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抹过来,细长细长。伸一角,斜送到英子的阳台上,洒在这开着美丽的罂粟上,耀眼灿烂。
英子坐在那矮木墩上,就这样瞅着这美丽的罂粟。很久了。罂粟是丛南送给英子的,丛南说,罂粟是个好东西,它不但花开的美,还是很好的药用品,在平时有伤口破损,有身体疼痛的时候,用上一点,立即见效的。英子就在花盆里种了几棵,主要用于欣赏。罂粟在花谢的时候即结出罂粟壳,碧绿瞪圆的罂粟壳一个个高挑着脑袋,也甚是可爱,此时你如果有什么小的伤口,用一个薄薄的刀片轻轻的在罂粟壳上隔开一道小口,从里面就会淌出浓浓的白色液汁,弄一点伏在伤口上,即止疼又使伤口愈合的快,英子试过的。
英子从大山里来到这个小城,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英子从给傻儿当保姆,到给傻儿当媳妇,用了二年的时间。傻儿虽傻,可父亲曾经是一个工厂的厂长。英子跟了傻儿,不但丰衣足食,还有了蕊儿。蕊儿长的也像英子一样漂亮,但也像傻儿一样傻。前几年,傻儿的父母双双去世,英子带着两个傻儿,才感到生活的艰辛。英子在自家开了个小卖部,才勉强度日。
丛南是个南方人,经常给英子送货,慢慢的也经常在英子家吃饭。后来,傻儿被英子送到他爸爸当厂长的工厂里看大门,蕊儿也隔三差五的去丛南的送货的货场帮丛南装运。
“阿姨,我买这个”一个男孩一面用手指着要买的东西,一面把钱也随手递了过来。
英子用眼睛瞥着外面空荡无人的街道,随手把要找的钱递给那男孩。男孩没走多远,回头送英子以鬼笑,英子恍惚间醒过,才发现找错了钱时,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英子没有恼很久,因为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全是丛南的身影。厨房里,英子能感受到丛南贴近她的体温,饭桌上,英子能感受到丛南送来爱的目光,卧室里,英子能体会到丛南给她的爱的力量。英子感到她此时的生活有温风化雨的感受。喜悦的心境是不由自已的。
英子没有盼来丛南。蕊儿回来了,神情蔫吧着。蕊儿像这样有一段时间了,开始不大爱吃饭,但身体却在慢慢变粗。“这个臭丫头,看来像她爹的体型了”英子这样想着。英子这样想,想的很坦然,傻儿就是个膀大腰圆的体型,但英子却真心的希望蕊儿像她,她想蕊儿虽然傻,但有个漂亮的身子,也许还能找上个像样一点的对象。给蕊儿找个好一点的归宿,也是英子心底里的心事。她想,蕊儿不会像傻儿一样命好,找了她。蕊儿能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一天三餐不饿着,也就去掉她的心病了。可是谁又会去照顾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傻子呢?
美丽的罂粟开了,谢了。英子的心情也莫名的失落。那余暮下的夕阳,像在她面前一点点的卸下昔日的辉煌,而进入一个神秘莫测的鬼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英子想。其实英子又想起了丛南,丛南最近已经不如从前了,这要从丛南来的次数,从丛南的眼神里读出。在没有丛南的日子里,英子烦乱的思想,像长满野草的杂丛,荒乱不堪。在这样余暮的灰色里,英子就想打理一下自己思绪的杂草。可是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越梳理越乱吗?“干脆算了去了,什么呀,怎么不是一辈子呢”英子想着站起来。看到蕊儿回来了。蕊儿远远的看去,有点大腹便便的架势,英子疑惑?
那天英子由丛南陪着,带着蕊儿去了医院。怀孕五个月?怀孕五个月了?英子用了近一个小时来接受这个事实。她一直愣愣的站在医院的一角,任由丛南在身边说着什么。蕊儿好像很得意,看着丛南一直的说一直的说,英子一直的愣,一直的愣。“肯定是哪个臭小子干的,把他找出来要狠狠的揍他一顿。可是平时跟蕊儿接触的男人太多了,会是谁呢?会是谁呢?”英子终于听清楚丛南的话。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先做了再说!”丛南一怔:“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能有什么办法?”英子真想抓住一点希望,却又看到丛南低下了头,就像是看到一根稻草,又随风飘走了一样。
蕊儿在里面杀猪一样的喊,喊的英子绞心一样的疼。大夫说,看看吧,是个男孩。这是手术后的惯例,还病人以知情权。英子不忍看,撇过脸,到是丛南细细的看了几眼。在丛南的眼窝,分明的留下了红红的痕迹。英子看到了,她有点感动。
丛南来英子家又勤了,英子对丛南更好了。
“ 我都生孩子了,是个男孩,通红通红的。我妈老弄好吃的给丛南,都不让我吃。丛南在我家睡觉了,晚上我要让他搂着……”蕊儿话,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吹遍了这里的角角落落。英子也听到了,也终于明白了丛南红红眼窝的原因。英子没有愤怒,她已经慢慢从这个事实中走出来了。英子问丛南:“想要个儿子吗?”丛南沉默。英子又说:“把蕊儿嫁给你好吗?”丛南还是沉默。英子沉思良久,说:我算了,我能有十多万给你们,你可以带着蕊儿回你的老家,盖房做点小买卖,度日满中用的?”丛南仍低着头,这次眨巴了几下眼睛。英子又接着说“你只要别饿着她就好,她会给你生孩子,也能帮你做点活的?”英子有近恳求的语气。
蕊儿听着自己能跟着丛南去他的老家,高兴的不得了,又是洗脸,又是换好看的衣服,整整一个欢天喜地。
深秋的早上,英子早早的起床。她先为花儿们浇浇水,轮到那几棵罂粟,英子特意为他们多浇了许多,然后又把洒在罂粟壳上的水滴,像擦小孩子脑门上的汗滴一样,轻轻的试去它们头上的每一滴水。然后释然的离去,做饭,为他们准备早餐。因为今天丛南要带着蕊儿去他的老家。
英子为丛南和蕊儿买好了票,看着他们就那样在人群里慢慢从她的视线里消失。释然?喜悦?迷茫?疑虑?忐忑不安?英子带着这许多的心情离开了这里。
站台上,人头攒动。蕊儿紧紧的抓着丛南的手。然而那只手,那只看起来宽大温暖的手,却在拥挤的人群中,在悄悄的悄悄的做着自己的动作:它在慢慢的慢慢的伸直,再伸直,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做着往后缩的示意。蕊儿抓的越紧,那只手就缩的越用力。终于,那只大手缩出了那只小手,也缩出了一个傻子的全部希冀。缩出的那只手,像甩开魔咒的金箍棒,迅速的在人群中挥舞起来,他连刨带扒,又像极了一个饥饿中的野兽,迅速找食时的神态。然而他,在迅速上车后,还不忘偷偷的做贼般的巡视一遍车下,做出呼喊的动作,小声的喊道:蕊儿,蕊儿。
英子在第二天一早,几乎是同时接到两个电话:丛南说,他在站台上没有抓住蕊儿,把蕊儿弄丢了。警方电话,让英子去火车站一趟。
蕊儿安静的躺在道轨一旁:独臂,白白的脑浆伴着血红贴在煞白的额头上……
英子仍然经常坐在阳台,看着那几棵罂粟,傻了一样。那天傻子也学着英子的样子割破一个碧绿圆润的罂粟,浓浓的乳白的汁液流出……
英子凝望这一切,随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英子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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