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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是浮光掠影的风景,风景是点点滴滴的旅途。
在为一家食品公司雇佣当业务助理的时候,扑扑风尘,只争分秒。人生总在路途上。
这一次,从宿松出发,过安庆长江大桥,经池州,青阳,武陵,至宣城。惊异于安庆大桥的绝世壮观,像一个时代的骄子,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他的风流倜傥。
从池州城外绕道青阳,向市里的方向望了又望。早在十几年前,在池州农科所当一名农校实习生的时候,只记得农科所的试验田里铺满草莓,由青变红,第一次品尝草莓的鲜味。傍晚几个少男少女们一起闲荡到长江边的码头聍听来来往往的轮船的笛声。
星期天相约,一起上了九华山,我在九华山的一株凤凰松脚下留影,舍不得花钱而下决心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留影,可以说,那是我最帅的白面书生稚气未脱十分倜傥的一张照片。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有点大的西装。浅浅的笑窝,玉树凌风。那凤凰松却也造化奇异,这名字取得活生生,真切切。让我的这张照片如沐松露,如染仙风,翩翩少年,亦非凡间俗子也。
只可惜后来这张珍贵的照片被我的堂妹硬是要了去,压在玻璃底下,一晃十几年,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是谁了,最近竟消失了。
对于池州,最美的记忆,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我去过一次池州师范,有一位小学同学的女生考起了那儿。后来毕业后回到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我有去过一次。她终究又调回了池州。我不能说,却在此时想起了她。也许,我的初次萌动的爱的绿芽,就像这次转道,望了望,其根是没有机会深入到围城的深处……
青阳有一位我的客户。我想给他打个照面,顺手拨通了电话,他在卖货的旅途。他说回头一定要到他家做客。不然不理我这个朋友了。我知道他的真心。他说过所见过的朋友里只有我说出的话没有一句是假惺惺应付的。
在商业混混,商者多扣一个子儿也不放过,却不懂惠及消费者生意才能长久。做生意也就是做朋友的心啊。他竟要急着马上掉头赶往青阳县城,那口气,仿佛我不等他朋友便做不成了。我说,我是想,可拉货的师傅也要赶路啊。回头,我是想,可我得从宣城赶到黄山,我的上司下达了指令,拿人的饭碗,得由不得自个儿。
他有一点失望。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我的眼里也有点什么快要流下来。我们交往也就那么三两次,通了几次电话,他却将我当成了不见不散的兄弟。一路上,我就是想着这,窗外的风景再也没有心思看了。好像沿路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写着宣城是全国唯一的扬子鳄养殖基地,想去看看,人却在飞驰的解放牌货车上。人生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就像这货车,除非爆胎了,拉缸了,只要有一口气,你还离不开丢弃沿路风光的向后迅速飞驰的公路。
一夜飞驰,凌晨在宣城凤凰大市场(不知名字记错没有)卸货。一大车货,工人卸货时我是不必在场的。我相信朋友,朋友也没有错过我一件商品。朋友说,走,领你吃早点去,我在,丢不了的,拿我的脑袋打包。师傅睡了,我不忍打搅他。一个人吃了碗排骨面,欲付钱,店老板说你这不是难为我么,你的朋友说了,收朋友的钱,别做他的生意了。想想。
那,好吧。这碗面,不是普通的一碗面啊。特香,特鲜,有点异乡异味的色彩。还早,转转。宣城的宣纸是出了名的。笔墨纸砚市场无奇不有……
卸了货,朋友留我歇宿。我说,你忙,生意人。师傅醒来,我说吃点吧,他说到路上吃吧。出了城,解放牌汽车将我丢弃在赶往黄山的公路上,是我吩咐的。我原以为,经过这条国道到黄山的客车自然不少。竟等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期间,有一位欲奔赴黄山打工的,搭讪。他说今天真是见了鬼,每辆到黄山的车子满座,招手竟没有一辆停下来。说着,说着,一辆到黟县的半空的车子疾驰而去——机遇总是在你麻痹失去最后的一点希望的时候,打你个错手不及,他是当地人,回去了。我没有退路,便乘上了一辆到泾县的客车,这种短途车,一辆接一辆。离目标更近点,时时,刻刻,我厌恶回头,没有放弃笔直向前的车轮一样旋转的强烈的冲动。
这条公路并不宽敞。一派皖南山区的俊秀风光。我的描述能力所限,记忆特差。记得影像深刻的是沿途一家宣纸生产厂,路边醒目悬着江泽民总书记的题词。振兴民族品牌弘扬民族文化之类。有一个箭头指向皖南事变发生地的入口。那是项英献身叶挺将军被俘之处。想当年,九千新四军在国民党数万中央军的重重包围下,浴血战死,突围。——那是怎样惨烈的一幕啊!我忽然从头脑里迸出两句诗来:“皖南硝烟刺丛里,一粒一粒相思豆。”
到了泾县,已是接近六点了。我坐了一辆黄包车,到汽车站,六点以后无去黄山的车。转回干道。拦住一辆到旌德的客车。两个小时颠簸,夜宿旌德。一夜无梦。凌晨在汽车站坐车,直奔黄山。客车在丛山峻岭之中穿梭。一条九曲蜿蜒的河流相伴左右。经绩溪,胡锦涛主[xi]的故乡,只见一路徽派民居,聚则整整齐齐,散则野居鹤立。紫烟笼罩,风光旖旎。
沿路经歙县,进站。一位中年男子上了车,卖茉莉花。他用回形针将茉莉花穿成一串一串。“一元一串,要不要。”整个车厢被这浓烈的花香熏了。我掏了掏口袋,竟没有一元零钱,十元也没有,是一百的。他笑了笑,像茉莉花的异香,带走了花朵,却将这一
生难忘的奇异的芬芳留在记忆里……
……客车直接驶入了黄山市。只须一票可达,我却几上几下。为了什么,我问自己。也许,颠颠簸簸自有道理。
到黄山,本无目的。只是执行上司的指令。直觉告诉我这是一次无功而返的旅行。但公司的其它人员是很难接受没有功劳只有苦劳这种差事的。于是大家想到了我,像我这种软柿子再捏捏,打发打发,老板顶多再添一句:“就你能,你看这事整的……”大家推卸了责任,也顶多在我回来的时候在我的耳边猫语:“记住,等明天老板那点破喜事儿,在脸上写着的时候,再汇报不迟。回吧,回吧,老板见了,咱说你堵车了,半夜才能赶回来。”
几个电话,黄山人见了面。吃个便饭吧,我说好的。到老街去,晚上在那边宿,老街的夜市挺不错的,我说好的。黄山人说你们老板打了几次电话,托了朋友的朋友,你来了,我得尽个地主之宜。至于你们的产品,看了,档次太低。价格虽然合适,但恐怕一年也销售不了多少。这是我事先预料的,我觉得没有一点生意做成熟的可能,自觉更没有演说的必要。
我对自家的产品究竟适合于那些市场,不能说了如指掌,却有八九不离十的。这一点有些老板们不清楚。是的,这一次,我的确没有争辩的必要。所谓档次只是一种借口,市场上本身就有高档中档抵挡的商品。至于卖不了多少,是一句实话。这时,我一时还觉得没有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问了问这,问了问那,他说,明天到他家吃顿便饭,我说,生意人,不必。生意不做,做朋友。
老街的夜市,是最有特色的夜市。屯溪老街是伴随着徽商的发展而兴起的。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已有“沪杭大商埠之风”,盛极一时。老街街道两旁店家鳞次栉比,多为双层砖木结构,清一色的徽派建筑风格,透溢出一股浓郁的古风神韵。老街有老字号店铺数十家,饮誉世界的“祁红”、“屯绿”,多集散于屯溪;“徽墨”、“歙砚”更是琳琅满目、“徽州四雕”(砖、木、石、竹)产品及徽派国画、版画、碑帖、金石、盆景、根雕更是随处可见。古老的徽州文化在老街上展现它那迷人的风采,堪称优秀民族文化传统的艺术长廊。白日里游人如织,夜晚里到处飘香。在一个这样的夜晚,如同一条游鱼游入了灯火阑珊迷人的深处,牛郎织女结伴而行,熙熙攘攘,更是天上人间,人间更胜似天堂。
一梦醒来,我得与黄山匆匆告别了。清晨,走进一家丝绸品专卖店,挑了一件真丝衬衫,六百元。可以还点价么,我问。哪里的,安庆。同乡呐,打八折吧,四百八,最低了。她笑,有你这样的富裕老公真好。
——好吧,殊不知我已倾其囊,为所爱,成乞丐,这算不算疯狂?这不算疯狂又算什么。黄山有名的徽墨酥,石耳……别了!我的口袋里除了一张回程票再也掏不出一个子儿。
——再见了!黄山。这不是黄山风景区,我的心里却有比黄山风景区更美丽的风景。客车开动,黄山市像一个个一晃而过的干干净净的素养极高的小伙子,或姑娘。
——再见了,徽州。再见了,黄山。我还会再来,看黄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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