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春，省水稻专家陈永康来到我们公社，讲授水稻栽培技术，当时我是生产队农技员，因是农科站的蹲点队，有幸参加聆听。陈专家讲，目前种植的水稻品种他们在试验田亩产都在八百斤以上，关键是大家没有掌握栽培技术。水稻高产栽培技术有选择优良品种、培育壮秧、合理密植、科学运筹肥水及防治好病虫害，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忽视。他说，当然，水稻要高产，必须从培育壮秧抓起。培育壮秧要做到“两个降低，两个提高”，即降低大田用种量，每亩十到十五斤，降低秧池落谷量，每亩不超过一百斤；提高成秧率，提高秧苗带蘖率。那个时候，大面积种植的是常规中籼稻和中粳稻，亩产量一般三四百斤，高的田块五百斤，很难达到六七百斤；而大田用种量则是三十多斤，秧池落谷量为二百多斤，有的批次因秧池面积不足，落谷量超过300斤。陈专家还专门在社场和秧池田两处现场示范了落谷播种。按畦的面积让人给称好种，在社场播种后，我们按农科站技术员要求有的人拿两根稻草梗，有的人找一根芦苇，做成一平方尺的框子，在畦面上随机抽点检查，数来数去，播的稻谷很匀，框与框之间相差没有超过2粒的。到秧田表演时，有人悄悄的在称好稻谷芽的篮子内又加了一把，他两个来回播撒后，篮内就剩一把，并且说这是多余的。回到生产队，我将听到的和看到的情况向社员们讲了，社员们听得可来神呢。但是，没有办法，听归听，干归干，生产队长和几个老农问我，按照陈专家讲的做，你能保证不出问题？我一个从学校才毕业回乡的青年能说什么。农科站的技术员将育秧计划定好后，生产队长作了修改，大田用种量仍然是25斤，每亩用种比计划多10斤，秧池落谷量仍然近200斤，队长说，这叫有钱买种，无钱买苗。结果，那一年比上年亩产增加了50多斤，不过，人们未把帐记在这育秧上，都认为是队长领导有方。

因出身农民，又有做过农技员这一阅历，对农业有着出奇的感情，每次回家都喜欢到田头瞧瞧。今年，从报纸上看到水稻条纹叶枯病——“水稻癌症”大流行，出于对家乡的关心，七月份的一个星期日，我特地回了趟家，要弟弟陪我看稻田。全组一百多亩种植的全是优质稻米粳稻，稻苗绿油油的，稻株叶片上举微披，长短适中，密密匝匝的，看那长相穗数我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亩产1200斤没问题。弟弟说，哥，你还有这眼力，真不愧是农艺师。我问，今年的条纹叶枯病如此之重，你们的稻能种出如此的水平，有什么奥妙？他说，我们坚持了旱育秧，秧苗长得敦实，健壮，抗病力强，再加上对灰飞虱防治的早，上面布置和书上要求是三叶期，我们提前到喜鹊口期（一叶一心），发病率就低，发病也轻。我问他现在每亩大田用几斤种，他说，一般5到6斤，今年因病虫危害秧苗显得紧张，正常年景还有剩余呢。我问他旱育秧是否就可以有效防治水稻条纹叶枯病，他说，那哪成，我们组的人都说，防治水稻条纹叶枯病必须控制稻飞虱或种植抗病虫的水稻品种，这两条措施那一条都离不开政府，控制灰飞虱必须从降低灰飞虱越冬基数着手，要组织在大范围内每隔几年同时耕翻灭茬种麦，并清除沟渠埂边杂草，而抗病虫的水稻品种也得靠政府组织攻关。

回到家里，我翻阅了有关资料，江苏全省水稻亩产过千斤已好多年，常规粳稻高产田块亩产已过1500斤，平均亩产1200斤以上的组、村甚至乡镇也已不稀罕。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水稻专家陈永康到我们公社讲了一次课，我这个农技员推行时在打了折扣的情况下，仍能增产，可见技术的作用，也可看到将科学技术用到生产中变为生产力的艰难。联产承包责任制推行之初，水稻产量每年以百斤或更多的提高，除了推广了优良品种和化肥农药外，政策是决定的因素，因为有了好政策，调动了农民种田积极性，因为有了好机制，使得农民将学科学用科学变为自身的迫切要求，他们钻研栽培技术，敢想敢干敢创新，即使遇到像今年这样严重的病虫害，他们仍能沉着应对，并且从中总结出经验，提出问题的症结所在，这就是实践出真知，时世造英雄。我忽然又想到，水稻专家陈永康，他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他的增产着套着，减产着把着的经验和培育壮秧的智慧也是来自于实践，如果说陈专家从昨天的实践中获得真知，高人一筹的话，那么，今年在防治“水稻癌症”中，精明的稻农们提出轮作换茬减低稻飞虱越冬基数、培育抗病虫品种、将传播条纹叶枯病的灰飞虱秧苗防治期由三叶期提前到“喜鹊口”等措施，不也是水稻专家们在近期深入基层深入病区调研指导时所提出的良策吗？！

我忽然看到，当代农民中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专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