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自从在滨河路那晚独特的体验后,我竟喜欢上了在滨河路踱步的感觉。静倒是不必说的,光这幽幽郁郁的小树林带给我的野性气息,就足以让我流连忘返了。因为如此,自从那晚起,我竟也一次不落地准时出现在滨河路上,一直呆到晚上十二点,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宿舍。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天上的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而我则不改初衷,竟这样在这路上徘徊了一个月,迷惘了一个月。
亦如往昔,月亮依旧那么白、那么亮,塔河依旧沉默着向东流去。蛙显然比一月之前精力充沛了些,叫得也格外卖力。就这样,在这静谧的夜里,我依旧出现在滨河路上。很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和以前一样,我还是那么傻气,毫无灵性而言。“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算太坏!”有时会这样想,于是一种和满足交织在一起的恶心占据了我的心。一种既有所谓又无所谓的思想在我心灵深处交战,让我欲罢不能。
月光——很显然是自然界最具有灵性的意象——此刻也完美的不可挑剔了。我看着她(月亮),而她亦是。而就在此时,回忆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脑海,把我打懵在原地,让我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记得当我很小的时候,当我的家还殷实且和睦的时候,我们也在像这样的月色下,也是这般看着月亮,月亮也亦如此般。于是,全家人拿出几个小凳子来,拿着纸扇,一边摇,一边漫无边际的聊天,倒也是充满无限乐趣的。小孩子终究是坐不住的,于是收起凳子,在这个身上拍一下,在那个身上打一下,一刻也不得安宁。在这种氛围下,大人的训斥和打骂是必不可少的。小孩子终究是没心没肺的,含泪呜咽一阵后,起来再闹,闹完再哭。在这种情况下,大人们通常是被搅得无法再聊天了,于是死了心,收了纸扇,拿出鸡蛋,教我们烤鸡蛋。
我一向是很安静的,没有那种桀骜和野性的情绪,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然后漫无边际的狂想,想我那充满神秘气息的未来。有时候,当我想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只得笑出声来。在这个时候,大人们总是疑心我病了,只是冷哼一声,也就不搭理了。自生自灭,老天照应!哥哥经常是沉不住气的,经常闹,也经常被打。打完后,他会很不服气,然后就过来欺负我。我哭,那只不过也成了那一个夜里的小插曲,大人们看着我们,于是摇了摇头,叹一口气,没了言语。但通常,我妈用她那哀怨的眼神看着我,因为她着实地担心我以后的生活。因为我呆。在我们那里,“呆”就是傻气的意思。我当时理解不了她那种眼神,还以为她爱我呢,所以我通常会笑得很甜。我妈一看我这个样子,于是哭了。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滚下来,让我怎么也忘不了,格外醒目。
通常那鸡蛋的是爸爸,当然他是在被我妈妈数落了好一阵子后拿出鸡蛋的。她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她怕花钱。我爸爸小心把鸡蛋拿出来,洗干净,然后找一些被水浸过的纸,把它们包起来,放在火堆里,最后和我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每当这时,我会很快安静下来,挂着泪珠看着他所做的一切。看着他有些搞恶作剧的表情,再看看火堆中的鸡蛋,笑了。我通常很开心且贪婪的享受着这短暂的温馨和安宁。可不知为什么,我老看到爸爸那有些搞恶作剧的表情,就有些想哭的冲动。我突然有一种很悲哀的情绪。我突然发现我要的安宁很奢侈,以至于我正贪婪地享受着我眼前地一切,用我未来的幸福和快乐为代价来换取爸爸的快乐。目的很明确,我要的是一个快乐的童年。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打了起来,因为话不投机的关系。月光下,两个大人的影子像鬼魅一样在我面前晃悠,然后一切在混乱中结束。鸡蛋被踩碎了,就像我的快乐被踩碎了一样。我当时很绝望,觉得无路可逃,于是,我哭了,声嘶力竭的。我突然发现我要的幸福很苍白,就像我的泪一样,更本无法唤回我父母的幸福。我感到自己很没用,于是,一种自卑就在我心里有了清晰的轮廓。
在这种情况下,要安心地沿着这条静谧的小路走下去是件不可能的事。头渐渐疼了起来,一阵一阵的,却叫人生不如死。我只好痛苦地蹲下去,双手抱头,什么也不想,也不敢动。不知什么时候,两行清泪摆脱了眼睑的禁锢,快乐而又无奈地淌过我的脸颊。透过泪眼,所有的一切又模糊起来,一切朦胧。
月大概过了半中天的时候,也许是阵阵清风吹过我的脸颊的快感把我从痛苦中拯救,我的思绪和原本空白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也有再继续走下去的欲望和意思了。于是,腿又无意识的晃动起来,而我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一步步慢慢向前挪。滨河路两边的树木因为月光的关系,变得分外可爱。深绿的基色发出金黄的光辉,给我编织了一个暂时能摆脱悲哀情绪的童话天地。蛙的声音一阵阵地冲进我的意识,现实与梦幻就这样主宰了我的感官。风像少女嘴里轻吐的热气一样冲过我的脸颊,于是,一些美好的回忆也开始凑热闹了。可是,很不幸。那些很绒的回忆却被我心中莫名的愤怒击溃,一丝也不剩。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要的快乐要到达我那伤痕累累的心田,那是件比登天都难的事。就像我前面耸立着的可爱的米老鼠和唐老鸭一样,那瓷质的米老鼠和唐老鸭的幽默面孔,在这月光的陪衬下,变得分外狰狞,甚至让人后怕。
我眼前的月色渐渐变得透明,眼前晃晃悠悠的杂乱的人影又一次打乱了我心底的宁静。不知为什么,我的家道竟也开始衰落且败坏了。我妈妈年年生病,高昂的医疗费让人绝望的想自杀。然后,所谓的天灾让我们的丰收化成了美好的泡影。幸福和快乐的童年从此不再存在,我的思想深处渐渐有了哀怨的情绪存在,且迅速地结成一个又大又密的网,把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唉~~快乐啊,我那美好而又幸福的快乐,你就这么离开了我,一去竟忘了复返了。
后来,在我的生活中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而我原本孤僻的性格就在刹那间占了上风,让我更加孤立起来,不再想和人聊天、倾诉我的心事了。不知什么时候,大概是97年,小弟一下子闯入了我的生活。他本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的外孙。因为父母在车祸中双双陨了,没有人照料的关系,他便在褓袱中沉睡着到了我家,进入了我的生活。小弟的到来,让我妈那慈悲而又多愁善感的性格渐渐变得变本加厉。小弟通常会用小手绕着她的脖子,嘟着小嘴撒娇,会奶声奶气地叫“妈妈”。小弟通常会欢乐地走路,没完没了地缠着我们,搅得我们没办法干活。通常是,我妈妈一边背着他干活,一边逗他开心。小弟胆子特别大,经常会一个人到处乱串门,惹出一些让人既可恨又好笑的麻烦来。他通常会讨好的叫我“二哥”,然后要我“抱抱”。而我则是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生怕他一离开,我的快乐就会被瓦解的一丝也不剩。
后来,小弟一天天长大了,从一个褓袱里沉睡的婴儿变成了一个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孩子。后来,老天待我们很不公平。后来,小弟的眼睛被鸡啄瞎了一只。后来,他被人狠命地抓走了,任凭他哭得声嘶力竭。后来,我的家道竟也败落到家、一蹶不振了。后来,我的生活和世界变得满目疮痍。后来,我的快乐也一去不复返了。命运啊,命运!
我的眼前已没了金黄色的月光,只有小弟那之带血的伤眼质问我,质问那可恶且强大的命运。我妈妈随着小弟的离开,渐渐变得喜怒无常,精神头愈发短了,神志也有些模糊,常常会哭着去找小弟,每个角落也不放过。后来,家里人怕我妈这样下去会神经失常,于是举家搬到了县城,过着一个城市中最低阶层人要过的生活,想着一个城市中最低阶层人要想的生计问题。我妈妈因为生活拮据的关系,也无暇再想小弟了。可是,当我从深夜醒来,看到妈妈轻抖的双肩,听着她压抑的哭声,我才知道她也学会了沉默,并学会了在沉默中缅怀她那早已失去的快乐。每当看到这种情况,我的眼睛总是火辣辣的、鼻子酸酸的,就是哭不出来。也许我的眼泪也早已流干了吧,有时我也会这样想。
较之以前,我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单是变得更忧郁了。后来,我也受到了命运的重创,也渐渐有了绝望的情绪。失眠、胃痛,它们彻夜折磨着我。我就在它们的陪伴下,过了六年的高中生活,最后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到了阿拉尔,它们变得更加桀骜起来,甚至有了各自的思想,开始左右我了。后来,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后来,我开始执笔写《揽梦人》和《我和桐童的故事》。后来,我就在它们的怂恿下踏上了这充满野性的滨河路。一切,照旧啊..........
在这种氛围下,在这种特定的思想情感的驱使下,时间就像一匹任性的野马一般,挡都挡不住。就像这样,我竟穿过了大半个阿拉尔,又回到了宿舍门口。月又变得方方的、小小的。像某种被压抑的情感一样,想笑,却有了哭的表情。于是,泪又主宰了我的脸颊。我知道,我已回不了过去,我也知道我无力挽回我的过去,可谁又能主宰和挽救我的现在和将来呢。
注:第十一段中的“它们”指的是失眠、胃痛。
玛琪
2009年6月23日晚。于阿拉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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