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准时下课,还没走出电梯老彭就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马上就下电梯,他哈哈大笑说,我马上就到站前,你在邮局门口等着。我说你和谁在一起?他回说,吕继君,他开车我在他车上。
我们七个高中时的同学约好今天下午去松花湖聚会一下,晚上就住在那里,明天我不误中午十二点半的国学课就行。这七个人分别是彭玉君,吕继君,王富森,赵胜凯,孙忠才,杨艳菊和我。杨艳菊家在松花湖坝下的丰满街里,所以,我们六个人赶去那里。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的插曲,那就是关于另一个叫做贤的女生的问题,让她去是有理由的,但不让她去的理由似乎更充分,杨艳菊知道我的脾性所以不敢擅自主张,我直到今天上午才犹豫着没有多少诚意的对她发出邀请,没想到她竟一个人先坐公交车欣然前往了。于是,我给杨艳菊打去电话讲了贤的情况,杨艳菊打了个唉声表示可以理解,我也叹了口气表示无可奈何。
两分钟后,我来到站前邮局门口,眼睛望着大街,打量着每一辆从面前开过去的汽车。这时候包里的电话又开始高唱《隐形的翅膀》,电话是王富森打来的,他说到现在他还在等孙忠才,孙忠才去长春了。我说,那我和老彭吕继君先走,等孙忠才回来你们拉着赵胜凯后撵吧。王富森说只好如此。电话刚撂下就又唱起来,老彭说,已经看见我了,让我朝对面街走,蓝色的奥拓车就是。
车快到江南的时候,老彭给赵胜凯打电话让他现在就下楼在街边等着。车到世纪广场段刚好就看见他走过来,于是我们四个就直接走江边公路直奔丰满。
松花湖是我们这座城市的一个风景区,这个位于市区东南的人工湖,因为出口处的丰满水电站而闻名天下。这个水电站最初是日本侵占我国东北时所建,1943年就已经开始发电,但是当时并未全部建成,并且工程质量也很低劣。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政府不但没有完善它反而进行一些破坏,直到解放以后回到人民的怀抱才全面整修并进行了相应的改建。据说,我国前总理李鹏就在这里工作生活过。
车过丰满的江桥时我便想起了有一年冬天我竟然走到过坝上的坝根底部,仰头向上看,感叹夏季得下多少场大雨,水才够得着闸门。紧接着又想起有一年汛期这个大坝开放好几个闸门,那水流从闸门上倾泻而下是何等的壮观!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联想,喜欢织梦,至于是神经质还是精神病自己很难判断准确,总之,跟正常人比较有点那个。
赵胜凯说,据说大坝要重建,桥也往下挪。
我把头扭向江的下游,没有看出来那是可以再修桥的有利地势。
赵胜凯看出我的意思就笑着补充说,北京桥最多。
我也笑了说,有水要修桥,没水也修桥,撤去桥边木,添女唤作娇。见没人接茬我也就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其实这是来自一个笑话,那个笑话是说一个富家子弟调戏一个穷人家的俊俏姑娘,看着在江边淘米的姑娘站在桥上吟诗:有木念作桥,无木也念桥,撤去桥边木,添女唤作娇,娇妻就恋伴,娇妻呀娇妻,我来了。下文自然是那姑娘也打油一首回敬这个纨绔子弟,那小子不光讨不到便宜还得被气得艮喽艮喽的。
赵胜凯说,这些年你都干啥呢?咱们整整三十年未见。
我说,你忙我也忙。难免看不见。
老彭说,那看见啥,俩瞎子。
我说对,心瞎眼也瞎。
老彭说,你盲我也盲嘛,盲不就是瞎,盲人摸象。
赵胜凯慢条斯理地说,你若是盲人那谁是象呢?他的话引得我们几个都笑了。
在丰满街里我们找到了杨艳菊和贤两个人,大家一阵寒暄过后又一阵忙活,买了吃的与喝的就去了杨艳菊事先联系好的山庄。天公有点不作美,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地里的秋菜倒是解渴了,我本来想要先去湖上很逛一圈的不安分的心居然在小雨的滋润下安静下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王富森和孙忠才还缺席着。
这几个同学里我和老彭走的最近,我把他当作大哥,他叫我另类妹妹。老彭本来是化纤厂的职工,因为工资低就辞掉工作干起了安装电器的活计;吕继君相对常见,他娶了我邻家的女子为妻,所以,他去岳母家如果我也刚好回家看望父母就有可能遇到。他上学的时候就天天和老彭在一起,装个半导体或者弄个无线电什么的,毕业以后就开了一家电器行,专门修理家用电器;我和贤的关系上学时要比毕业以后近,那时候我和她还有一个叫吴学莲的漂亮女生天天放学一起走,中午饭偶尔也在一起吃;贤是无业游民,每天打麻将度日,在中国儿女双全就是福,日子紧巴点也没什么,对她的不屑主要是因为……;与杨艳菊则可以说心离的近,她早就下岗了,眼下在派出所做饭,老公是松花湖游船上的大副,儿子警校毕业现在就在她做饭的那个派出所上班;孙忠才是上学时没来往,毕业以后更没来往,他如今是农业科技学院的教授;与王富森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今年夏天他退居二线了,他是市中心医院的高工,那些医疗仪器全仗着他才能安全正常运转工作呢,但是在心里还是觉着和老彭更近;至于赵胜凯,上学时我俩中午天天在一起,因为我俩那时同在学校的广播室担任播音员,并且我俩一直是一组的,没有分开过,但是毕业以后一直没有联系过,他是化公司的干部,身体状况不好,患了十年的高血压,随时随地都有脑出血的可能,直到去年才查出元凶,原来是他的肾上腺上长了一个黄豆粒那么大的一个瘤惹的祸,现在瘤被北京的医生给消灭了,血压是恢复正常了但是身体还虚弱着,还需要慢慢地调养。
杨艳菊和贤在那里准备各种菜蔬,而我只能和几个男同学坐在那里说话,对于做这些琐碎麻烦的厨房工作我真的不怎么样,这不单单是因为我的懒惰,更多的因素是因为我笨拙。以前儿子在家还有动力,自从儿子上高中直到现在大学毕业自己做生意了根本就吃不到我做的饭菜,所以,本来就懒惰再加上失了动力,你说我还能有兴趣在厨艺上吗?
王富森和孙忠才终于来到还带来了姜德凡,姜德凡是老彭打电话让他与王富森联系等着孙忠才从长春回来一起过来的。人到齐了就开席,直喝到晚上九点多,酒桌上就剩下王富森孙忠才赵胜凯和我,其余的人早就打麻将去了。
酒者酉也。我说,咱们已经过分了。
酉时,酉时是几点?王富森问。
明知故问,晚上五点到七点呗。我回答到。
我真不知道。王富森强调的态度过于严肃,我们几个就都笑了。
要不能说过分嘛。赵胜凯说完一笑,接着又说,我现在知道,要想找到你就先找彭玉君。
我也笑了笑说,话这么说有点毛病。
但是死不了人。赵胜凯又笑了。
今天来的都是杨艳菊的老乡,老彭是她上学时的好友,就差吕清男没找到,王富森就算我额外加的。我这么一说赵胜凯立刻就笑了。
那是你安排错了。赵胜凯慢吞吞地说。
我承认,吕继君和吕清男还有你我交给老彭,孙忠才我交给王富森。我说。
你看,我说找你就先找老彭吧。赵胜凯笑着说,我说你安排错了吧。说着他一指富森说,他能找到吕清男。
我不知道啊。失误失误。我看着王富森说,你知道他怎么不通知他?
你没说我不好意思,再说我敢吗?王富森一脸无辜地说。
我笑了。可以说王富森是了解我的,知道我的格色,知道我的不容人,知道我的格格不入。老彭在这一点上则不然,他打电话给姜德凡并没征得我的同意。看来,每个人真的是有每个人特点。
咱们回包房吧,隔壁有人住,别影响人家休息。王富森说。
于是,我们几个拿着没喝完的白酒啤酒以及几样下酒菜就进了包房,我拿的是一盘鸡爪子。我们几个一边谈着这些年来中学毕业以后各自的求学工作情况以及对当今社会的一些个人看法,最后不知怎么竟转到了个人生活问题,当然除了我孤家寡人人家都是原配夫妻并且都还挺恩爱的。
赵胜凯说,她睡觉非得拉着我的一只手。
那你今晚拉着谁的手?孙忠才说完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拉着这只鸡爪子。我一举手里的鸡爪子调皮地说,大家都笑,开心地笑。
你什么情况?孙忠才转向王富森问。
她呀。一个人睡一翻身就醒。
那完了,今晚她就烙饼吧。赵胜凯还是慢腾腾地说。教授呢?有什么高招教授我们几招。
她得在我睡着之前抓紧把自己弄着了,要不我的酣声一起她就得等到天亮才能睡。
我们几个就这样喝着聊着伴着隔壁包房里的麻将声声。记得这么放开量的喝酒我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几年前也是和几个同学在一起,那一次也有王富森,并且那晚我和他说了太多的话,使平时同学聚会的酒桌上唱主角的老熊都只有听我俩说话的份。记得那一次就有人提出罚王富森三杯酒,理由就是王富森平日里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今天居然说了这么多话。除了这两次我都是以“素来不喝酒”为由加以拒绝,今天不再是我和王富森的独幕剧,我们共同探讨从前年开始的我们那里的农业图书编辑和发行时遇到的种种问题,中国的革命和建国六十年来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赵胜凯对国家政策的理解与敏感令我由衷的佩服,孙忠才农学上的卓越使我生联系恨晚的遗憾,就在今晚,松花湖畔的山庄里,我和王富森不再探讨哲学与玄学,倒是我讲的国学他们几个都挺感兴趣的。
啤酒喝多了免不了跑厕所,我乘机走出包房来到外面。
万籁俱寂,虽说松花湖就在身边,可是听不到一点水声,好宁静的湖水,好安静的夜晚,好沉静的心。
松花湖的夜晚,真的很美,但是美不过“谈笑有鸿儒”的那一种境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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