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往事
孔城,岁月如流,沉淀多少记忆;老街,往事如风,带来多少回忆.
(一)毛笔厂
毛笔厂坐落在下街头,鱼行附近。
我的初一就是在废弃的毛笔厂度过的,那是少年乃至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毛笔厂的房子极像火车箱,进门,长长的弄堂,两边是车间。往后,再往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南边是做毛笔的车间,窗户很多,如同现在的办税大厅。这便成了我们学习的场所。再往后,三间大屋,自北向南一字排开,上面没有隔,下面堆了不少土坯,土坯做什么的,没有人能知道。
整个毛笔厂便成了我们初一班的校园,乐园。而管理这个乐园的是从小学临时抽调上来的二位女姓老师。
三个女人一台戏,二个女人也有戏,只是,有演员,没观众。
女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在扯白,管理学生的重担落在了我肩上。班长,一班之长,一班之核心,之灵魂,不得了的担子,不得了的荣誉。
至今仍自豪,今生我干过“一把手”。很短,很短,就尝到了“一把手”的甜头。
“起立!”声如宏钟,没有人不“站如松”;“坐下!”大家屁股齐刷刷的与板凳接吻。第一次,大家随我起舞,窃喜!
老师十分钟一堂课,扯白去了,临走丢下一句话,谁要讲话,班长就把名子记下来。于是,我经常故意在纸上点点画画,没成想,上当的来了。“我没说,你不要记我。”“是她先说的,这不怪我。”常常,我会做点小人情。天长日久,人气就上来了,我竟成了同学们心中的“核”了,“魂”了。
起初,我们在前面的车间里狂跑,疯追。不过瘾,摔胶。头顶着头,手拽着手,谁都想把对手一脚扫倒。“加油!”“加油!”憋足气,站稳脚,趁对方一愣神,突然一使劲,一个无敌扫堂腿,一方双脚往前一驰,头往后一仰,“嗵”,一个大包“倏“的隆起。胜者耀武扬威;跌倒者满脸羞相;看客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作为班长,我的“工作”主要是组织,喝彩,很少上阵。唯有一次,我与好友宜俊,僵持在一起。脸,憋得通红;气,喘不过来。许多同学都等着看我们笑话,然我们就那样撑在一起,直到铃声叮当。今天我想,可能是我们实力相当,更有可能是我们彼此关爱,谁都不愿意伤害对方……我与宜俊的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任我在天南,他在地北。书信没有,手机联络却是频繁。友情的旧底片今天重新翻起,一弘清泉汩汩流出,少年情谊,萦绕心际。
半年下来,我们只认识二十几个英语字母,而且读音是非常的不标准。
半年下来我们把后面三间房的土坯全部处理成“手雷”。在我的带领下,战役天天开打。中间一间是隔离带,每组各占南北一间,于是土块在三间屋子上空飞舞,轰鸣,咆哮。“处处留心皆学问”,要说砸土块,学问大得很。土块走的是抛物线,砸的时候你得在远处,砸完你得迅速的跑回来。否则要么砸不到,要么被别人砸。有意思的是,我们当年水平高,很少有谁被砸到。即使头破了,血流刚止,又耐不住寂寞,加入战斗行列了。成年后,常常想,假如我们那批人,被拉上“孟良崮”或“上甘岭”,也不会比英雄差到哪。
那一年,老师不怎么管我们,课堂上可以打瞌睡,小睡的间隙,思想可以在孔城河里游荡,邻家菜园里闲逛。
那一年,我们瞎害,把女厕所的“女”字偷改成了“男”字,两个女老师为此忙了好几天。批评,惩罚,谁都没有当叛徒,我们都是好样的。
那一年,朦胧感觉有个清秀的女孩喜欢我们班某某,“某”没有做成官也没有成为款,嫁到远方的女孩不知可还记得“某”。
(二)电影院
老街电影院早不复存在。前年进去过,屋顶许多地方开了天窗,杂草掩盖了每一个角落,一些不知名的花疯开着,似乎忘不了旧时的热闹,繁华。
年过四十的孔城人提起老街电影院,谁都津津乐道。
电影院坐落在中街,派出所斜对面。
物质贫乏的年代也是精神枯竭的日子。
《平原游击队》,《激战无名川》,《南征北战》……只记得这些电影名了。
很多记忆,早已烟消云散,但变幻的乳峰,晃动的音符仍封存在往事里,愈陈愈香。
《庐山恋》是怎么也忘不了的。中国第一部解禁片。不断变幻的场景让你眼花缭乱;一套又一套的时装令人感叹万分。青草绿,小河清,山岚秀。面朝蓝天,乳峰犹波涛样起伏;男追女跑,ru*房如兔子般跳动。脸红,心跳,恋人斜靠;女人好奇,男人狂喜。
稚嫩少年,一边性在萌芽,一边搞笑着无穷的快乐。
看电影常常混票,与伙伴们一起,夹在人缝里。验票的是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带着个红圈圈。弯腰,侧身,头一顶,一滑,人就进去了。也有被拉出来的,懊恼后,找机会再进,人是活的,总能进去。开场前,少有查票的时候,我便钻进厕所里,放映了才出来;要不然装着谁家的孩子,往大人身边亲热的一贴,男的成“大”,女的成妈了。“鬼精!”
大部队到来时,我曾经忘情地呼喊,扰得周围人烦;抗美援朝的电影《激战无名川》从头到尾找不到父亲的影,后来才知道是演员演的。说给同学听,笑掉了人家的牙。
老街电影院为我带来无尽的欢乐,也给我心头留下了淡淡的阴霾。
看电影得买票,窗口只有二十公分长,人头上接钱,里三层外三层,常常打得头破血流。派出所的老孙,高高大大的,进去了,不分青红皂白,踢你几脚再说。常常被踢的人龇牙咧嘴,痛苦万分。
我有个同学姓什么不能说,他的姐看上了电影院的小某,小某家在农村,她家死活不同意,说农村人家难,户口成问题。这于少年的我,毋宁是个打击。农村人与老街商品粮户口隔着厚厚的玻璃,只能看,不能穿越的,碰了,玻璃就破了。
(三)合作商店
老街合作商店上中下街都有,我小时侯经常光顾的是二甲口的这个。
地面一年四季都是湿漉漉的,似乎没有白的时候。左面是卖布的柜台,台面是板。货柜里放着布匹。能经常光临这里的还是吃商品粮的人,因为她们手里有票证。布的颜色单调,品种也少。少有“的卡”,“的确良”,正常的是平布。“的卡”只有公社干部(相当于现在的乡镇干部)才能穿到,“的确良”白白的,摸着滑驰,以为“的确”是“凉”才叫“的确良”,那时候很难穿到,穿了的人也舍不得脱。“的确凉”呢,凉个屁!成年后穿了,一点都不透气,还是棉布穿着舒坦。
右面卖盐,食品。台面是泥的,夏天还好,冬天就冰人了。手刚能攀上泥台,叫一声:“买盐”,就见营业员接钱,一手铲盐,一手拿砣。那时没有塑料袋,如果你有瓦罐最好,没有她会用纸包起,三棱锥,往你面前一递,就算完了。
感到自豪的是,我在这个柜台的一个大女孩手里,无票买了两回火柴。这让母亲惊喜不已。我当时为什么有这样的胆子不得而知,那个女孩又为什么卖给我了呢,也无从知晓。或许我与她的弟弟“小九子”经常在一起打蛋子,砸纸烟盒的缘故吧。
尽管记忆被岁月沉甸甸的挤压,但还是能模糊的记得附近有一个分店,姚小娘家对面,一个老头,宽大的裤子,你能瞧见里面不长不短的东西,干瘪的胸脯就像经纬线一样分明。一个漆黑的夜晚,浑黄的煤油灯下,老人从我手里接过一分钱,然后递给我一枝烟。烟名不记得了,拿到烟的我非常满足。因为那是父亲的渴望,我能想象父亲吐烟圈的模样。
当年在下街头合作商店站柜台的一个女孩,我们同过三个月学,没有讲过一句话。
那个女孩,少女时说不上妩媚,也还算得标致。今年在公积金中心碰到,青春早已不在,韶华全部蜕尽。穿着极其随便,说话风风火火,皱纹一道一道。一看就明白,岁月让她染尽了风霜,年轮又褶皱了她的温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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