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的时候,母亲切开一块芳瓜,淘上一碗米,往锅里添上水,要熬芳瓜米粥了。袅袅的炊烟升起,往东墙的一棵槐树上轻轻的缠绕、缱绻。一种温和的味道。我对母亲说:“出去玩会儿,过会儿回来吃饭。”母亲答:“好,快点啊。”
我步出东巷,又看到了东坡无际的麦田。一片酝酿的褶黄色。近观,却已有青涩的麦苗,破土而出。秋至了,待到冬,枕上一袭雪梦,来年春儿,便会刷刷地成长。几只小狗在就近的林丛里嬉耍,一只叼了好吃的食料,一只忙着去抢,间或“汪汪”地吠几声。“这不是红红吗?过来坐会儿。”看见奶奶,在南边可劲的招呼,打着手势。我紧忙过去。还有姗姗婶。两人正忙着择韭菜,一捆肥实的韭菜,很乖地躺在塑料袋里,多是健康的青绿,却也有的是憔悴的黄。姗姗婶说:“从地里割了些,顺便择一择,留一些给四婶子(我奶奶)做包子吃。”奶奶感激的一笑。姗姗婶又说:“红红哦,多少年不见,变样儿了。”我咧开嘴:“是呵,呵……”想起母亲昨儿下午说起,我小的时候,眼是圆圆的,小嘴嘟嘟的。我曾仔细照过镜子,是啊,变了。一切都在变,也许变到我们自己都不知晓的模样。我握起一把韭菜,跟着择起来。人生也许如韭菜,需要时时防备虫蛀、虫害,才不会在几茬几茬长得正茂的时候,被韭蛆吃了。
奶奶拿好韭菜,我说:“去嫂子家看看。”嫂子家就在前面一排,是本家的嫂子。奶奶从屋取出一个石榴塞予我。
入得嫂子家门,守门的小狗汪汪地吠叫——它是不认得我的,我也不认得它(我上次来时,它还没抱过来)。五岁的梦晨正在院子里揪茉莉,揉碎了往指甲上抹,一点红,浸在嫩嫩的指甲上。我笑了,十好几年前,我家院子里同样种着几丛茉莉,我也是将茉莉团手心里揉碎了,抹指甲,抹口唇——看来女孩子都是爱美的,不论大小。我复摘下几朵茉莉,揉好了,将玫红的汁液涂在梦晨的小手上,又在她额上点了个红艳的胭脂。她细声细气儿地说:“谢谢姑姑。”厨屋取水的嫂子出来了,“咦,回来了?”“嗯,”我说,“哥哥还没回?”“在镇上做工,六点钟下班。”“喔。”
跟小侄女玩了会儿,炊烟愈加浓了,烟的味道缠缠绕绕,融入肺腑。“回家了,改天再来。”嫂子将我送至大门,小侄女跟上来,竟往我怀里塞了一把茉莉。
我羡慕这样的人家,普通的平凡的生活。一个人在外漂泊久了,到底是好是坏呢。
各家各户都飘起了炊烟。几只戏耍的小狗,也各自归家了。我握着一捧茉莉,有些微的疼,那即已远逝的青春,那注定前行不可复回的人生。一阵清风从后面追过,绕过我的耳畔,刺挠我的面颊,我不禁涌出几滴泪:“故乡,若果我在外受了一次巨大的心殇,你可还愿收留我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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