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松县城到复兴镇,有五十公里里程。公路通过一个“山”字中间的一竖,这一竖的两旁是大赛湖和龙湖。公路横穿两大湖泊,是人工从圩泥里硬挑出来的一条长虹。其间有一座拱形大桥,名叫筑敦大桥,是大赛湖和龙湖接“吻”的地方。大桥两边,尽是一望无垠的碧波,万顷荷花……
过了筑敦大桥,汽车向复兴镇驶去。这“山”字底的一横,是一块宽宽的肥沃的洲地。复兴镇地处长江中下游之道的北岸,位于皖、鄂、赣三省结合部,南与彭泽、湖口两县隔江相望,西北与华阳河、九城两农场相毗连,东与望江县接壤,襟江带湖,沃野平畴,遐迩闻名的省级重点风景名胜长江绝岛——小孤山就坐落在其境内。
镇区耕地面积3233公顷,镇区面积350公顷。是远近闻名的农业大镇,其主要农作物有棉花、油菜、芝麻、大豆、玉米、花生、红薯、马铃薯等。80年代初就被定为国家优质棉出口基地,因此素有“棉乡”美誉。棉花加工、油脂加工是本镇的支柱产业。镇域内有江岸线40公里,是长江流域有名的天然避风港和深水港,并有3000吨级深水码头及轮渡码头;公路纵横交错,上至九江、武汉,下达安庆、南京。
汽车经过复兴镇,沿江岸行使十几公里。江外棉花,江里杨柳。一条巨龙呼啸,是长江。江岸上听不见江水之声响,那龙也是黄颜色的。一个红色箭头,垂直指向轮渡渡口。亲眼看见长江之水,就在脚下……江面上油轮,货轮,客轮,排一条直线,来一条,去一条。 见不见首,后不见尾。这时,渡轮靠岸,汽车像一只甲虫爬了上去。
江水东流。小孤山如同海市蜃楼显现在不远的天空。小孤山,原是长江中一座石屿,开始形成于第四纪冰川时期。相传大禹治水,至此刻石记功,秦始皇东巡,勒中流砥柱于石上。小孤山以其独立无依而得名。山形似古代妇女上的发髻,山体奇特秀美,东看一支笔,西望太师椅,南观如撞钟,北观啸天龙。在江面与之相遇,舟在江中行,船身移动,山貌渐变。南宋爱国诗人陆游赞曰:“姿态万变,信造化之尤物也。”也极容易使人想起“相看两不厌”这句诗。
小孤山南岸与彭浪矶相对峙,江流湍激如沸,海潮至此不得上,因有“海门第一关”之称,为横锁长江的“楚塞吴关”。海门石柱”、“长江绝独”、“江上第一景”均为世人对小孤山之赞誉。小孤山主要建筑是始建于唐代的启秀寺,坐落在半山腰,青瓦红墙,寺内祀奉着小姑娘娘像。我上小孤山已经三五次了,每次相陪不同的朋友,小孤山也用不同的姿态欢迎我们。
记得哪一年,和一位小孤山脚下的学友,从安庆乘轮船在彭泽下船。坐一条机帆船横渡长江。那长江里有一种哺乳动物,在你意料之外,忽然浮出江水,冒出皮球大的蝌蚪一样黑亮而光滑的头。那搅起的漩涡大约有三米直径。这种生物特多,小船的左边,右边,前后,到处开花。朋友说服船主,围着小孤山转了一圈。
那是第一次登临小孤山。一上,一下,在朋友家宿了一晚。第二天,朋友说,别乘车了,用一叶扁舟送你从黄湖渡过去。朋友的亲戚划桨。朋友,我,一叶扁舟,在茫茫的湖面上,仿佛置身于大海……整整花了五个小时。第一次看湖面的银鱼,像一条条细小的神奇的小白龙,成群的,那么密集。谈笑风生,不绝的话题。……至下仓,告别。
这样想着,渡轮靠了岸。汽车向九江方向,去都昌。我乘客车去东至。一个电话,事情很顺利。东至县城又称尧渡镇,城边一条尧渡河汩汩流淌。尧渡河清澈见底,流水之拱桥下面,酒幡招展,船上有一酒店,有桥,有水,有月,有酒,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一个人不饮酒,清淡的小菜,让胃里经常萌出饥饿的绿芽。付不了几个钞,下船,一边散步一边随意想点什么就是什么。在一家小旅馆看看电视,直到睡意浓郁。一夜睡得香甜。
早上,刮起了大风。到汽车站一问,唯一的一班东至到彭泽的班车竟发走了。从安庆渡江转回宿松那得绕个大弯,那就坐短途到香隅,也好欣赏这一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风景。下车,在风里走了十几分钟,打听渡船,前面叶家村那边有一个。一个满面笑容的摩的迎上来:“到渡口,十元,包渡江。”那就上吧。嘟嘟嘟嘟,摩的扔下我一人在江岸——好冷啊,我就像一片“西挂咸阳树”的单衣,被浑浊的猛烈的江风肆虐的撕扯着。那长江的混浪从十几丈的脚下拍打成水雾和齑粉,好似喷在脸上,打湿了一颗流浪的心。江边没有一个人,除了浑水,混浪,风也是枯黄的落叶的颜色……
后悔啊!——那该死的摩的。我还是幻想着风在一刹那间停下来。不可能了。一位姑娘走近,说今个浪大,不可能有轮渡啦,趁早回吧。那姑娘走进了一间亮着昏黄的白炽灯的观测水文水泥平房里。真想躲一躲啊,怎么可能,那平房里灯光般的温暖只属于她,我是个流浪的人!那就,趁早回吧。走啊,走啊,一路上那载重几十吨的拉矿粉的车子扬起高高的红土……
问人抄一条陌生的小路,越走越急,越急越害怕,一阵急行军,裤口弄开了口子,小腿上被那荆条划了几道亮丽的红色。上了柏油路,回到原地。我得尽快赶回彭泽。走了三四里,上一面包,到彭泽渡口——一问,风太大了,渡轮也接到风力通知不敢到对江。折腾来折腾去,夜黑下来。一位急于赶回家的少妇上前问我,说自家还有个婴儿等着喂奶。我说只有转道从九江回宿松了——正好,一辆面的想弄点油钱问上我,两个人,五十元,够便宜的。不带白不带啊。那少妇说自个是彭泽对江的,从九江过江,再回到彭泽对江,弯了两个来回,一百多里地,太不划算了。讨价还价,一百五,一百。言谈中这面的师傅竟认识这少妇的男人,不久前帮了一回他的大忙——这五十元也免了。
回到县城,凌晨三点。城市里,依然霓虹闪烁——对那师傅,说声谢谢,不必,人在旅途,是谁都有个三难两急,就像这一天突如其来的江风——对岸就在一尺之遥,却要辗转辗转,七个弯八个拐,不惜颠簸受累,才能回到那个一直在等候自己的温馨的家。生活永远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辆面的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空旷而热情的长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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