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我在家乡已经度过了四十几个春秋，可真要说理解家乡，有时候还真的有些脸红。前两天和县委书记闲聊，他问我国庆中秋有没有外出的计划。我说今年形势特别，单位里留下我值班。于是书记说，出了不了远门可以在县上好好转转。他给我推荐了家乡的云台山。说那里自然风景很美，空气也很新鲜，前不久他去了，还带了有关单位的领导，想让把那里好好开发一下。

说到云台山，我还真的就没有听过。别看我们县是个可怜的山区小县，历史的遗迹还真的不少。字祖仓颉，酒圣杜康，陶圣雷祥都出自我的故乡。尽管那些已经是史前期的文化，可是在家乡还是留下了重重的一种积淀。

昨天是农历八月十四，上午打开电视机，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重复十月一日的那场阅兵和游行。我已经看了好几遍了，心动的心情早就已经开始平稳下来。觉无事可做，不由想起了书记说给我的云台山。因为我不知道云台山的确切位置，于是拨通了县委办公室小李的电话。小李告诉我，到了云台乡政府往北拐，一直就可以走到云台山了。不过有一段土路不好走，不过小李知道我是越野车，所以他最后说，其实也很方便。

过去听到过一首歌，好像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我十四出行，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说法。临走的时候妻子让我带点月饼去，如果有机会和山里的农民坐坐。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那地方很贫穷的。不过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去过了，按照昨天阅兵的情形看，说不定那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照妻子的嘱咐，我一口气提溜了十盒月饼。也许是上帝的惩罚，也许这就是冥冥天意，如今的月饼是越做越高档，可我就是没有那样的口福。这些年让糖尿病折磨得连白面也要限制，更不要说带油加糖的月饼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风气，就因为我也算是个小局长，所以总是有人不停点地送月饼来。尽管我一再的给大家解释，说我不知道吃月饼，可是就是没有人听，好像我是在假正经呢。

不过妻子的主意很好，既然大家送来了，我也不能都把它们扔出去吧。准备好了一切，我就独自一人开始上路。出现成往北，道路很宽阔，可能是因为过节的缘故，道路上的车子不多。所以开始还算一路顺风。可是走了有半个小时，马路上开始有老百姓晾晒的玉米。它们几乎占去了道路的一个半。所以来回错车就显得有些别扭。因为县乡的公路本来就很窄，这样一搞也就将就着能过去一辆车。

去云台山要翻一座很大的沟壑，好在我的驾驶水平还算可以，走了四十多公里的路程，总算没有感到太为难。来到办公室小李指点的地方，前面没有道路了。我寻找到一个泊车的地方，停好车子。这时看到前面有几位农民摸样的人，在围着一台大型推土机。于是我上前去问路。

“你们知道去云台山怎么走？”我问。

“什么云台山？”几位农民模样的人被我一句话都给问懵了，面面面面相觑，好半天都没有人出来应话，最后还是一位年轻人说话了：“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本地人，我们是来这里修路的。所以对着地方不熟悉。”我一听不是家乡人，所以也就没有再问什么，最后只能凭借对故乡天生的感觉去走了。

因为脚下已经没有汽车可走的路，我只好徒步。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时间，终于遇上了一位赶着牛耕作回家的故乡人。他给我指点，我才又重新开着车子从一条土路上继续前行。最后走到了一个村子。听说这里就是故乡最西边的村子了，过了这个村子就不再是我们家乡的地盘了。

在村子里我停好车，开始往山里走。也不是我们县委书记夸赞，这里的风景还就是别树一帜，很有点韵味的大山，还有山涧的小溪，要知道，在我的故乡大山很多，可是能遇到水的时候却很少。山涧的小溪都是小泉子汇集起来的。我顺着小溪往山里走，也不知道是早晨没有吃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按我的体力应该还能走上一阵子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没有两里地，我就开始全身冒汗，看来我是有点低血糖反应了。

不能再往前走，我就顺势坐在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拿出来时准备好应付低血糖的食品啃起来。山里的秋天味道很浓，习习凉风扑面过来，把刚才的汗水凝固成冰凉的水珠。在脸上留下痒痒的感觉……

看来书记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旅游圣地。大概是在城市里呆的太久了，这里的原始味道就更是让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眷恋。火红的柿子挂满枝头，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团火，飘在半空中，给人一种似真似假的联想……

我看到太阳已经西斜了，于是就开始往山外走。说来奇怪，这里也许就是原始，整整一个中午，我竟然没有在看到第二个人。走出山口，又来到刚才泊车的那个小村子。大概是来时急切的想上山，想看看县委书记说给我的那些美景，所以对村子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感觉到。现在走出来了，才觉得这里的一切竟然也会给人一种遐想。

村子很小，看样子也就十多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用土墙砌成的。有些土墙可能是日久天长，都已近让风雨冲刷得有些沧桑。我在村子的最北头的一棵直径足有一米的柿子树下停住了脚步。仰头观望树上火红的柿子，那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规模，还有如此大的带有果实的树冠，不由心里在想，大自然真是了不起，能在这深山老林里留下如此的杰作，简直就是上天的造化。

就在我欣赏这棵平生第一次看到的柿子树时，刚才给我指点道路的老人笑吟吟的走过来：“你是城里来的吧？到吃饭时间了，回家吃饭吧。”老人一句回家的话也不知道勾起了我心里的那块根神经，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了平生第一次的亲切。

随着老人的脚步，我走进老人的家里。当我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不由惊呆了，两栋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挖出的土窑洞，给人的感受已经不是沧桑了。我问老人一家几口人，怎么一直还住在这样的地方。

老人回答：“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这两栋窑洞是祖上留下来的。多少年头我是不知道的。”

“不是说政府让这里的群众搬迁吗，难道政策没有到你们这里来？”我说这话，说心里话，一直有点胆怯，因为我怕在这六十年大庆的日子，在中秋团圆的日子，老人会说出点令人伤感的话语来。

“今天是中秋你怎么还来我们这地方呀？”看来老人是个很明事理的老人：“我们家在这里好多年了。一家六口人，就在这里种粮种树。日子清贫一些，可也相安无事。”老人说着，里屋的人都走出来了，就在院子的中央，一块石板上，大概他们认为这就是石桌子。大家围在一起，菜是野菜，主食就是今年刚产的玉米棒子，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城里来的客人，所以还有很小的一盘鸡蛋。

看来我的分析没有错，因为在整个的吃饭过程中，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把筷子伸进那个鸡蛋盘子里。这时我突然想起车子上的月饼。因为刚才老人的一句“回家吃饭”，让我还真的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我来带了几个月饼，今天是中秋，大家一起分享吧。”我说着取出月饼，给在场的人一人一块。这时老人的孙子拿着月饼看了半天，愣是没敢动口。

“快吃吧，很好吃的。”我说。

“他没有见过月饼，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老人笑吟吟的说：“不要说孩子了，不少中年人恐怕也没有见过城里的这种月饼了。我至少也有二十年没有吃过月饼。”老人说的很随意，可是我听着却觉得心里已经不只是酸溜溜的。

“那就把乡亲们都叫过来吃月饼吧，我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呢。”我这时也不敢去刨根问底，因为我不想再这样的日子里，再给中秋月圆留下点瑕疵。所以我只能转移话题。

就这样，一会儿功夫，村子里来了不少人。老人的老伴用刀把月饼切成小块，用盘子盛着放在石板上，大家开始你一块他一块的吃起来。

“这玩意儿真的很好吃呀！”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开始说话：“城里人真会吃呀，把饼子做得这么好呢。”

我和大家一起吃，当然我是象征性的。十盒月饼不大一会儿就被大家消灭干净了。我告诉大家，县上决定要开发这里了，到时候大家的日子会过得好一些的。在场的人似乎对开发两字还不怎么理解。于是我就解释说：“就是让城里人来这里玩耍，然后掏钱买你们的山货。”

“山里有什么玩的？”老人半信半疑。

“白面吃多了，就想吃点玉米面。大鱼大肉吃腻了，就想吃点山里野菜。”我说：“对了，今年的阅兵大家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场面真大呀！”老人说：“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不过有一台电视机，你看院子里的那口大锅，就是天线。去年全村人集资买的。”老人顺手一指，我看到在土埝底下有一个锅式天线，似乎就这点东西还有点时代的气息……

“中秋大家吃什么呢？”我问。

“吃什么，还不是和往常一样。”老人说：“不过中秋山里的月亮很圆很亮，一点朦胧也灭有呢。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过夜吧。”

我真不想扫老人的兴，我要不是来时没带吃饭要用的胰岛素，说不定我还真会和这里的山民一起过上一回中秋佳节，感受一回山里的月亮到底是怎么个圆法，怎么个亮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