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这样的一片雪花,它只属于诗人卡。六角形的雪花图案上面,三根对称轴分别为“幻想”,“回忆”和“逻辑”。每根对称轴的开端和结尾处就像一棵树长出的枝桠。卡把他写的十九首诗的标题展示在这些枝桠上的意图迷惑了我,我搞不懂这片雪花所要昭示的特殊含义。我不相信像大多数人指责诗人的深刻那样以为卡是在故弄玄奥,我倒乐意这样理解这片雪花:它是让我走进诗人心灵世界的唯一捷径。它的作用有点象你游览一个陌生的景区,在门口处遇到的那张景点简介图。实际上,很多游人忽略了这张简介图,既便有人看见,也不甚明白,一头雾水。谁这样天真安心的听一片雪花说话呢?谁又相信宙斯神庙的一个传说,说最初的预言是从一棵橡树发出来的?
卡,后面跟着黑狗,在大雪覆盖着空荡荡的街道上游荡着。雪,曾让卡感到无限幸福,让一个无神论者接近了真主安拉。我的脑子里播映着另外一些有关雪的时空交叉的却与小说无关的记忆。天空中,飘落的雪,构成一个柔软和沉寂的梦境,有一种超常的让人期特的美丽。现代诗,那些一分为二的句子里的真实和缄默似乎可以与雪媲美。犹如壁画式的残存刻痕和幻影似的涂鸦把一切都搞混了,斑谰的诗行仅仅止步于对时代各种符号的再现,缺乏一种确凿的批判。
阅读《雪》的每个夜晚,尽管我的耳边尽是柏拉图式的对话,可心里听到的还是一种圣愚的沉寂。雪,作为理想世界的产物,仿佛是复杂又黑暗的世界见证,下得无休无止,肆无忌惮。慢慢的,雪呈现出更为深层的危险的一面。我开始怀疑它的美可能是假象,就像注意到玉中的瑕疵,森林中的陷井,老实人的恶毒。正是这场纷乱的雪阻碍了交通,隔断出一个生活和戏剧难以厘定的舞台。正是这世上最纯洁的光辉景象,为罪恶建造藏匿之所,为令人震骇的事实披上隐蔽的外衣。
土耳其,横跨亚洲和欧洲的独特位置,成为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之地。而东方和西方的文化对弈就像两个孩子的意气之争,被迷狂的政治之徒操纵。强调速效的结局只能充满暴力和血腥。一场没有赢家的较量,除了吸引观众以外,不能改变人们的思想,也无法吞噬掉人们对幸福的仰慕和追随。当两个孩子都说出了谎言,当民族文化演绎成政治概念的时候,诗人怎么辩别事情的真相?那个灾难来临的革命之夜,诗人头脑中的一个部分对其充耳不闻,还可以继续欣赏雪的纯净,无疑刺激了观者的神经。传统和现代化之优劣的争论从来就是一个伪文化的喧嚣的命题。每个民族的文化传统都有优秀的成分和自身的狭隘性。真正伟大的思想没有国籍之分,是无可辩驳的属于全人类的精神价值。
卡还是死了。卡这片雪花,理想的雪花在飘落到坚硬的大地上就融化了。政治这片沼泽地太可怕了,无人可以幸存。卡在最后没能保持住纯洁,也就远离了安宁和幸福。卡曾经在恐惧的时候写过一首《被打死》的诗歌。谶语应验,他那刻骨铭心的爱情,连同写下所有真诚的诗歌都销声匿迹了。诗人的敏感常与遗憾相伴,痛苦总与纯净有关。卡的优伤和孤独继续感染着我。我回到美,就不去数玫瑰的刺。最后,我更愿把雪的影像解读为一种慈悲,一场漫天飞舞的哀悼。
2009-9-25眉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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