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 户 拜 年
大年三十,我们全家三口从小城赶到乡下与年近九十的老母一起欢度春节。一到家,就有许多童年的朋友或者他们的后辈来看我,见面相互问长问短,侃东说西,情趣盎然。正月初一,除了接听没完没了的电话,查看拜年短信外,又增添了一拨儿一拨儿的人,在我们刚开门时就来到我的家中,拜年,祝福,情深意切,让我一下想起了串庄到户相互拜年的事。
60年代初期,我只有八九岁,那时物质非常匮乏,为了应酬年初一庄上人上门拜年,母亲早早就筹划了。买不起花生,就将家前屋后长的葵花仔或者南瓜仔什么的收藏在那,大年三十下午,母亲将其拿出来,簸了又簸,拣了又拣,目的是为了不让拜年人吃到瘪的,产生一年都不顺的心情。因葵花仔瓜子数量少,母亲怕我们藏,在炒好后要对我们教育一番,说,自己家里少吃或不吃都不要紧,一定要维持好来人,不能让一个空手。
半夜刚过,就听到远远近近此起彼落的鞭炮声。我们早早醒在床上等着天亮。农村有个风俗,这一天的开门、放鞭炮、做早饭都得由男的。当哥哥起床下汤圆时,我就穿起了几天前选好的有口袋的衣服,很匆忙地吃几个汤圆到认为平时对自己好的那几个邻居家拜年。那个时候不少人头脑中有个旧风俗:年初一第一个登门的是童男子,一年各事都顺。开始是母亲哄我,教我到这些比较亲近邻居家去,后来我尝到甜头自己悄悄地去,因为我去他们会给我最好的东西,如糖果,花生,有时候还会有分票。当然,一个人单独串门拜年,也是有难处的,那就是要喊人,要会说吉利话。
70年代初期,我十八九岁,上高中。年初一早晨,我早早起来开门、放鞭炮、下汤圆。汤圆下好后,喊母亲,喊哥哥嫂嫂,祝福他们新年好,还没待我停下,侄儿侄女争着喊起了我,我只好将自己攒着舍不得用的角票分票拿出来给他们作压岁钱。吃了早饭我先溜出去拜年,之后,就与哥哥站在家里朝外张望着,等着村里的男子汉们聚集到村头,我们再跑出去,一起热热闹闹挨家挨户去拜年。如果这一年我们与哪一家因什么闹出点不愉快来,母亲会在春节前就打招呼,你们弟兄俩都是大人了,春节拜年一定要去某某家,要主动单独登门。当时我想,要是我们去了人家给我们难看或不睬怎么办?母亲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似地说,只要你带着诚意登门,再大的意见也会在一声“新年好”中消除的。
80年代初期,我二十八九岁,在外面工作,因爱人小孩在家,还有老人,春节得回家过。节前回家,我总想着母亲对我儿时说的话,想办法买最好的香烟(大运河、大前门),购许多花生、葵花仔、糖果、小糕,准备招待拜年的人。到家后,母亲还要提醒,过去,我们家困难的时候,哪家给我们帮助,你带些礼品上门看看,人家不会在乎你去不去,更不会在乎你带去的是什么,但可以让人看出我们家还没忘记他们。某家今年遭受什么灾或出什么事,你得上门看看,我们家现在比人家过得好,你要尽能力帮帮。停一会儿,母亲又会说,能记住别人恩情的人,能帮他人的人才能算是正直的人!
细细想来,已经有二十多年未在家过春节了。去年,母亲身体不好,我们陪同她老人家回家住,回到家里,自然要想起春节串户拜年。正月初一上午,我跑了一个村庄,带去我及全家对庄居们的美好祝愿。
春节串户拜年,它蕴含着一种文化:把最好的祝福给别人;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不要忘记别人曾给过的些微恩惠;给曾经与自己发生过不愉快事的人拜年可以让人对不快之事的不满顿消;把别人的困难放在心上并尽力帮助。这些不都是值得继承和发扬的中华民族的精神财富吗?它可以增加邻居之间亲友之间甚或是一个村庄一个民族的亲近、和谐和凝聚力,是其他时候、其他方式都难以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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