来;现在已经毕业已在吉林最大的酒店前台工作两个月,吃在单位,所以她的日子还是老样子。
她坐公交车来到他家。这里她是熟悉的,尽管已经离婚十多年了。
她放慢脚步拿出钥匙开门,这一刻她多么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啊,要不是他走的时候她对他说那一番帮他找人办新房票的话,她怎么可能拿到这把钥匙呢?不拿到钥匙怎么能把他抢回来呢?老天有眼,原始的房票被他从第二个妻子那里往回搬东西时搞丢了。而老天看的更真切是,那个女人由于工作忙又在长春并且在他走之前的三天回来过,所以就没有回来送他,最最感谢的是他走的那么匆忙,他来不及和他的姐姐们商量什么。这叫有福不用忙,可悲的女人,你就等他吧,傻老婆等乜汉子,等到天黑日头落,他搂着我上床把钱给我了。
她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些那个女人的东西,可是这个家里居然一件那个女人的东西都没有。她不甘心,她不相信,她从女儿的电话里知道那个女人是和他同居了的,并且就等着女儿毕业他们就结婚的。一个把这里当作自己家的女人怎么会不在这里留下一点痕迹呢?不可能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就会把这里当作大本营,就算为了方便把随身穿的衣服拿走,那么她的其他物品呢?对了,听女儿说她是作家,是作家就得有稿子,那么她就连一张纸也不留在这里吗?床箱里没有,壁橱里没有,她对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仍然一无所获。她累了,累的气都喘不匀了,其实是气的。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要是没按照她想象的道路发展,她就会气不打一处来。最后连阳台上和厨房里的碗具柜都打开看了,她太生气了,气的感到浑身乏力,胳膊抬一下都吃力。
唉,还是问问那个傻子吧。虽说他不是个好丈夫但是是个好父亲,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你以女儿的名义就没有达不到目的的,女儿就是她攥在手里的遥控器,灵敏度极高的。想到这里她拿出电话给他发去一条信息:我替晓畅给你这房子透透风,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打开晾晾?
她把信息发送出去以后就那么看着荧屏等着回信。没一会儿,果然有信息进来,她兴奋地迅速查看,原来是一家电器行的广告。她泄气地删除了这条信息,她的手机里信息已经满了,此刻,她可不想受任何打扰,她要得到的就是他的信息。大约过了一刻钟,他的信息终于来了:谢谢。厨房最上面柜里的旅行袋别动。
她兴奋地一下跳起来。啊,居然忘了那里,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忘了呢?
她看着厨房最上面的柜笑了,哈哈,傻瓜,跟我躲猫猫。
她抑制住激动的心,先给他回了信息: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
她拿来凳子比量了一下,不够高,于是把消毒机从贴墙的位置挪到柜的下方,然后先站在凳子上又站到了消毒机上。柜门打开了,她看到了果然有一只蓝色的旅行袋放在靠里的地方。
妈的,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她骂了一句伸出手臂去拉那只旅行袋,这么沉,装的什么东西?啥衣服也不能这么沉啊。她稳了稳情绪,把脚动了动,这一次她下了更大的力气,终于把这只他嘱咐别动的旅行袋拿了下来。
顾不得什么,刷地一下就把拉链拉开了。原来全是手稿,她自言自语到,怪不得这么死沉死沉的。心诚则灵,心想事成。这下看你还理我不?乖乖地把占我的鹊巢还我,不然就把这些手稿变成废纸,卖钱都是便宜你给你找回去的机会,惹我不高兴,划根火柴给你化成灰,就当先给你烧点纸钱。
她没有再在这屋子里待一分钟,迅速提着这只旅行袋下楼打车回家了。到家以后她给那个女人发去一条信息:你的旅行袋在我这里,如果你在吉林请你过来拿走。
这一回那个女人终于给她回了信息: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谁给你的权利?
她理直气壮地回到:他让我拿的,告诉我不让你进屋,所以我就把你的包拿我家来了。
她马上接到这样的信息:我马上去拿,你在哪里?
她迅速把约会的地点发给了那个女人,地点当然是她每日里晨练的江边太极训练场。她之所以把约会地点定在这里一是免得那个女人找到她家的位置,万一她跟自己一样聪明那不惹来麻烦了,二是在这里她的心踏实,那个女人若是对她动粗她就拿她练练。
在等待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一切都已照你的意思办妥。
她的电话响了,是那个女人打来的,电话里那个女人问你在哪?她回答说我马上就到,于是她吃力地拎着这个包下楼朝江边走去。
刚一下江堤,她就看见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矮个子女人朝她走来,眼睛盯着她拎着的旅行袋。
你是晓畅的妈妈。那个女人边问边伸手来接旅行袋。
嗯。她从容地把包递过去,说这么沉。
都是纸,所以重。那个女人说我认识我的包。
咱俩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谈谈。她说,这里的我都看了。
咱俩有啥可谈的。那个女人说话时没有任何表情。
你写的我都看了。她觉得有必要强调一遍。
不怕看,就是给别人看的。那女人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那个女人接过包以后并没有改变行进路线,也就是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停下来就表示不想跟她谈。
既然你不积极配合,那我就只好单刀直入主动出击了。想到这她说,到目前为止,他找这些女人我没发现有比我强的。说这话时她把手放在胸口上,就像一个三两岁的孩子说“大宝在这里”时没有分别。
那说明他的眼光有变化了。那个女人仍然不动声色。
他跟印刷厂的那些女的都搞破鞋,一到过年时那些女的就给我姑娘买衣服。就是他第二个媳妇也倒贴他。她说得津津有味。
人家那是夫妻。那个女人平静地说。
哎,真是一个不如一个。她在心里说,这个连一个笑容都做不出来,看那个女人一脸冰霜她忍不住说到,他家人都对我评价很高。
这时一辆出租车从身边开过,那个女人一扬手车就停下了。
再见,你保重。那个女人说着话坐进了出租车,并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冷冷的。
看着女人扬长而去,她的心突然觉得有些失落。骂的,长得像个要饭的,憔悴的要死,还敢对我冷笑!于是,一条一条尖酸刻薄的信息发过去,只是没有回音,她又气又恨又停不下来。那个女人的不卑不亢不回答使她感到莫大的耻辱,愤怒使她头昏脑胀浑身乏力。哼!我是他一生唯一的爱,别人都是生理需要!
她家姐妹三个都是有肝病的,并且是从父亲那里遗传来的,大姐四十八岁那年死于肝病,二姐在四十七岁那年也死于肝病,有一次她和丈夫吵架,丈夫居然说,你他妈四十六岁就得死!这些天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弄得她食不甘味愤怒已极的,身上哪里还有力气。尖酸刻薄的既然不接受,那就换个套路,总之她就是想跟这个女人交流交流,以便找到她的弱点打开她的缺口,在精神上打倒她战胜她,因为她强烈地感到这个那也比不上她的女人骨子里是轻视轻蔑她的,这让她无法忍受。于是她发了一条这样的信息:时间晚了,不要想得太多。男人要是变了心,女人就是哭死也没有用。我了解他,他不是个好丈夫,他跟我说,让你死了那条心!别想他了,他不是个好人。我要睡了,愿你也做个好梦!她算定那个女人照样不会回信息,她居然淡淡地一笑,回不回信息无所谓,关键是那个女人接到了就行,送达报告显示她的目的达到了。她想像自己就是捉到一只小老鼠的那只猫,而那个女人就是那只小老鼠,在她面前躲闪着,想逃逃不掉,想死又死不掉,真有趣。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心里总想着那个女人和那只小老鼠,她是满心欢喜地睡着的。那个女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尤其是个头都是没法和她相比的,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容貌个子也不高,她拿什么征服男人呢?我要是连这个丑女人都斗不过,钱都被她算计去了,我不是白白保养的这么白白嫩嫩白白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了吗?女儿一会儿就下夜班回来了,女儿这个遥控器我一定要把握利用好,否则白白遭那怀胎十月的罪,肚子白割那么大的口子了。
早上醒来她刚一开机就进来一条信息,是那个女人发的:对丈夫不尽妻子的义务,对女儿不负母亲的责任,对社会不做贡献,连那玩意你都白长了,寄生虫,垃圾!别在跟我说三道四,否则对你不客气!记着,他早晚会有清醒的那天,看清你皮袍下的小来,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你保重!别天天歇斯底里的,那样身体很快就会坏掉,别让他说中了,四十六岁马上就到!我俩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不敢劳你费心!别再发信息,我不想做弥勒;浅薄刻薄无聊无耻的家伙,跟你交流跌份!
看完这条信息,她先是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就有些发木,再接下来肺简直气炸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了一遍想了一遍气了一遍还是忍不住想看,并且一句话一句话地对号入座,于是,整个一个上午她几乎都是在重复着这个过程。
她发最刻毒的诅咒信息过去居然没有送达报告,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没有接到她的信息。她气愤已极把电话打过去,却被移动公司的话务小姐告知该用户已停机。她把电话用力摔出去,立刻电话就变得七零八落的电话零部件了。
我就不让他睡,谁也别想耽误我修行;我就不给女儿吃奶不给她洗尿布,先说那个女人帮着他把我的女儿养大了;我就享受低保,我浑身是病啥也干不了;这些都关你什么事?我那玩意白长了,y*妇!你才没人干呢!长得像个要饭的,还作家呢,在家里坐着吧。现在的作家哪个不是在家有台式电脑,出门拎着手提,谁像你用手写。土老冒,女人有人养那是时尚!我连名字都是美丽的,艳芬,艳丽芬芳的女人是我。
我得去江边,我得坚持晨练,我得修成正果。我不能满足像现在这样:女儿冲她爸爸要钱,要来我就花,我要天经地义地花他的钱,他现在挣高薪了,不是那个傻乎乎使刀出蛮力的他了,而是外企的厂长了……
这么想着想着,她笑了,其实我给她发那些辱骂她的信息不过是消遣她给自己解闷而已,其实,那个女人又丑又老,心机又那么重,她跟他别人会笑话他没有品位的。作家怎么样?有男朋友还得自己爬格子刨食吃,而我,他们爷俩都挣钱给我花。
呵!我的人生之所以精彩是因为我的生活我做主,别人影响不到我。快乐不是因为你拥有的多,而是因为你计较的少,哈哈,哈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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