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砭人肌骨的冷雨在暗夜里涌动,那阵势如同一头久未发作的狂躁的野兽一样,在辽阔的境地里横冲直撞,并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夜里的台灯的光线在幽独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使每个与它以目相对的人都不禁眯起双眼。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双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像一条四处游离的蛇一般,蜿蜒着手臂,停留在自己的目标——香烟——上。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存着一些替代水来熄灭烟蒂的啤酒。乳白色的缸身与黑褐色的烟渍形成强烈的对比,那些厚厚地烟灰囤积起来,颜色甚至比茶垢的还有深许多,里面有使人成瘾和慢性中毒的焦油、尼古丁。夜很安静,除却那碾过泥水的车胎呼啸而过引起的“哗啦”声之外,几乎可以听到烟丝在空气中燃烧时发出的类似蛇吐信的“嘶嘶”声。烟雾萦绕在床头昏暗的台灯周围,萦绕着我的整个身体,受着胳膊的牵引,右侧的身体一齐做着慵懒的动作,将烟屁股拧进烟灰缸里,“呲”的一声,红通通的烟头和徐徐上升的烟气戛然消失了。
整个过程勉强算得上是详尽地介绍了一个涉世不深的人,在四处碰壁、屡遭失意但还算不上命途多舛之后的惨淡境遇,随之又醉生梦死,穷困潦倒,以其极赋颓废的生活蜗居在某个小城的某个偏僻郊区的某个房间里,最后在篝筹交错、杯盘狼藉之后,于梦中回到现实的场景。
秋天的夜已经残缺不全了,蟋蟀的悲呼哀鸣重又被市井的喧嚣遮掩无遗。像初春时节里暖暖的阳光松动了冬日厚重的冻土,把一切生的性灵唤醒一样,依稀听得到那些活动着筋骨的生灵像春笋抽节一般的劈啪声——这现实的序幕使我在清寒的黎明醒来。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东方的曙光透过垂在天际的紫黑色的阴云向我射来,这场疾风细雨犹如黑夜里的流星一样,在做了片刻停留后就转瞬即逝了。我用手指用力地揉着太阳穴,只是感觉头重如石,这一简单的动作对于那潜藏在内心深处地纠结已经不起任何作用,很显然酒精已经对我不奏效果了,它仅能凭借自身的一丁点价值去短暂麻痹我的思想,使我获得短暂的安宁与停息,却不能永久地把那些旧日的伤痕抹去。
一只妄图摆脱粘网困住的渴望奋飞的小鸟,在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就提早离开了父母的襁褓,外界的一切新奇的事物充满了种种诱惑,鬼使神差般地让它来到这个魑魅魍魉的世界。它祈求脱离此时的困境,为此苦苦挣扎而焦灼万分,可是粘网随着它的翅膀的反复拍打缠绕得愈加结实了,引以为豪和自鸣得意的翅膀因为不够丰盈,只能使在这个秋天独自落寞的树枝产生幅度不大的震颤,却不能让它逃离苦海,细想这一幕,无疑是最悲哀的事情了。
五楼的阳台上——一个可以看到生与死,可以跨越生与死的距离——清晨的阳光不算猛烈,周围的环境平静出奇,仿佛是在为这珍奇的曙光铺平道路,那曙光光彩夺目,绚烂和煦,它虽然不能带给人以肉体上的温暖,却足以让人的双眼乃至内心在那一丝地沉默中朦胧。
我站在阳台上,什么都不做。那黎明前的黑暗的道路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崎岖与坎坷。一个心高气傲、张狂不羁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意识到这充满淡漠的耻辱的。在命途短暂的路上,有道旁的美不胜收的风景让人为之倾心,为之迷醉,令人心驰神往,它使人流连忘返,人人都知道它是好心的,善意的,可就是这良辰美景让人偏离了自己的人生轨迹,那条与生俱来的规划好了的道路,可以称之为误入歧途。那深深地内疚感、沉重地使命感以及让人痛彻肺腑地自责感,一齐迸发出的力量,足以使一个人在这个五楼的阳台跌落下去,并制造出这实际上并非是蓄意的,而是佯装出来的一种失足的假象,一种不经意间幻化的诡异情景。那犹如光晕一般不断扩散地可怖氛围四散开来,让每个目睹这桩惨案发生的人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深信不疑,任何一个过路人都提醒自己和身边的人,打此地经过一定要小心,不然就会像刚才那个惨遭不幸的人一样,在地面上成为一堆没用任何利用价值的烂泥。那躺在地上做着垂死挣扎的人所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被围观群众所发出的唏嘘不止地慨叹所遮掩。这幻化的情景无疑比现实还要现实。
“倾残玉碗难成醉,滴尽铜壶不解眠。人寂寂,夜厌厌,北窗情味似枯禅。”一个不知愁苦滋味的却又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潦倒青年,不应为西风裹挟着暮雨阻挡了前进的步伐,这是多么浅显而又为世人所熟知的道理,这是前车之鉴。
陈子昂的旗帜鲜明,换得的只是孤芳自赏,那么,这尘世中的一粒微尘,随风浮起后又将何去何从呢?那些竞相争艳地奇花异卉所散发的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在空无一人的阔野里独活,馥郁的芬芳又将飘往何处?
年华易逝,秋风又起,空有阵阵清香,又能怎么样呢?那些怀才不遇的人呐,就像是幽林里的红花一样,命运同样可悲,可悲它无人欣赏,只有随着年华的流逝自生自灭而壮志未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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