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早晨,是极好的早晨。太阳红彤彤的,梳罢妆,挂在树梢;天上几朵云,被清风悠悠地牵着衣袖,看得出几分惬意;空气也很清新,飘来桂香的味道。爸爸说:“走,谁和我一起去赶集?”我和弟妹举手,“我要去。”收拾好衣袋,就往小官庄(集)进发了。
依旧是弯曲的小路。两旁是麦地。中间的草枯黄了做了天然的路甸,软实实的,偶尔一两块空缺,脚一踢,鞋上就沾了飘飞的灰尘。我不停地踢啊踢,光洁的鞋面,就黄黄的一层了。弟妹笑我。“忒喜欢”,——我爱这黄土的味道,我是土地生长的孩子。
经过一片地,没有种麦子,倒是几十棵树林林立立,整齐划一,像齐伸了胳膊随微风跳踢踏舞——只不过,它的根深埋在地下。父亲说:“国家政策好了,承包30年才一共300多元钱。咱的这块儿地,就都种了杨树,剩下两块,种了麦子……”我伸手拍拍就近的一棵,它冲我,欣然的微笑呢。树,十年后,我还会来这里,你要认我。
穿过一条车辆不息的马路,就到“小官庄”了。五六年没赶集,与我的印象已起了很大变化,变得规整、干净了。各个摊位都在石灰板上,头顶都有了偌大的遮阳伞。那些柿子、苹果、梨,那些布匹、钳子、铆钉,就整齐地放在青石上,像熟透的麦子,豁了嘴儿,等待着主人叫卖、收割。
“他哥,也来赶集啊?”是前头的老王。他笑眯眯地和父亲打招呼,也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弟妹——这许年,认不出了吧?我把头往父亲背后缩了缩(大姑娘赶集,怕笑话)。
“婶子,忠石的病好些了吗?”爸爸问挤路的兰婶。“好多了,谢谢惦念啊!”“等回头我去看他!”爸爸又大声回应。集上就是这样,四里八乡的,经常碰到熟人,说是交易,很大程度上又是乡情的弥漫了。这不,左边那个娃娃一哭,卖糖棍的赶紧抓了一把塞到孩子怀里。孩子的爹不好意思了,伸手摸钱,却被卖糖棍的婶子打住,说:“下次吧,下次去我家……”
父亲买了几个石榴,我和弟妹边吃边看,琳琅满目——有多少小玩意儿,是城里买不到的。一抬头,猛不见了爸爸,左转,就看见他立在土豆摊前了。想笑,想起我五六岁的时候,跟在妈妈后面赶集,一手拽着妈妈的衣襟,一手费力地剥着花生,往嘴里填了几颗,咂摸的味儿,一抬眼,妈妈不见了。我着急地哭啊哭,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注意,终于,前街的二姨把我抱回了家。
“爸,那个刘宝凤还在吗?”经过一个摊后的门头时,我突然想起。还是大学期间,看到刘宝凤坐在轮椅上,清秀的脸,清澈至极的眼神,长长的马尾,她的男友推着她,在集上转啊转。“他结婚了,‘爱心书屋’转给别人了。”“喔。”刘宝凤,是我中学时代起的偶像,山东电视台《中学时代》栏目的人是她的好朋友。一个瘫痪的女孩,凭着自强不息的精神和顽强的毅力,愣是学会了外语、计算机,还会写纯净的童话。
回去的时候,空空的兜变得沉甸甸的,装满了石榴、土豆、甜玉米,而我想,最甜的还是心里的一切,正愈往好的方向发展,心里曾经记挂的人,也有了好的归宿。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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