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有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从建厂时期起就一直荒芜着。有人看荒着可惜，就挥刀舞锄，垦出几垄新土，又从养猪场挑来几担猪粪，打足底肥，撒种栽苗。不久种籽发芽，新菜绿畦。一季菜出，便每天打摘一篮，鲜嫩自不待说，且免了每日菜市场的拥挤、嘈杂，更没了在菜摊前讨价还价的尴尬。于是有人眼馋，有人心羡，有人也动起手来。于是，杂草被一点点刈除干净。一垄垄菜畦便在眼底鲜嫩嫩的绿起来，茄子辣椒豆角黄瓜西红柿色彩斑斓起来。

这一片被遗弃的荒地，眨眼就变成了富饶的菜园子。

我和妻也垦种了两小垄菜地。每当夕阳在小径上趟佯的时候，我和妻总要到菜园子来，或种菜，或浇水施肥，或挎一小巧的青蔑竹篮，打点明日餐桌上的鲜蔬嫩果与甜辣。妻已怀孕有月，她一来到菜园，总有人打趣、笑话。看着妻腆着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执意拔草补苗的时候，那份大熊猫似的憨态笨相，颇有几分滑稽，叫人忍俊不禁…

这时候的菜园子是一片怡然自乐、谐趣横生的乐土。人们从车间里出来，在这里清新耳廓；在这里吐肺换气。忧郁、烦恼、憋闷，乃至争吵，都会在这里化解、和睦。在大家都在忙着侍弄自己手下的菜地，只间或有一两句闲聊时，你心中便会油然而生一种安闲、静谧的感觉。这时候你就可以深深体会古人“躬耕南亩”般的乐趣了。菜园子是不会沉闷的，沉默时间稍长，就会有不敢寂寞的人说出令人捧腹的笑话，或者开上一两句绝妙的玩笑。比如某天傍晚，大家都在摘辣椒，辣椒树上的辣椒都结得很多，唯独妇女主任李玉兰的辣椒树上只稀稀拉拉结了没几个，她嘴里嘟嘟哝哝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旁边垄上的钱医生听她“闹情绪”，便清一清嗓子，一改以往调侃的语气，正儿八经地“表扬”起她说：

“我们的妇女主任真不错，看她的计划生育工作做得多到位，连辣椒树的工作都做到了。她的辣椒树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说得大家“轰“地笑起来。平时伶牙利齿不饶人的妇女主任，刚要张口反击，却憋不住喉咙里”咯咯“的笑声。结果反击未成，自己先笑噎了。

每当这时，我就常常想起儿时的事。

儿时我们三兄妹随母亲住在离市区二十来里的一个小小木材站。前门临水，后面有一片低洼地，洼地里种满了油菜和萝卜。那时候生活很苦，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常去偷食萝卜，一路吃，嘴里还一路咿咿呀呀的唱着。那滋味、那享受，别提多美了！

这事不知道怎么让妈妈知道了，一天，她拿来两把锄头，对我们兄妹仨说：

“来，我们也去开一块地，种点菜吧”。听妈妈这么一说，我们连蹦几个高，扛起锄头就跟着妈妈向站西头的一片荒地雄赳赳而去。…手上扎进了刺，手掌上打起了血泡，臂膀子又酸又疼，我们仍然干得好欢。儿时的欢乐，今天的悠然…

正想着，骤然，耳边响起妻的声音：“哎呀—！你泼到我脚上啦，注意一点沙。”我一愣，才醒过神来。

妻看着我，我看着妻，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笑得好开心……

1989.10.旧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