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一个遵老兵的成都往事文等

发表于-2009年10月09日 中午1:51评论-0条

金秋之夜,繁星高挂,花园里的摇椅静静的伴着主人进入了梦乡,月光的清辉洒在老人慈祥的脸上。“砚秋,到屋里睡吧” 。老人似乎没听见,女主人进屋拿出一条军毯像往常一样盖在老人身上。

(一)

砚秋,你报名了嘛。报什么名?参军呀。

那是1954年的春天,沯口山下的小河哼着欢快的歌,目送着军车上的砚秋,向北而去。

经过三百多公里行程,我们终于到重庆滩子口(九龙坡区)的新兵训练营,学习汽车驾修技术。一个月的艰苦训练结束后,砚秋被分到汽车十九团,随部队进驻甘孜。走的时候,发了毛毯,毛皮鞋。第二天到雅安,团领导宣布进藏。全团有一千多人,八九百辆车。我本来是当驾驶员的,领导知道我能识几个字,命我当文教员,教部队的文盲,并且两周之内做到四会,即“会认、会讲、会写、会用”。半年后,我调到重庆办事处学习打字员,这段时间我进步很快,我的写作能力不断的提高,业余时间写点文章多被成都各大报刊采用,每年评为先进工作者,还被提了干。

建国十周年前,我荣邀参加《成都日报》举办的庆祝国庆十周年联欢晚会,地点在西南民族学院礼堂,时间是九月三十日下午七点报到,八点入场。

部队组织纪律十分严格,无论干部战士,外出必须向司令部的参谋长请假。参谋长叫孔要民,对于这位孔参谋长组织对他的评价是:战士精英上抗大,延安精神实可嘉,革命征途路漫漫,风趣诱人乐哈哈。

临行前我去请假,参谋长正拿着第四季度的运输计划在看,我把请假报告以及那封邀请函递给他,他笑着说,这是好事嘛,你为部队在军内外报刊发表了不少搞件,并出色完成军区下达向国庆十周年献礼的文艺创作,我派三轮摩托送你参会。

我说,谢谢参谋长,不必麻烦驾驶员送接了,我已给管理员讲好,借用通讯班向连队送书报的自行车去。

“那也行。”参谋长又说:“长征时军以上干部能带家属;抗战时团职以上准结婚;1956年全军实行军衔制,军官实行薪金制,时代不同了;不能再叫我们的干部打光棍,允许找对象结婚。联欢会如碰上心上人,不要错过机会,要打进攻仗,先声夺人。明白吗?”

“谢谢参谋长,争取完成任务。”

“不是争取,要坚决!”

(二)

朝鲜战争暴发后,运送抗美援朝志愿军迫在眉睫。那时出川的铁运线一无所有。西南军区依照车力、运程、装载,限令十五天运完入朝兵力。

我们团长叫王子宜,他十三岁在阆中县农村当放牛娃时,为摆脱常被皮鞭抽打的苦命,当上了长征的红孩子,在革命熔炉中冶炼成钢铁战士,他常说 “兵贵神速”是取得战争胜利重要法宝之一。

为了完成好这次运输任务,王团长向各运输连下达“双驾令”,人换班、车不停,保修技工跟车队,常配备件尾相随,确保运行无死车。提前五天由重庆等地运兵到宝鸡。因顺利完成运送黄继光、邱少云等所在的英雄部队为全团荣立集体功一次,驾修工也受到团党委的嘉奖。

不久,又为十八军进藏,调往甘孜,执行世界屋脊西藏运输任务,出色完成各类物资供给,我们团被司令部授予“运输战线上的一面红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获得这样的荣誉,与战士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牺牲精神是分不开的。

我们从甘孜换防到成都市东郊黉门铺,这里原是二十团的驻地,虽说住房也差,但比起甘孜的恶劣环境,不知好了多少倍。这是中央支藏,军地两用物资的起点线。办公住宿都在木瓦房结构的房间里,营地边上还有篱笆围墙。在甘孜,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一旦进入冬天,风雪交加,寒气砭骨,车队停在露天坝,战士们执班护车,经常是冻得全身发抖脸发青。王团长看到战士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执行任务,心情非常沉重。

到了黉门铺,就有回家的感觉。

(三)

我骑上借来的三枪牌自行车,心里卯足了劲,不一会儿就跑完市郊,进入城内。到春熙路倒拐,遇到下班,车潮涌动,也不理会,把那些骑车的好手们远远的抛在身后,穿过提督东街,西南民族学院呈现在眼前,进了校门,报社接待员领我停好车,抽身去报到。

有一位漂亮的女孩站在我前面,我看着她在签到薄上留下了娟秀的字迹:姓名文蜀香,笔名芳菲,住址华阳女中,职业教师。等她写完,我接过笔在报到簿上唰唰几笔而就,快步追上她,毫不掩饰地说:“请华中老师留步。”

“什么事?”她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我忙说,想认识你,能告诉我芳名吗?你不都看到了吗?还明知故问。能亲口听你说的感觉不一样哟!

我们的目光对视,她也不回避,从上到下端祥着我那刷了金质的肩章、武装带,也许我那现代化的军人着装引起了她的好奇。

“想必是文老师吧,我在文艺版上多次看到过你的文章,特别是你写的《巴蜀鲜花一线开》,以粮食为突破口,把困难时期一个高中毕业女生,放弃城市生活,投身农业生产第一线,描写得那么绘声绘色……”

“敢问解放军同志大名”。

“敞名砚秋”。

“金珠玛珠,呀呣呀呣。”她有点夸张的翘着拇指说:“我看过你那篇《雪山汽车兵》,在人烟稀少的西藏村落,把一个死里求生的藏族姑娘,连夜送到昌都军队医院抢救得生,藏语‘解放军真好’, 是多么纯朴美好的赞誉啊!喂,你们汽车兵穿云破雾,战胜雪封山等难以想象的困难,很了不起哟!真的!还有你们部队精湛的驾修技术,在你的笔下写得精致:医铁马精心巧计,援友邻来者不拒,雅鲁江奔流万里,传颂着军民的情谊。”

她滔滔不绝地说,我插不上嘴。“医铁马精心巧技”那面锦旗,是昌都地委赠的。他们的小车去拉萨开会,途中抛锚,我们车队碰到后帮助排除了故障,可连队不肯告诉单位,他们记下车门上喷有‘子-9-19-05’号,后来打听到车是我们团的,便赠送了用汉藏两种文字写成的一面锦旗。

我告诉她,我们团的的技术骨干,二战时曾在印度接受过盟军的培训,多次出色的完成了上级下达的运输任务,一直伴随着共和国的诞生走到今天,他们的驾修技术,真可谓是前无古人。

我们双双走进会场,票是按报到顺序发的,我们的坐位挨着,这真是天赐的缘份。

台上,由成都川剧1团排练的《玉堂春》鸣锣开场了,紧一声慢一声的锣鼓,伴随其他乐器声,苏三和王金龙忠贞不渝的的爱情故事在台上演绎着,我知道他俩经历了生生死死的种种磨难,终成了眷属。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知道,我的情感大戏何时拉开帷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我和蜀香没有说一句话,我有些沉不住了。虽然观众都被这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带进喜怒哀乐之中,但我希望演出快一点结束,好让我的爱情独白郑重开场。好不容易等到演员谢幕,我们一起走出会场,我说送她回去,她沉吟不语,我说华阳女中在东郊大观堰,我是顺道,她才答应了我。

等她坐好,我使劲蹬踏板,后座上增加了百来斤的重量,起动时还是有点吃力,但心里却甜滋滋的,真希望这条路能够无限的长,我有意无意的拐了一下车把,她本能的抓紧我的后襟。要是我再拐得剧烈些,她可能就要抱住我的腰了。

她说,散会后打算去盐市街外婆家的,幸好事前给外婆讲,要不临时改变主意,外婆肯定会着急。我说下次去看望她老人家吧!

成都的街道地平如镜,我们的身影在路灯与路灯之间,被一次又一次的缩短,拉长,缩短。就像我们的心被什么东西扩张,收缩。

夜深人静,我们不知不觉出了城,到了沙河堡,有段45º的小坡,蜀香要下车,我坚持让她坐,她说:“几步就到了,相见时难别亦难,你也下车推着走吧”。

那年的国庆,在中秋节后没几天,真是天公作美,皎洁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中,大约苏东坡也是看到如此月色才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感慨吧。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天上月圆,人间月半,当岁月的清辉洒在我们记忆的门楣上,多少青春韶华入梦来。

我问她几点了,她说:“你别见笑,我大学毕业分到女中刚转正,还没凑足买表的钱呢。”她让我今后别再叫文老师,不顺耳。

哪我该咋称呼你呢?你咋叫都行。这可是你说的哈,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想对着这明亮的月色大声的喊出我冲动,喊出参谋长临行时的交待。 然而,我并没有这样做,只在心里默默的说,蜀香,我的爱人,你的出现是上天的安排,让我的情感的潮水在这个甜美的月夜此起彼伏。我们靠得很近,能闻到她的体香,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不觉已到了四0二汽车大修厂,那是专门为执行西藏任务的汽车团服务的。厂门右边不远是四川师范学院,左侧20来米就是华阳女中。我坚持送她进校,她拽着车头不准,我只得支起脚架,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静静的看着我的爱溶进月色中,溶进清凉的灯影里,离我越来越远,我忍不住对着好的背影大声说,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下个星期天吧,蜀香说完,向我挥了挥手,飘进女中校门。

(四)

我回到宿营地,正碰上探亲归队的老乡何有宽,他悄悄告诉我,家乡正闹粮荒,老百姓挖蕨根、剥梧桐片冲粉充饥度日,农村的情况很不乐观。听他这一说,我很担心家里。

庐山会议上,毛主[xi]指着《彭德怀自述》这本书,对参会的人说,“这本意见书,是右倾机会主义的反动纲领”,主[xi]定了调,军队就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这顶大大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王团长组织排级以上的军官讨论时,心情异常沉重。

有两位湖南籍的战士探亲回来说,他们的家乡饿死人了,恰好让政治处的人听到了,抓起来审查,说他们反对“三面红旗”(三面红旗指的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我又听说,家乡有人对“人民公社”不满,写了几句顺口溜,“人民公社好,饭都吃不饱,一晚上屙十二泡尿,罐都装不了”,被民兵队长抓了起来,说他反对人民公社,反对毛主[xi],这还了得,吊了三天三夜,最后活活给吊死了。

后来,这两名战士受不了拷问,在关押房里,上吊自杀。调查组的人定性为:畏罪自杀,死不改悔。

国庆节后公汽增开郊区班车,从牛市口到黉门铺,方便了这一带的机关、学校、工厂以及农村的人们了出行。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我穿好军装如约前往,见面后商定了当日的游程,先到春熙路名吃店用早餐,然后去西郊杜甫草堂。

蜀香喜欢吃“龙抄手”,到了售票台,她要着掏钱买票,被我拦阻了。她不依,我解释说军人粮食定量比地方高,外出还要另发粮票,你就别争了,何况我的钱还没派上啥用场。

跑堂的把抄手揣上桌,二两粮票一碗,足够半斤。粮食部门对餐饮业有行业补贴,那时乘火车还免收粮票就餐,计划经济时期的几十种票证,改革开放后才取消的。

到了杜甫草堂,我挤到售票口把钱递进去,售票员看我一眼把钱放我面前说:“军人和家属免票参观”。这话把她羞红了脸。

进园后,我们选了一条鸳鴦橙坐下,她告诉我,她家是以前是地主成分,舅舅刘愿菴是地下党的书记,父亲就是他介绍入的党。解放前,在成都从事地下工作,被那个姓刘的大军阀抓住,严刑拷打,至死至终没有出卖党的机密。后来就被这帮丧心病狂的恶魔杀害了,他们的生平事迹,辑录在《红旗飘飘》那套丛书内。

我跟她说,那套丛书我拜读过,我们老家的陈沂将军,在此丛书内撰写了不少英雄人物。她随口而答:“你们那里可算人才辈出呀”。

我妈身体不好,爸爸牺牲后,她没能挺住,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我和姐姐都是外婆养大的。原来是烈属子女,失敬!换敬!话可不能这么说,请你也来一段自白吧?

我把我们家,以及上学到参军入伍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她对于我出身农村以及没上过初中感到惊讶!她说,我那篇在《红军的儿子》,把遵义的历史背景写得那样动情,特别是主人公刘红,继承他父亲遗志参加了军的,遵义解放时才十五岁就参加志愿军,情节感人,我还以为你是富有创作天才的知识分子呢!

我从军装的口袋掏了那块从拉萨买的手表对好说,送块表给你,当老师,没有时间可不行。她接过去看清了表壳下的英文,说:这是罗马表,成都百司标价180元,是我大半年的工资,我可受不起这份大礼。成都的标价在拉萨要买四块,要是把那里的手表市搬到成都,足够挤占‘人民商场’的摊位。这算啥大礼哟!

不要!不要!她还在坚持。我强拉着她的左手戴上说,嗨,这不刚合适,就算是聘礼吧。

“让我听听姐姐和外婆的意见后再回答你,好吗?”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蜀香说别酸不拉矶了,走,去看诗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有一大门,门上有副楹联:“侧身天地常怀古,独立寒秋自咏诗”那是选用地贵阳游客的撰联,蜀香说,你们贵州的文采真令人钦佩。

我忙说,巴蜀文化源远流长,四百年前,贵州的大部分还是四川管着的呢?

我们浏览了诗展,她还向我介绍上初中时学过《石壕吏》的感受,说杜甫是一位忧国忧民的诗人,现代人少有了国家民族情怀。从诗展出来,参拜了杜甫、黄廷坚、陆游的塑像,龛柱上有副对联,左联是:莫言僻地经过少,看今朝寒泉配食远同吴郡三高;右联是:自许诗成风雨惊,将一生硬语愁呤开得宋贤两派。蜀香解释说,“自许诗成风雨惊”,是由他那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而来。下阙是四川大学教授续的;对联请大作家老舍先生所对。莫言僻地经过少,杜甫到成都盖草房住居写诗时,这里是荒无人居之地,末句的意思说,这与杭州的三高庙齐名,地处杭州闹市区的高庙,是全国仅有的一家集儒道佛三教一体的庙宇,名气很大,她知道的还真不少。

夕阳西下,惜别园林,走出来才觉得已是腹中空空,乘车到“耀华”餐厅,虽说那里对外不营业,军人凭着装和军官身份证享有特惠。要了两菜一汤,我们吃得开心满意。饭后,坐上公共汽车,一路无话不说,到站后依依惜别。

(五)

星期天,蜀香约我去川大看她姐姐。

经历过困难时期的人都很清楚,国营统管的各种物资都实行计划供应,食穿用等均按户口**到每个家庭。在部队却是直供到人不**证。带点啥礼物呢?战友李文彬见我发愁,他说,这事不难,团里军人服务社有部分免票的小食品销售。我茅塞顿开,买好两斤牛肉干和香瓜子等成行。

到了川大,径直到她姐的寝室,大姐开门把我们让进屋。那时住房紧张,夫妇两地分居不够条件分配套房。

蜀香作了介绍,分宾主而坐。蜀香说:“今天我们来看大姐,你咋不穿佩戴军衔的服装呢?”

“一个兵头将尾的尉官,能在这最高学府现丑吗?”我见机回答说,姐姐听了我这话说:“等你穿上校官服装时,我们不都成了老妈、老头子啦。”逗得大家扑哧一笑。

“这里没有好东西招待你们,千万不可见外哦。”

“那里话。我们有缘聚会,比什么都尊贵,喝口水都是甜的,大姐不必客气。”

时间过得也快,到吃饭的时候大姐说:“你们坐着,我去食堂打菜饭去。”回来后她说:“实在对不起,原预定芹菜炒肉丝等招待你们,采购员去公司排队晚了未购上”。说着便将三份空心菜,一钵白菜汤摆在写字桌上。蜀香忙说:“砚秋给你买的牛肉干,我去取来添道下饭菜。”

饭后拉了一会儿家常,大姐说:“今后抽空常来玩,不要讲礼,把我当作自家的姐姐好吧?”

“大姐,我应恭贺你。我们部队转业到你们历史系的主任焦方,跟我说你已从讲师升副教授了,有机会做一回你的学生,是我的荣幸。”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文章写得好,我还要向你学习呢。”

“净是些豆腐块,不稀罕。”我说。

该分别的时候到了,我对蜀香说,你留下陪大姐,我要告辞了。

“没啥可陪的,既然你们坐不住,你俩还是同往同归。”大姐送我们出了校门,一直送到九眼桥。

从九眼桥转道芷泉街,我对蜀香说:“部队的规定可严啰,干部谈恋爱不准进营房,这是不便约你去我那里的主要原因,可别怪我不请。”

“我才不那么想呢,你星期天就到学校来,没什么忌讳。”

(六)

我接到司令部的命令,三天后随五连车队进藏,到岗托站完成运输任务。五连长张宇胜是抗日战争的驾驶员提任的,他对战士要求很严格。我们从成都出发,驻雅安兵站。每日出车都要“早点名、晚讲评”。早点名,要讲述车辆的完好系数,交待带队车根据路况控制快、慢车速、救护车和技工跟在尾后,如有抛锚车要即时排除故障。晚讲评,要对当天的行车情况进行总评,发扬优点,克服麻痹大意的思想毛病,并对第二天的行车提出到站前的种种要求。

第二天要翻越二郎山,这是进藏的首座大山,上下共七十四公里,十八军进藏时开通了这条公路,当时随军记者写一首《歌唱二郎山》,解放初期唱遍了全国。

有段歌词是:“二呀二郎山,那怕你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坚如钢,要把那公路修到西藏……。”唱出了这一地区的险要,要不是身临其境,更不会明白,这些直耸云霄的山峰,是怎样的一种气势。从滥池子上山,盘旋而上,行车前,张连长就不只一次的提醒全连驾驶员,到“鬼招手”转急弯那个地方,注意跟油门,换排档,一旦失误,掉进悬崖,定遭车毁人亡。

长征时的铁链桥仍然存在,汹涌的大渡河水,分秒不停的讲述着英雄的故事;汽车从新建的吊桥缓缓而过,桥头前方刻有毛泽东主[xi]那首气势恢宏的《长征》诗;车队像条长龙,爬上山顶,俯瞰山下那条红军抢渡的大河,隐现在苍山云海中。目睹这壮观的场面,想起红军抢渡大渡河的情景,让我对革命前辈用血与火、灵与肉所凝聚的长征精神,不禁肃然起敬,高山仰止!

下完山到达泸定县已是中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向康定进发。

傍晚,到达康定兵站,食宿于此,那首熟悉的《康定情歌》在跑马溜溜的山上响起来,一下子消除了我渐起的倦意,我心中那朵思念的云哟,能否穿越西藏这一座又一座缺氧的雪山。

第二天清晨,出发后不久,我有些头晕,战友们也有不同程度的高山反应,小张鼻孔流血了,但仍咬牙挺着,我们的战士太可爱了。

长征的时候,先烈们是用脚用手爬过雪山的,今天我们开着汽车过雪山,我们现在前面没有敌人,后面也没有追兵,要说敌人,恶劣的天气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这样的敌人,我们是有信心战胜的。车队艰难的走了四天,到达马尼根哥兵站,连长下令休整一天,各排调整空气与汽油的化合比,否则海拔高4882米的雀儿山,还有上下82公里的行程就休想能过去。

经过艰苦爬涉,车队终于到达岗托站。五连的车队继续前行,我的任务是留下组织装运各连返回的空车装上圆木运回成都。伐木场没有吊车,在简易的平台上,用辘轳吊装。我要给每一辆车写好运单,填写车号,装车的数量。

我这里住了五天,元月十七日,我搭乘九连的车返程,他们是最晚的一个车队。从岗托回成都,通常在一个星期左右。车行到德格县,前面传来大雪封路的消息。山上厚厚的积雪掩埋了公路,养护队虽配有进口的推雪机,但在零下卅多度,发动相当困难,养路工人为排除故障,将发动机烘烤发动后,不敢停机。经过两个昼夜的连续作业把公路积雪消除后,九连长路志春向各排发出命令,将车轮挂上防滑链条,保持车距,谨慎行驶,总算爬过了雀儿山。

回到成都,在指定地点交清了圆木,隔一天就是大年卅了,各连队都忙着宰杀自养的年猪,过节的气氛逐渐浓起来。参谋长特批我休假七天,吩咐我要抓住战机,扩大战果,争取在春节过后把结婚报告交给他。

(七)

我到后勤处找到袁主任,央求他分我几斤猪肉。他满口答应,并给团直管理员张国庆作了交待。我找到管理员说来意,他说,给你留了五斤宝肋肉,是不是去情人家拜年?你别忘

了炊事班养猪的辛苦,公私分明,到司务长那里去交钱取肉。

正月初二这天,我背上礼物,来到事先约好的的地点。蜀香、大姐早等在那儿,我跟着这有说有笑的姐妹俩,向外婆的住地盐市街走去。路上,听蜀香说她们的老外婆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眼不花,耳不背,每日里读读书报,看看电视。老太太是四川省政协委员,组织上专为老人配了保姆,负责日常起居。

盐市街的得名,近在清末民初,盐业属官府要员捆商经营,一幢幢宫殿式的建筑,雕梁画栋,尽收眼底。大姐和蜀香带路,我紧随于后,走进八字龙门,跨过天井,从堂屋进入客厅,老太太忙从太师椅上起来迎接我们。蜀香接过我的挎包,一个约四五岁的小女孩突然跑到大姐的膝前,叫了声妈妈。老太太打招呼后扶着椅把坐下。蜀香和大姐叫了声“外婆,给你拜年啦!”说着便双膝跪下行大礼。为表示对老人的尊敬,我也行了礼,蜀香忙给老外婆介绍我。老太太说,我早就知道了。她指着两个外孙女,你们的表姐肖清,她怕我弄不明白,又说,肖清是我娘家的侄孙女,现任《成都日报》文艺主编,跟我说过,部队的一位叫砚秋的作者和蜀香写作很有创意,联欢晚会的请柬就是她亲手写好寄给你们的。她原打算在晚会上介绍你们相识,可因她妈得急病送华西医院治病,把这事给耽误了,不想你们已经认识,真是缘份啊!

老太太高兴得话不停口,她又关切的问蜀新,你们两地分居,咋个春节也不回来呢?

蜀新说,五粮液酒厂是创税大户,又是防火重点单位,领导要带头值班,春节后会来叩拜外婆的。老太太转了话题对我说,砚秋,给我摆点创作体会,《工农兵》文艺周刊发表的小说,主人公年龄二十五、六岁和你相等,是否自传?

“回禀外婆,主人公的父亲的原形是重庆裕华纺织厂的工人,因失业到遵义帮人开机房,红军长征到遵义时,他丢下产后不久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儿子参加了革命,遵义解放时他找到十五岁的儿子,把他带到部队,朝鲜战争爆发后,父亲所在的部队接到了入朝作战、抗美援朝的命令开拔了,因儿子年幼,就把他留在我们汽车团。

大姐说,遵义是共[chan*]党取得胜利的转折之城,可惜外婆年事已高,贵州还不通铁路,我有心陪外婆走走,目前难以实现。

老人很健谈,聊着聊着,时近中午。老人说“去厨房看看,该用午餐了。”

“菜饭早弄好了,只等吩咐就摆上桌来。”保姆说。大姐和蜀香一起动手,一会儿,桌上便堆满了春节常备的腊肉、香肠、宫保鸡丁、拼盘卤菜和一瓶“五粮液”,那盘回锅肉特别醒目。外婆问蜀香姐妹,你们从那里搞来市场难见到的三指膘肥肉。

蜀香说:“外婆,那是砚秋送的拜年肉,他出差去西藏,在兵站购了两盒猪肉、鸡蛋粉罐头。我送去厨房,忘了告诉外婆。”

那是我们部队自养自宰的过年猪,后勤处袁主任特地打招呼恩惠的。博闻广思的外婆又说:“南泥湾精神在你们部队开花结果了,我在《成都日报》上见过一篇报道,驻军汽车某团蔬菜、猪肉自结,想必就是你们部队?”

“那正是老李写的报道。标题是《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蜀香作了补充。

我举杯向外婆敬酒:“祝老人家多福多寿。”外婆呷了一小口后,大姐又斟满一小杯,教她女儿,“快给解放军叔叔敬杯酒!”

我接过酒杯,放在桌上,掏出二十元钱递给小女孩,可她就不肯接。我劝道,“你不接我就不喝。”

蜀香接过去说:“拿着吧,这是叔叔的见面礼啊。”

大家边吃边谈,非常愉快。餐后退席稍坐不久,我便向外婆告辞。外婆要挽留我住一宿。我说,部队有不准外宿纪律。起身后,外婆走到大门口,还叮嘱蜀香送我到盐市口车站。

我们走在大街上,蜀香扣着我的手腕说:“我并不封建,初见面的时候,你说的话又滑稽、又露骨,我都能承受,我们的关系已确定了,没结婚前,你可不能胡来。”

后记:砚秋的结婚报告始终没能交上去,原因是不久后,他家被划成了“漏网地主”,他六年的军旅生活被无情的终止了,当他含着泪告别战友,告别他亲密的爱人,回到了广阔的农村时,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转眼五十年过去了。他把这段经历呈现出来,以告慰那些死去的战友,以及快乐的活着的人们。

时光或许总是匆忙而又短暂

生活或许总是平凡而又平淡

往事总是让人回味而又留恋

记忆的沙滩上,战友的身影时时在眼前

国庆与中秋来临之际,愿你快乐无比幸福无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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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军旅生涯往往充满了精彩和刺激,更何况是那样特殊的年代,
纯洁美好的爱情,光荣而骄傲的事业,莫不让人难以忘怀。
文笔朴实,情节生动,让人深刻感受到作者炽热的内心。
小说推荐了,期待作者更多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